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你們在我蜜月期間到底是多麼地進展神速?”
天氣變冷,游泳館內人煙稀薄,泳池邊夏幼言站在鋪着的薄浴巾上熱身, 一邊又有些憤慨地盤問着身邊窈窕的身影。
環遊了小半個地球, 尹氏夫婦終於收心迴歸。新晉尹太太變身少婦後, 姿色更甚婚前。雖然小臂出一段蜿蜒的傷疤瀰漫到後頸, 但是依然不失魅力, 眉目生姿簡直讓人羨慕!
陸莞無奈地皺眉同她乾笑一聲,“你別說得那麼歧義嘛,什麼叫做你蜜月, 我進展神速?”
有陸離這種人的存在,自然是遠在大洋彼岸, 都能實時知道他們的消息——顧寧然和陸莞的關係自從公開的第一天起, 就沒有得到過片刻安寧。好不容易大家被他們的緘默搞得日漸冷淡後, 尹舒逸和夏幼言的回國,再次把這件事情擠到了茶餘飯後話題榜的第一位。
自然, 陸莞真的很難理解已婚婦女的八卦心思,究竟是怎樣的魄力,能夠讓尹太太下飛機後第一時間趕到學校堵截住她,然後就是一副“你不招供,我就和你同歸於盡”的架勢, 她簡直無力招架。
“難道不是?”幼言側目, 即使已經消化了好幾天, 一旦提及, 她還是忍不住地讚歎一聲, “你們保密工作真好啊,在我面前還裝成陌生人……不過你是不是要謝謝我, 當初是我一定要你作的伴娘!”
“對對對,你最好。”
轉身的時候,夏幼言無意地說道,“我們改天聚聚吧。”陸莞的動作一頓,她倒是沒有在意,自顧說着,帶着疑惑,“怎麼最近都沒見到顧寧然?”
陸莞的聲音堪稱涼淡,“死了。”
“啊?”
夏幼言還沒能有機會反應過這裡面的含義,陸莞已經變成了一尾漂亮的魚,從池邊躍入水中,動作嫋娜地遊了好遠的一段,並沒有帶起更多的水波,安靜地沉在水下。
她的心裡的確是憋着一股子怨氣的。
素知顧寧然是冷漠的,以前不過她更甚一籌,所以一直也未察覺。都說女人寵壞了會變得無理取鬧,沒想到男人任性起來也這麼得難以捉摸。
一直無人接聽的電話,打到最後她也不高興再撥通了,心裡實在是爲了他的無定數而鬱悶,是不是以前太冷酷了,所以現在要讓她一個人飽受相思之苦——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顧寧然不是她相見就能見到的。
不過,現在如果讓他們在迴歸從前的狀態,恐怕最先難以招架的會是她。畢竟已經很多年沒有再有過的投入全身心的戀情,撇開從前的艱難險釁,及至於此,本來就是意料之外。不管是不是不可得而得之的滿意,如果這個時候顧寧然選擇退出……
朦朧中一道深色的影子。
有人逆着泳道。
陸莞差點嗆了水,對方已經機靈地下沉與她錯開,她與他分離一段,浮出水面的時候回頭一看,對方也從水底出來,甩了甩頭髮,邪魅的桃花眼向她揚了揚。
原先的略微不耐轉作莞爾,她掬了一捧水灑過去,“宋祁文,你不能用一個稍微平和的方式同我打招呼嗎?”
他長指抹了抹被潑的側臉,笑出聲,“我們這是有緣。”
陸莞纔沒有心思理他的胡言亂語,擺擺手示意了一下,就要遊開,這次直接被他拉住了。
宋祁文握住她的手腕的時候,也是一愣,觸着指下跳動的脈搏,纖細的腕部他幾乎握空,真的是比想象中還要瘦上幾分。陸莞的膚色瓷白,脣上也只有極爲淺淡的粉色,看着其實有幾分病意。
他微微鬆開,笑道,“別走啊,我請你吃飯去。”
“少爺,我纔剛剛下水。”陸莞知道他一直是隨性而至的,因此毫不猶豫地拒絕。
宋祁文早知如此,索性強盜行徑發揮到底,拉過在原地浮沉的某人就往岸邊帶,“嘿嘿,還和我拿喬,本少爺今天就強搶民女到底了!”
這邊拉扯得毫不猶豫,他已經一個翻身上了岸,還算輕柔地把她也拉出水面。夏幼言早就注意到這一幕,抱着浴巾過來,一臉的莫名其妙,試探性地問候,“你……們好?”
陸莞接過她手裡的浴巾包住肩頭,手指在空中虛指一下,“我來。夏幼言,我閨蜜。宋祁文……”
“男——”宋祁文剛起了個頭,在陸莞可以稱得上是惡狠狠的目光下,從容不迫地接話,“男、性、朋、友。”
這個玩笑開得有點大,夏幼言有些驚異地確認,“Excuse me?”
