聽到他說的話,湛羿蕭恍惚了一下。
“羿蕭羿蕭,以後等我們兩個結婚的時候,我跳洛神賦給你看好不好!”少年激動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他聽見自己說:“你打算跳誰?”
“我?嘿嘿,我當然是跳洛神啦!你等着,我絕對會讓你震撼的!”那時的白羽晃,呆頭呆腦的,也是個一心只爲他的少年。
他跳洛神,也就意味着,他答應了自己的求婚,他願意和自己成爲結伴一生的情侶。
當時的湛羿蕭是那麼的高興。
只可惜,那些天族的做法。
生生毀了那麼多人的命運。
白羽晃的聲音漸漸遠去,他也再也沒有等到他的《洛神賦》。
而如今,這個男人的打扮,讓他看見了白羽晃的影子。
沒有音樂,韶華峭擺了一個姿勢,然後開始扭動自己的身軀。
他現在不是韶華峭,也不是白羽晃,現在的他,是洛神,是那個和凡人帝王相戀卻求而不得的洛神。
他的容貌不比女子,一頭金色的長髮帶着橘色的光澤。
那是太陽的顏色。
翩若驚鴻,宛若游龍。容光煥發如秋日的菊花,體態豐茂如春風中的青松。
洛神的服飾奇豔絕世,容貌更是淑美動人,在上古神話中,也是十大美貌的女仙之一。
韶華峭轉身,揮動着長袍,動作優雅高貴,帶着神仙的高傲。
洛神下凡,與帝王相戀,那是一見鍾情的愛戀。
他伸手,做了一個接物的動作。那是愛慕洛神的人,朝她拋去的一塊美玉,同時也是向她發出的邀請。
她舉起手,向那人作出回答。
她也與他一樣,第一眼就愛上了他。
她的動止沒有規律,像急危又像安詳。進退難以預支,像離開又像回返。
韶華峭的雙眼微張,那雙金橘色的眼眸中,似有金光劃過,帶着數不盡的愛戀。
只怨恨人神有別,彼此雖然都處在盛年而無法如願以償。
他眼中有淚水,順着眼角滑下。
相會從此永絕,隨身處太陰,卻會常常思念着君王。
這個舞裡面,沒有多少高難度的動作,但要表達出洛神與凡人相愛,交換信物,傾訴愛意和最後的分別,確實有些困難。
女子都很難跳出這種帶有感情的舞蹈,更何況心思不如女子細膩的男子。
韶華峭收回最後一個動作,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入戲了,而且入的極深。
湛羿蕭看着他,也愣在了原地。
人神有別,正如同他們一樣,相戀卻得不到什麼好的下場。
韶華峭將自己當做了洛神,出現在凡間,與那人相見。
相互說出了對對方的愛戀,送出了信物,兩個人都是那麼幸福。
可是,天族的到來,破壞了他們的愛情,他離開了他,獨留他在這個凡塵遭受折磨。
他等待着自己,卻不知道自己何時才能回到他的身邊。
韶華峭的眸子亮了亮,他恢復了神志,然後靜靜的站在原地,看着凰。
湛羿蕭在他的舞中,將自己當成了和洛神相戀的地方,一眼驚鴻,一見鍾情。
他向他表達自己的愛意,他接受了自己。
可是,上天卻分開了他們。
回首顧盼,愁緒縈懷。他多麼希望可以再次看到他。以致心緒難平了百年。
但再次看見他的轉世時,卻又悵然若失,感覺他跟記憶中的他,完全不同。
他一直在舊的記憶裡徘徊,久久無法掙脫出來。
對他來說,他的愛人只有白羽晃,也只有白羽晃,而不是其他人。
就連他的轉世都不算。
“很好看。”凰這才從舞中恢復過來,她勾起一抹燦爛的笑,對着韶華峭,輕聲道:“你也有愛的人,對不對。”
韶華峭換回斗篷,聞言點了點頭:“嗯。”他有愛的人,他會一直守護着他愛的那個人。
“那個人肯定很幸福,因爲你很愛她。”凰的眼中滿是羨慕:“我好羨慕你。”
“他不知道我愛他。”韶華峭勾起一抹微笑。
凰驚訝了一下,然後看了一眼還在發呆的湛羿蕭,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怪不得呢。
“好了,我也知道你們來這裡的目的了。”凰擺擺手,韶華峭緊張的看着她。
“給我一個瓷瓶子,我來給你們我的血。”
韶華峭取出一個瓷瓶子送進法陣內。
凰看了他一眼,用靈力劃破了指尖,將淌下的血全部收集到了瓶子裡。
