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個字說完,楚靈雨依舊擺弄着棠舞梨頭髮,棠舞梨不知該說什麼,極樂谷部衆也都是不知所措,風知信和柳仙兒昏睡不醒,老闆娘哭着看着風知信,唯有秋水仍是一臉戒備看着楚靈雨。似是餘光瞥見,楚靈雨被秋水的眼神弄得很不自在:“怎麼?你怕我吃了你家公子啊?”說着拉住棠舞梨的手,像是在對秋水示威一般:“今日就算我要吃了這個小東西你又能怎樣呢?”說完那極樂谷部衆齊刷刷拉出了寶劍,整齊的摩擦聲格外響亮,秋水一臉驚恐,瞧見這一幕楚靈雨像獲得了極大的滿足,拉着棠舞梨往上樓走去。“不許有人上樓。”棠舞梨聽着這話向秋水使了個眼色,秋水這才放心下來。按理說這人出手相救,與棠舞梨倒也像舊識,本不該有所擔心,可那穿衣打扮卻實不像正道人士。回頭見這一衆人,皆是黑衣裝扮,男男女女塗着面繪,奇裝異服,可男女衣着樣式卻大有不同,男子着裝黑綢包裹全身,外披黑紗,燈光下隱隱發亮,而女子服飾則妖豔至極,布料只是遮住重要部分,其餘都由輕紗遮住,配上臉上妝容,實是妖氣十足。人羣中一個拿着奇怪棒子的女生格外顯眼,她與衆人似是不同,約莫十五六歲年紀,眼神滿是童真,與周圍的或是麻木或是狡黠大有不同,似是注意到秋水眼神在她身上,於是轉頭望向秋水,又走了過去。
“姐姐,可有事?”她捧着棒子望着秋水,秋水看着她的眼睛如落入清澈泉水,瞬間戒備全無,柔情無限縱然於臉上,竟不覺笑了起來:“沒事沒事。”那女孩點了點頭:“姐姐不必擔心,”又望了望風知信:“我家姐姐沒說什麼估計這俏公子便馬上醒來。”說罷叫了個部衆使了個眼色。
楚靈雨隨便找了間屋子,用指尖擦了擦桌上隱約可見的浮灰,又用拇指輕搓了搓,慢慢地坐到椅子上:“棠公子,咱倆可真是有緣啊。”棠舞梨並沒有坐下,只是站在旁邊,顯得十分緊張。“你幹嘛?你真當我會吃了你不成?”說罷拿了桌上的橘子扒了起來。“憑你這般本事,若是真想這麼做,我也只有認命的份。”棠舞梨此言一出聽得楚靈雨高興得很,不禁嘴角上揚:“好,這話說得我很開心,既然這樣,那我只好恭敬不如從命嘍。”還沒等棠舞梨反應過來,只覺嘴角一溼,轉瞬而逝的少女幽香伴着嘴角與臉上的陣陣涼意使棠舞梨心中大海颳起一陣陣兇猛浪潮:“你幹嘛?”棠舞梨趕緊用袖口擦了擦:“你一個女孩家,你不知羞。”
楚靈雨見此情形如同見到了世間最好笑的戲,棠舞梨被弄得不知所措:“如果你也是來找北溟珠的,那……那你問錯人了,我不知道。”楚靈雨眼神一轉,雙手交叉放在胸前緩步走到了棠舞梨面前:“沒錯,我就是要找北溟珠,你不說我便將樓下的那些人統統殺光。”聽此言棠舞梨瞪大雙眼,雖說眼前這人說話語氣略帶誇張不知是真是假,但這種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想至此棠舞梨便不再思索脫口而出:“你若真動手,便永遠也別想知道那東西下落。”話音剛落棠舞梨便覺自己闖了大貨,連忙捂嘴但也無濟於事,這話正中楚靈雨下懷:“看樣子這東西真在你這。”棠舞梨此時只恨自己想事不周,握緊拳頭咬着牙心想怎會犯如此錯誤。