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咔嚓。
“你……別以爲你光靠幾串烤肉就能收買我。”
同樣的話,同樣的含糊不清。
但不同的是說這話時的語氣。
瓦倫蒂娜的話裡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強硬,只能感受到一點點,令人有些憐憫的尊嚴。
這是她和她最後的倔強。
堂堂巨龍怎麼會被烤肉誘惑,落到如此地步?
傳出去可是會被人笑話的。
不,絕對不可能!
一邊想着,她一邊含淚將肉塊從籤子上咬下,十分文雅地咀嚼着。
有了上一次的教訓,她這次終於學會了細嚼慢嚥,打算慢慢享受這個舌尖上的享受。
赫伯特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但卻什麼都沒有說。
他沒有調侃諷刺,也沒有趁人之危地提出一些過分的要求。
還不夠。
確實誠如瓦倫蒂娜所說,區區一頓小燒烤,根本不足以讓她這頭驕傲的巨龍低頭。
籌碼,還遠遠不夠。
但那又如何?
赫伯特從一開始就沒打算靠着這個讓她低頭服軟。
他要的是虛與委蛇的假意屈服嗎?
不。
他要的是……習慣。
赫伯特要讓瓦倫蒂娜習慣自己的存在,適應自己給她提供食物的交易,讓她覺得自己是不可或缺的。
甚至……能夠產生戒斷反應是最好的!
當然了,距離那個地步還有些遙遠,兩人之間的感情還需要不斷進行培養。
如何培養呢?
這需要不斷的投喂,需要不停的刷好感。
而爲了達到這一點……他需要一個合理的理由。
於是,在瓦倫蒂娜咀嚼時,赫伯特再一次提出了自己的請求——不再說髒話,我就給你送吃的。
“(嚼嚼嚼),咕,你爲什麼非要讓我不說髒話?”瓦倫蒂娜不解,不明白他爲什麼非要糾結這一點做什麼?
“首先,我是一個聖騎士,那樣的言辭會讓我感到有些不舒服。”
“其次,雖然你是囚徒而我是典獄官,但我是希望我們能夠成爲朋友的。”
“而成爲朋友的基礎,便是兩個人能夠平和平等地對待彼此,不是嗎?”
“瓦倫蒂娜小姐,你不願意和我成爲朋友嗎?”
赫伯特認真地望着瓦倫蒂娜,明亮的眼眸中滿是真誠,讓她有些不自然地移開了視線。
“這是我唯一的請求,不行嗎?”
朋友?
瓦倫蒂娜在聽到這個詞語有些不解,甚至有些迷茫。
作爲一頭巨龍,她從未有過朋友。
在還是幼龍時期就被母親趕出了龍巢,一生都在流浪的她從未築巢,也從未與其他巨龍爲伍。
佔領一處領地,待一段時間,感到厭煩後便離去,尋找下一處領地。
瓦倫蒂娜極少與他人交流,就算有不得不交流的事情,她也都將那些事情交給了她抓來的那個人類女術士。
她一直堅信,強者都是孤獨的。
巨龍不需要任何同伴。
不需要。
所以,當那個術士外出被人圍獵殺死時,自己爲什麼會感到憤怒?爲什麼會想要將那些傢伙和他們的家族都毀滅?
是因爲自己的尊嚴被挑釁了嗎?
“……啊。”
在漫長的牢獄歲月中,瓦倫蒂娜想了很多,一直沒有得出答案。
但就在這個年輕的凡人向她提出這個聞所未聞的請求的那一刻,她卻忽然有了一瞬的明悟。
朋友……自己那時候是將那個傢伙,當成朋友了嗎?
她一時間有些沉默。
沉默了一陣子,瓦倫蒂娜從回憶和思索中回過神來,她深深地望了一眼赫伯特。
他是故意的嗎?
與之對視了片刻,她將頭轉到一旁,有些底氣不足地低聲道:“……如果只是朋友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她也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同意。
或許,只不過是想要靠着他證明一些自己心底的疑惑吧。
赫伯特聽到回覆後笑了起來,然後動作絲滑地從懷裡取出了一張白紙,誠懇道:“那你立字據。”
“嗯……嗯!?”
瓦倫蒂娜猛然轉頭,睜大了眼睛瞪向不識好歹的凡人,打算好好給他一個教訓——
然後,不等她生氣,口中的話語便卡住了,因爲她看到了少年噙在嘴角的淡淡笑意。
被耍了!
“呵呵,只是開個玩笑而已。”
赫伯特收起了什麼都沒寫的白紙,戲謔地衝她眨了眨眼。
接着他後退一步,將右手輕輕按在胸口,衝着監牢內的囚徒微微行了一個貴族禮。
“雖然前天已經介紹過了,但還是容許我再向你介紹一下自己。”
“赫伯特·阿爾伯特,公爵之子,也是一名立下純潔誓言的聖騎士,是這監牢的新任典獄官。”
“以後,請不要客氣地叫我赫伯特吧,同時,我也會稱呼你爲瓦倫蒂娜。”
他上前一步,竟然直接單膝跪在監牢內的囚徒身前,向着囚籠內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瓦倫蒂娜:“……嗯?”
只要瓦倫蒂娜想,一瞬間便可以將他的手臂扭斷,甚至將整個人拽到欄杆前,將他的頭顱捏碎。
但赫伯特還是義無反顧地向她伸出了手。
巨龍小姐,你會怎麼做呢?
是無情地踐踏我的好意,繼續做你的籠中惡龍?
還是……嘗試另外一種可能?
他望着惡龍的眼眸,輕聲道:
“就讓我們,好好相處吧!”
.
.
“……”
在進入第二區域之後,赫伯特沒有繼續邁步,而是低着頭默默地佇立在原地。
良久,他才緩緩地擡起頭,有些費力地從肺中吐出一口濁氣。
“呼……呵,呵呵,哈哈!”
賭對了。
最後那個握手的動作並非是在原本的計劃裡的,而是他在那一刻靈光一閃後的想法。
很冒險的嘗試。
但他覺得可以一試!
“真是的,我什麼時候變成了這樣的一個賭徒?”赫伯特有些感慨,覺得自己還是有些改變。
前世的他可是從不會做出這樣不顧一切的衝動行爲。
是受到了這輩子經歷的影響嗎?
這輩子的赫伯特雖然是個不諳世事的貴族子弟,但卻並不缺少在關鍵時刻做出決斷的意志。
可不是什麼人都能放棄一切投身修道院的,做出這樣的決定,不光需要勇氣,還需要堅定的意志。
可惜,還是差了一點。
“心不夠狠啊……”
赫伯特感慨着,轉頭看向了前方的水球,與其中藏匿的一雙美眸對上。
他笑了起來,大步向前走去,同時愉悅地揮手喊道:
“芙蕾梅小姐,好久不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