韶華峭接過瓶子,嚴肅的道:“謝謝你。”他又看見了她還在流血的傷口:“你這……”
銀生沒有說話,再度上前施展了一個淨化書。
凰看着他們,輕聲道:“謝謝你們。”
謝謝你們,給我帶來了那麼大的一個驚喜。
謝謝你們,讓我在這些年裡看見了光明。
謝謝你們,讓我在涅槃的最後一刻得到了快樂。
謝謝你們……
凰閉上眼,身上有火焰在燃燒。
“她要涅槃了……”然後失去所有記憶。小黑閉上眼,不忍心去看凰的樣子。
“我覺得,這是我生命中最快樂的日子了。”凰全身被烈火包圍,火光映照在她的臉上,將那張臉襯托的格外美麗。
湛羿蕭也恢復了神志,一雙灰藍色的眼睛看着韶華峭,裡面滿滿的都是複雜的情緒。
凰這個人都被火焰包裹住了,韶華峭看着她,輕輕嘆了一口氣。
小黑看了韶華峭一眼,然後上前一步,看着即將涅槃的凰,輕聲道:“抱歉,原本不想告訴你,但是,我覺得這件事有必要告訴你了。”涅槃,每一次都會消除記憶,久而久之,連心底最深處的記憶也會消失。
但是,他可以看出,她的壽命即將走到今天,他不希望她在死亡之前,心裡還想着一個她永遠得不到的人。
雖然說,不告訴她,可以讓她的內心抱有希望,但是,如果不告訴她,她只會一直苦苦期待着,直到最後傷了一顆心。
那是一顆愛的過深的真心,可她卻永遠也得不到了。
“你要告訴我什麼?”凰溫柔的看着他,問道。
小黑深吸了一口氣:“我的父親,叫做鳳鳴。”
凰的微笑凝固了一秒,他已經有愛的人了嗎,而且,已經有孩子了嗎?
這個孩子,是個犬,那孩子的母親,應該也是犬吧?
沒想到,他喜歡的,居然不是本族的人,而是別族的人。
“好吧,我祝賀他,總得來說,不是什麼壞事。”凰臉上的笑容消失殆盡,她吐出一口濁氣,緩緩閉上了眼睛。
“你太狠了,我覺得這話沒有說的必要。”韶華峭伸手,拍了小黑的頭一下:“你就是話多,多的我們都嫌你煩。”而且每句話都傷透了人心,怪不得他媽那麼想要將他“拋棄”。
他們不再去看涅槃的凰,轉身走向洞口。
“羽肖。”湛羿蕭叫住了韶華峭。
“怎麼了?羿蕭。”韶華峭看向他,聲調,語氣,就連動作,跟記憶中那個人一模一樣。
湛羿蕭皺眉:“你,認識白羽晃嗎?”“啊?我知道但不認識啊,那位大人逝世百年,我才二十歲。”韶華峭有些無辜,湛羿蕭老在他面前提自己的前世,他都要吃醋了好吧!
自己吃自己的醋,這還是第一次。
但他是真的不希望他總是將自己和前世弄混,前世的他已經逝去了,只有現在的他纔是真實的。
湛羿蕭帶着審視的目光看着他:“你到底是什麼人?”
“屬下的前塵往事全部被前任主人毀去,不知道自己爲何人。”韶華峭臉不紅心不跳的撒謊到。
湛羿蕭的表情,看起來有些不相信他。
“好了好了,你爲難人家小夥子幹什麼,他的記憶確實是被除去了,怎麼了?你從他臉上看見了誰?”寒歸塵的聲音大大咧咧的出現在他耳邊,湛羿蕭皺眉,輕聲問道:“他是不是韶華峭?”那張臉,太熟悉了。
寒歸塵的聲音頓了一下:“是他,怎麼了,你還擔心他傷你未婚妻嗎?”
湛羿蕭頓了一下,然後點點頭。
寒歸塵:“……我將他記憶消了三回!什麼都不剩了!”
湛羿蕭:“那他是如何從人類變成天使的?”他好好一個人,被重塑身體也就算了,怎麼還變成了天使?
寒歸塵:“他本來就是啊,再加上我給他灌輸了一些前世的記憶,不就現在這樣了?”
湛羿蕭有些顫抖:“他前世也是天使?也長這個模樣?”
寒歸塵一驚,故作冷靜的道:“那倒不是,他前世就是一個普通的天使,也不長這個模樣,怎麼?你認爲他‘也’是白羽晃的轉世?”
湛羿蕭又看了韶華峭一眼,然後道:“不,他不會是。即使他長得像,也不會是。”
掐斷了聯繫,幾人也已經走到了山洞口。
韶華峭沒有聽見他們的對話,此刻,他正擡頭,驚訝的看着天空,那一隻正在翱翔的黑鳳。
那隻黑鳳很大,幾乎要遮住這半邊天空,看起來黑壓壓的一片。
小黑激動的看着天,大喊了一句:“爹!”
湛羿蕭擡頭,沒想到這世間唯一的黑鳳也來了?
他來,是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