“你也不必如此,我在別處遇見了血宴姓雪的那個小子,他說我讓他親下臉便告訴我北溟珠在哪裡,這混小子……”棠舞梨聽此眼神一動,看着楚靈雨將橘子送到嘴裡:“他告訴我你在這邊搶了他的珠子,去了大漠深處,本想直接去那裡找你,沒想到卻在客棧見你被鱷龍幫欺負。”棠舞梨聽這話,不禁問了句:“他要親你,你便讓他親了?”聽棠舞梨問此楚靈雨竟頗感高興:“沒有,我可不是那般輕浮之人。”棠舞梨聽這話,又想起了剛纔的事,不禁嚥了咽口水:“那他怎會告訴你?”這話剛出,楚靈雨腰間匕首飛出,被接個正着,在手中飛速旋轉幾下,如脫兔般飛向棠舞梨喉嚨又停了下來,一陣風輕吹棠舞梨鬢角頭髮,棠舞梨這才恍然大悟。“你覺得他有實力和我談條件嗎?”說罷將匕首丟在桌上,那桌子如同重重捱了一拳,竟震出可見浮灰。
“那人看似與你有些仇怨,不知你倆怎麼回事。”楚靈雨左手把玩着一縷頭髮,忽又想起什麼,側着頭頗有興趣:“那樓下的兩個俏丫頭跟你什麼關係?你竟如此護着他們。”
棠舞梨見她這樣問着,想到她已知北溟珠在自己這裡,隱瞞倒也沒有必要,便將自己如何搶走雪忘書的北溟珠,如何誤打誤撞認識了秋水柳仙兒的事一五一十講了出來。那楚靈雨聽得是津津有味,待他講完不禁笑之:“那姓雪的可真是倒黴,怎就命裡碰上你這個煞星。”說着右手食指戳着棠舞梨胸前:“沒想到你小子長得堂堂正正,卻是如此狡猾陰險。”楚靈雨此話一出,棠舞梨不禁失色,像是受到了極大的侮辱:“你此話怎講?那雪忘書也不是什麼好人,況且那珠子也不是我想奪了去。”“那你跟着血宴的人幹嘛?”楚靈雨嘴輕撇,雙眼一眯,一股不屑的樣子,又將頭轉了過去:“我看那什麼珠子往你行李上吸,什麼大風,多半是你粉飾自己,世間哪有這般怪事?”棠舞梨聽此言立馬激動,似有千言萬語想要辯解,可話欲出口卻不知所言,只好深呼下氣:“若姑娘不信也只好怪這事來得太蹊蹺,在下所言只是依事而已。”
秋水微感懷中隱動,急忙看了下柳仙兒,只見其眉頭微皺,惺忪睡眼緩緩睜開,見極樂谷衆人立馬目光如怒,看着秋水抱着自己立馬右手擋在秋水前,左手橫在前面青光乍泄,這一幕着實令極樂谷衆人嘖嘖稱奇,柳仙兒瞧了秋水一眼,又看向衆人:“師姐,你沒事吧?剛纔怎麼了?這些是什麼人?”講到此向周圍望去,不見棠舞梨,不禁眉頭一緊:“師姐,公子在哪裡?”秋水拍了拍柳仙兒肩膀,這才讓她安心下來,邊屢着她的頭髮邊將事講了出來。“這楚姑娘有此功力簡直匪夷所思,況且她才十幾歲,看樣子咱們還是在師父那裡懈怠了。”
柳仙兒撐地站了起來,見老闆娘和一個小女孩忙活着什麼,之後幾個部衆走了過來擡着什麼東西到了別處,定睛一看,那人正是風知信。“我也帶你去歇歇吧。”秋水過來扶着她朝衆人走了過去。秋水也心知那些人在治病救人,但心中的芥蒂卻沒這麼容易消除,柳仙兒腳步聲沉重,之前那位少女聽到後瞧了瞧,也過來幫着攙扶。“多謝。”秋水雖說對這門派有些看不上,但這女孩卻是令她說不出的歡喜。這女孩聽後只是抿嘴笑了下,卻似有千言萬語。
隨着門緩緩被推開,那女孩命人將風知信放在牀右側,衆人皆看出這是爲了讓柳仙兒也在此休息,便不等其發號施令便扶着柳仙兒坐在牀上。
“還未請教姑娘名字。”柳仙兒身子枕着枕頭半躺在牀上,秋水爲她除了鞋子。
