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躺在津田奈央的牀上，青智源翻來覆去睡不着覺。
因爲中山社長今天說的話太反常了。
這副老骨頭一直都很強硬的，甚至在青智源的心目當中，中山隼雄跟壬天堂的山內溥是同一類人。
固執、頑強、擁有用不完的精力，同時自帶一種強大的氣場，兩個人的本質都是暴君。
可今天蒸桑拿的時候中山社長給他的感覺是有點悲涼和軟弱。
這很不尋常。
青智源猛地睜開眼睛。
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情——
搞不好中山隼雄身體真的出問題了。
而且世嘉自己也出問題了。
非常嚴重的問題，纔會導致他說出這麼悲涼的話來。
想要讓一個曾經叱吒風雲的大佬低頭，是真的很不容易的。
要不是世嘉遇到了特別大的難關，中山隼雄不會說【藉助青智源力量】的話。
而且，從這個程度上來說，中山似乎是真的發自內心認可青智源，認可pokeni。
換一個人都不見得能把這麼脆弱的一面暴露給你看。
可是，青智源其實也拿不準，這老頭子是真的不行了，還是裝出來博取同情，希望pokeni能幫助世嘉的？
兩年以前的世嘉，不，別說兩年以前了，一年以前的世嘉都還是如日中天，隱隱然有要將壬天堂拉下馬的趨勢。
怎麼這會兒就不行了呢？
還是說中山自己的身體是真的不行了，所以有預感想在自己身體狀況還可以的時候爲世嘉的未來打下穩定的江山？
青智源不得而知，但總有一種說不出的不祥味道縈繞在心頭。
……
過了兩天，輪到索尼的大賀典雄社長和索尼娛樂的主負責人久多良木健兩個大佬請青智源吃飯。
跟世嘉的中山隼雄展現出來的頹勢不同，現在索尼的兩位可以收是意氣風發。
索尼的PS才發售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銷售量就突破了60多萬臺，這其實挺可怕的。
尤其是對於一個纔剛剛進入主機領域當中的【新】公司來說，第一場戰爭就取得了如此漂亮的勝利，還深深挫敗了世嘉土星和其他的競爭者，可以說是相當了不起了。
以前主機大戰對於青智源來說，只不過是一段歷史上的文字，最多也就是一段視頻介紹。
可是真正投身於這個時代，你認識了這些人之後，纔會有發自內心的感嘆。
索尼能將接力棒傳到大賀典雄和久多良木健這裡，真的是天命所歸了。
雖然可以說盛田昭夫很有眼光，但是運氣成分也很大。
首先是久多良木健這位擁有着極高創造力和敏銳市場嗅覺的工程師，在從未進入過遊戲市場的情況下就敢提出來開發遊戲主機，並且憑藉一己之力不斷促成這件事情。
從最開始找壬天堂合作，到最後崩盤之後跟世嘉和pokeni合作掌機，到甩掉世嘉單幹……
其實是很需要戰略眼光和魄力的。
尤其是需要一顆大心臟，能頂住各方面的壓力，不論索尼內部是如何不看好都能一直堅持下去就非常不容易。
最爲關鍵的是，這樣的久多良木健遇到了這樣的大賀典雄。
大賀典雄能夠力排衆議，在公司內部幾乎一面倒的反對浪潮當中堅定不移地支持久多良木健，並且成立索尼娛樂，放手讓讓久多良木去做，這份魄力真的了不起。
這樣的君臣，具備這樣的開拓精神和大心臟，就是索尼的福氣。
想不成功都難。
青智源是非常佩服他們的。
大賀典雄和久多良木健，這兩個人缺一不可，換了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有現在的索尼。
更難得的是，久多良木健還特別願意聽取青智源的建議，這就很不簡單了。
“後續的事情，還要多多拜託青社長這邊了。”
索尼現任社長大賀典雄端端起酒杯，敬青智源。
青智源自己也沒含糊，跟着他們一口悶了。
“沒有沒有，我都是搭索尼的大船，索尼PS銷量好，我們的遊戲也能沾光。”