“朋友。”陸莞蹙着眉頭給她解釋。
宋祁文在一旁低低地笑。
“走吧。”陸莞拉過夏幼言的手,“人家宋少爺要請客,我們不能駁面子的。”
“我還沒下水呢!”幼言只來得及反抗一下,就被硬拖着離開。
在大廳見到宋祁文的時候,夏幼言悄悄拉住了陸莞。不要怪她多想,剛剛在泳池見面不過一瞬,什麼叫脫|衣有|肉,穿衣顯瘦,眼前這個實在是有些極品,駝色的大翻領外套,黑色休閒褲,什麼都沒有做,就那麼站在一側,什麼叫賞心悅目,什麼是衣冠楚楚!
“你解釋一下,這個曖|昧對象又是怎麼回事?”
“什麼曖|昧對象。”她一副事不關己,“陸離在外面都說是我老公,怎麼沒見你這麼激動?”
“你別偷換概念,陸離和他能一樣嗎?!”夏幼言刻意壓低聲音。
“恩。”
“你恩什麼恩?”
陸莞伸手在她腰上掐了一把,警告着,“待會不許胡說!”
宋祁文善言風趣,一頓飯吃得很是愉快,道別的時候夏幼言先行驅車離開,把送陸莞回家的機會留給了紳士宋祁文。拐彎的時候她從後視鏡看了一眼,宋祁文打開了賓利一側的車門,護着陸莞進去,她還是有點雲裡霧裡,不住感慨一句,“莞莞還真是禍水。”
開車的時候,宋祁文問道,“你朋友好像不大高興?”
陸莞倚在座椅上看着窗外,本來已經有點昏昏欲睡,聞言轉頭,“她只是有點認生。”
這話大有深意啊,宋公子果斷聽出了弦外之音。
“好吧。”他無奈地攤手,“我是罪人,永遠都是吃力不討好。”
陸莞輕輕一笑,不再和他胡鬧,“還是得謝謝你的晚餐。”
“寧然還沒有回來嗎?”
她的手指驀地攥緊,神情倒是沒有太大的波動,並沒回答,而是反問道,“你也知道他不在?”
宋祁文完全沒有意識到裡面的彎彎繞,不疑有他,“自然。”
真是好極了!這個該死的顧寧然,連宋祁文都告訴了,就是不告訴她自己的所在,這不就是故意的!
石沉大海都會有“咕咚”一聲,到她這裡是連個聲響都沒有。
陸莞有些怨念地轉頭。
“你怎麼了?”
“不高興。”她實話實說。
這種話聽在宋祁文耳裡,已經變了個味道,完完全全的就是相思情切,他心頭一顫,不由暗自苦笑一下,自己這樣的自虐又是爲哪般。明明他纔是最應該難過的一個,最後還是伸手過去揉了揉她的腦袋,“過幾天不就回來了。”
她哼了一聲,“你又知道?”
宋祁文嘆息,“他爺爺身體不好,也不是第一次的了……”
陸莞忽然轉頭,“你說什麼?”
她的表情絕對的驚愕和茫然,他忽然明白,語氣裡帶着不可思議,“所以……你是不知道?”
“知道什麼?”
“呵。”宋祁文失笑,簡直不知道用什麼表情面對她,“你們兩個……我要怎麼說……”他原先還覺得奇怪,居然有這樣的閒情逸致,週末出遊,只當是朋友相邀,原來是一直被矇在鼓裡。
“他用全球通的號碼聯繫你,你都沒反應的?”他真是奇怪,“看起來挺聰明的,怎麼現在這麼遲鈍。”
陸莞這次沉默了。
下車的時候,宋祁文看她一直悶悶不樂,倒是有些苦澀,“別多想,他不告訴你有道理。”
“我知道。”她點了點頭。
後車廂打開,提出一個包裹,一直準備好的,終於有機會遞到她手中,“送給你。”
陸莞始料不及,接過的時候,向裡覷了一眼,被宋祁文直接捏緊袋口,“回去再看。”拍拍她的肩頭,笑意輕柔,“一定會喜歡的。”
她一直心不在焉,這個時候有點不好意思,終於泛起一點溫柔的笑意,“謝謝。”
“乖了。”他打開車門,對她揚揚手,“回去吧。”瀟灑着直接絕塵而去,車速極快。
她一直看着他的車子離開視線,才轉身進屋,安靜地回屋,包袋裡是一張唱片——葡萄牙語的《the girl from ipanema》。
絕版的黑膠唱片,握在手裡,忽然覺得有些沉重。
打開手機,在攔截信箱,她找到了一個陌生號碼,是一條短訊——
很好,勿念——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