“南宮苑,就叫我菀菀就好。”那南宮苑抱着一個像搗藥錘的棒子,這棒子頂部青綠,中經變色爲藍,似發陣陣螢火,甚是好看,秋水和柳仙兒不注意多瞧了幾眼,見兩人瞧着棒子,南宮苑便遞給了秋水:“這是之前在蓬萊島姐姐給我買的,”南宮苑摸了摸棒子旁,才見這旁邊一排排橫形條紋,指尖似在撥弄琴絃,棒內顏色也隨之如歡呼雀躍晃動不停:“我叫它玉兔錘。”這錘中顏色雖讓人置身仙境,但這名中玉兔所代表的廣寒宮清冷卻與其格格不入。“當真是奇物一枚,可名字好生奇怪。”柳仙兒忍不住說了句,南宮苑聽後笑了笑,將錘放在了旁邊:“你們跟棠公子關係很好吧,不過上次楚姐姐從唐上回谷中倒未曾聽她提起。”秋柳兩人相視竟一時語塞。
“棠公子,我此行雖是爲了那珠子,不過我卻並不感興趣,正逢谷主閉關,找不找得到那東西也是無關緊要。今日我見到了你,卻忽有另外一事。”棠舞梨聽他此話一想多半是剛剛想出來的事,想到此心有些放鬆,緩步走到牀邊躺了下去。楚靈雨也轉過身:“不知公子對我谷中這絕世武功感不感興趣?”邊說邊走到棠舞梨旁邊,這句話直擊棠舞梨胸膛,他也不知自己爲何覺得這話如此有魔力,竟然讓他有所動搖,想起之前搶走雪忘書及衆人的北溟珠,不自覺嚥了咽口水。楚靈雨見他反應後甚是開心:“不如你入我谷,以我的能力應該能讓你和我南宮妹妹平起平坐。”這幾句話讓棠舞梨有些魂不守舍,但想起之前唐上秦子衿的事,加上這極樂谷名聲實在是不好,於是雖得楚靈雨青睞,但也還是拒絕:“恕在下不識擡舉吧,貴谷我是真的不感興趣。”聽到這話後楚靈雨表情有些失落,捋了捋頭髮,又喘了口氣:“你再考慮考慮吧。”說完推門準備往出走。
在棠舞梨跟着楚靈雨往下走後,竟發現秋水一行人此刻卻不見,楚靈雨也有些疑惑,向留在大廳的人使了個眼色,才知他們之所在,於是拽着四處張望的棠舞梨向那走去。門被推開,南宮苑見到楚靈雨便站了起來,其餘部衆則低下了頭。 “公子,”秋水欣喜難掩奔到棠舞梨旁邊,自然地挽着他的右臂,雙眼瞧着面前這位公子哥。秋水的雙眼在棠舞梨的眼中突然出現了份詫異,棠舞梨瞧着秋水皺着眉頭,不禁疑惑:“怎麼了?”秋水慌亂的一頓眨眼,萬千思緒飛涌心頭,又轉頭看向了楚靈雨,剛嚥了下口水,便聽得一個陌生的聲音:“這位公子醒了。”秋水聽見此話哪還顧得上剛纔所想,立時便飛奔而去,風知信緩緩開眼,見周圍既是熟悉又是陌生,圍了一羣奇裝異服的人,心中不由慌亂,撐着身子起來,纔看見柳仙兒躺在身旁,這一驚險些落下牀去。柳仙兒見此情形也是小臉一紅,把頭扭了過去。“請姑娘恕在下失禮,這絕非在下本意。”說着便想站起來,可這傷怎由得他說站便站,一個踉蹌又跌回牀去。
“公子,你感覺怎麼樣?”秋水扶着風知信,一臉關切的樣子,這一幕被極樂谷部衆瞧見不由得竊竊私語,或是誇讚風知信風流倜儻一表人才,或是爲秋水對風知信的關切所感動。“呦,這郎才女貌真可是天生一對啊。”楚靈雨見這幕倍感欣喜:“姑娘若有意,我極樂谷願爲姑娘舉辦婚禮,那場面一定熱鬧非凡。”楚靈雨越說越高興,卻不想被柳仙兒一句話打斷:“恐怕姑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這話說得不緊不慢不冷不熱,楚靈雨無法分辨她是玩笑還是故意找茬,剛想嘲一句卻又被風知信搶先了:“姑娘說笑了,在下早有婚約,雖無夫妻之實,風某也絕無二心。”