這一輪都是商業吹捧。
大賀典雄和久多良木健笑得開心，但是心裡面都是苦。
好你個青智源，當初我們一起合作，簽訂協議都說得好好的，遊戲機發售之後，伱們遊戲也得趕緊上啊。
pokeni的3D遊戲不上，根本就體現不出我們PS的水平。
現在還反過來被玩家們吐槽雞肋，如果不是因爲我們的主機售價便宜的話，現在說不定已經沒了。
“一個人的力量始終是有限的。”
大賀典雄嘆口氣說，“對於公司來說也是這樣。”
嗯？
青智源皺着眉頭，總覺得這兩句話好像在哪裡聽過。
“主機銷量從來就不僅僅是看主機的硬件和售價的性價比。”大賀典雄半認真地說，“所以青社長你別看我們第一個月的銷量好像還可以，但是這些都是虛的。
後續有沒有足夠多的開發商和足夠持續吸引玩家們不斷涌入PS平臺的遊戲纔是關鍵。”
這確實是大實話。
不然以主機硬件水平論，世嘉早就應該打敗壬天堂無數次了。
壬天堂之所以強大，主要還不是因爲大多數的大型遊戲開發商都是站他這邊嗎？
而且，壬天堂自己就是最大的遊戲開發商，這是非常重要的。
現在索尼硬件水平絕對沒話說，可是遊戲這一塊還很匱乏。
所以大賀典雄無論如何都要抓住pokeni這支遊戲新銳。
“我們儘快，儘快。”青智源有些赧然，舉起酒杯反敬了大賀典雄一杯。
完事了，嘖嘖嘴脣。
“哎，我們也很希望遊戲能早點發售呢，好早點乘坐上索尼這艘大船。”
幾個人在酒桌上又是一頓商業互吹，彼此都很開心。
“對了，青桑。”
大賀典雄擡起紅彤彤的大臉，嘴脣上一顆大痣就像是被酒精給泡腫脹了一樣，似乎比剛纔更大了。
他眼睛迷離地看着青智源，笑着道，“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們這邊想邀請pokeni。”
“嗯？”青智源微微一愣，“什麼重要的事情呢？”
“我們想組織各大遊戲廠商，成立一個霓虹電子娛樂產業協會。”
“欸？”
青智源眨巴着眼睛，一下子酒醒了不少。
“霓虹電子娛樂產業協會？”
“嗯。”大賀典雄點點頭，認真解釋到，“你看看，米國自己每年有舉辦芝加哥電子消費展，明年還要舉辦專門的電子娛樂展覽會。” 這個即將在95年舉辦的電子娛樂展，青智源這邊也收到邀請了，是傳說中全球規模最大、知名度最高的互動娛樂展示會，簡稱E3大展。
主要就是爲了展出各種各樣的遊戲和遊戲相關產品的專業平臺。
這種展覽會，有一個好處，就是能集中曝光，打造聲勢浩大的遊戲盛宴，爲各種遊戲做出極好的宣傳。
可是，跟索尼的這個什麼協會有什麼關係？
“我們是這樣想的，”大賀典雄直言不諱地說到，“米國之前有芝加哥消費展，未來有E3電子展，其實都是造福遊戲的重大盛事，可是霓虹本土卻沒有其實挺遺憾的。
到現在爲止，我們只有一個東京玩具展。
每年想要參展的話，還得把遊戲和遊戲機跟着一堆的手辦，奧特曼，變形金剛什麼的一起展出，這樣宣傳效果就打了折扣了。”
是的，到現在爲止，整個霓虹都沒有一個專門用來展出遊戲的舞臺。
因爲前世與米國的E3以及德國的科隆遊戲展並稱爲三大遊戲展覽會之一的東京電玩展（TGS），也是索尼牽頭搞的。
青智源記不太清楚了，大抵就是在這兩年的樣子。
這樣看，時代還真的具有收束性。
重大事件就像是踩着點來的一樣。
跟着一堆玩具出展，其實已經不能滿足現有的電子遊戲廠商們以及玩家們的需求了。
電子遊戲發展到現在，已經超出了簡單的【玩具】範疇。
是時候應該有屬於自己特有的舞臺了。
“說白了，我們這邊就是一盤散沙。”大賀典雄說，“霓虹的遊戲研發者們，基本上都是各自爲政，互相把對方看成是競爭對手，是敵人。卻從來沒有想過，原來遊戲這個東西也是可以合作共贏的。
所以到現在爲止也沒有一個像樣的爲大家謀福利的遊戲展覽會。
但實際上我們可以一起來把蛋糕做大。”
大賀典雄說，“我們想的第一步就是成立這個電子娛樂產品協會，先把大家都召集起來，然後再通過這個協會來舉辦各種共同活動，未來許多糾紛也好，利益共享，合作……以及遊戲行業規範等等，我們都可以靠這個共同的協會來進行制定。
而不是不同的廠家有不同的標準。
這樣做相當於互相之間進行了無謂的內耗，反而讓我們霓虹的遊戲有落後於歐米的危險。”
說到興頭上，大賀典雄也沒管青智源，自顧自喝了一口。“壬天堂一個標準，世嘉一個標準，我們也是一個標準，但是最終都不可能使用某個廠商的標準，這就很難做出成績來，對於遊戲開發商們來說，其實也很難做抉擇。”
大賀典雄洋洋灑灑一番話說完，七分真三分假。
就衝着他現在這個痛心疾首，心懷天下的表情，青智源就要給他打滿分。
看看人家這腦子。
這格局。
壬天堂的山內溥怎麼想的啊。
你一個董卓靠着手中兵馬強大就真的能當老大的嗎？
索尼這樣的曹賊大器量，這樣的表態，纔是天下歸心。
青智源都被說得有些心潮澎湃起來。
大賀典雄不僅僅是一名出色的企業家。
還是一名出色的社會活動家。
據《讀賣新聞》等霓虹媒體的報道，大賀曾經擔任霓虹電子機械工業會，霓虹經濟團體聯合會，東京商工會議所等重要社會經濟團體的主要負責人，爲霓虹經濟產業的發展做出了貢獻。
大賀在1996年促成了日美半導體協議的成功簽署，並一直致力於推動霓虹企業界的改革與創新。
瞧瞧這份格局。
這纔是幹大事的人呢。
爲全部霓虹電子產業謀福利，多大的格局啊。
誰不想跟着他幹？
“但是，壬天堂和世嘉同意嗎？”青智源拋出致命問題，皺眉問到，“以山內社長和中山社長的性格，他們可能不會加入這個娛樂產業協會的吧？”
索尼的狼子野心，別人不清楚，青智源可是門兒清。
歷來搞所謂的商業協會，制定標準，實際上都是想要成爲【話事人】
因爲這名義確實高大上，同時又通過協會制度來給小弟們套上了一副枷鎖，成爲老大以後，利益分配權掌握在自己手上，誰敢不聽你的？
搞團體，就相當於舉起了一面大旗。
只不過之前就像大賀典雄說的一樣，大家都是一盤散沙，沒人有這樣的格局和智慧。
山內溥一家獨大以後，自然而然就讓小弟們歸心了。
不想跟着他混的，就搞起了對抗。
其實這樣的鐵腕手段一點兒也不聰明，聰明人的做法就該像索尼這樣，成立協會，站住輿論和道義的至高地，然後再輻射出去。
可就像青智源說的，人家山內溥和中山隼雄，自己當老大當慣了，怎麼可能同意加入你這個協會給你當小弟呢？
總不能你索尼牽頭以後，把協會會長讓給山內溥或者中山隼雄來做吧？
那你索尼是圖啥呢？
大賀典雄也不是那種給他人做嫁衣的二百五啊。
“這……”大賀典雄明顯有些犯難。
他也深知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說其他的，就索尼跟壬天堂之前搞CD-ROM那個事情，兩家公司到現在就勢同水火。
論仇恨值，青智源這邊才能排到山內溥仇恨表的第三位呢。
第一位是世嘉。
第二名就是你索尼。
前世索尼搞東京電玩展的時候，人家壬天堂好多年都沒參與，你想想是爲啥。
現在你索尼搞PS，把世嘉打得灰頭土臉的，人家中山隼雄還願意跟你搞什麼電子娛樂產品協會嗎？
不可能的嘛。
“山內社長那邊是有點難。”大賀典雄皺眉說，“不過科樂美、史克威爾，SNK，光榮……世嘉他們，我們其實都已經商量得差不多了。”
“能成立一個大家都能參與的協會，真的是衆望所歸，而且符合多數人利益的事情。”
“不過這件事情到現在還沒有定數，所以千萬要保密。”
青智源笑了笑。
看破不說破。
這話要不是我先跟中山社長一起吃過飯的話，還真的信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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