這句話聽得楚靈雨和秋水都有些不快:“你既有婚約,卻又如何只身闖這萬花從?倒也罷,你這番相貌談吐,若無婚約纔有些奇怪。”楚靈雨半自言自語。風知信坐在牀上向楚靈雨行了個禮:“實不相瞞,在下此次出行便是爲了我那未過門的妻子,一路遇奸人所害顛沛至此,幸好遇見棠公子,至於諸位姑娘,在下也是有幸偶然相遇。”語落三息,只見一個人端着呈板走了進來,正是客棧老闆娘,板子上兩碗飄香,周圍的部衆不自覺讓開了路。將板子放在牀邊,一碗端給了柳仙兒,另一碗端在風知信身前。棠舞梨見此走上前,端起了柳仙兒旁邊的碗,湯匙攪動,又吹了幾下,將藥緩緩送入柳仙兒嘴裡。本是被老闆娘弄得尷尬的秋水見此正和意地走到柳仙兒旁邊:“公子讓我來吧。”棠舞梨聽此笑着將碗遞給了秋水,瞧着秋水輕轉指尖,以風飲藥爲柳仙兒喂入,棠舞梨心中升起一股暖意。
熱藥見底,匙碗無意,便都將碗放回了木板上。“既已無礙,棠公子,可否扶我去隔壁屋,我行動不便,與姑娘同一牀終是不妥。”棠舞梨聽此便走上前,左手攙着其右臂,緩緩使其站立,兩人踉蹌而走,終是接近門口時,棠舞梨回頭望一眼,竟瞧見柳仙兒躺在牀上惡狠狠的也不知是否是盯着自己,一股寒意從心底而生。
安頓好後棠舞梨從原路返回,險些撞到南宮苑:“抱歉。”兩人幾乎是同時而說,也同時而笑,南宮苑瞧着左邊最近的門,上去敲了兩下,“請進。”聽到風知信的聲音南宮苑便放心推開了門。看着南宮苑走進來,風知信有些不知所措:“在下見過姑娘。”南宮苑手停在前示意風知信不必亂動:“我只是想問公子個問題。”“姑娘請講。”“若公子所擁有之物並非心中所想之美好,這朝夕之情可抵欺瞞之恨麼?”風知信聽此話覺得並非是字面意思:莫非這姑娘另有所指?思索片刻:“還請姑娘明示。”手撐着牀面坐了起來。南宮苑見此笑了下:“若公子有了答案,還請別忘告知小女。”說罷推門而去,留風知信一人思緒紛亂。
南宮苑走進來後拿起了桌上的玉兔錘,走到了楚靈雨身邊,兩人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棠舞梨拿起了行李裡的面具,拍了拍上面的浮灰,又是放在肩膀,又是放在面部。秋水瞧見便幫着棠舞梨將面具系在了身上。這面具正好停在胸前,如護心鏡一般。楚靈雨瞧見這便走上前:“這桃木的材質我還是挺喜歡的,如石如玉,乾脆利落,不會猶豫不決。”說着指尖輕觸面具:“我聽說這桃木有驅邪避妖的作用,你可要好好保護你這顆心,不知道哪天就被哪個小妖精偷走了。”說着邊瞧着秋水,嘴角略有笑意。說罷幫棠舞梨整理了下衣裝,捋了捋劉海,便命周圍的人離開:“極樂仙谷衆人聽令,即刻回谷,不得有誤。”南宮苑聽後挽着楚靈雨的手臂準備離開。
“喂。”可能棠舞梨自己也不知道爲何會叫這一聲,楚靈雨和南宮苑聞言回了頭,棠舞梨竟一時不知想說什麼,過了兩息:“有機會再見。”兩人聽後都笑了下瞧着對方又看向棠舞梨:“再見。”這聲音的語氣清澈如泉水,卻又有着來自心底的溫暖,自相遇楚靈雨來,竟從未聽過她用如此語氣說話,一時竟不敢相信是她所說。
待楚靈雨等人離開後,衆人不禁憂心忡忡,按理說這幫牛鬼蛇神盡數離開本應鬆一口氣,但誰又知道那徐義安的什麼心,雖表面上認慫,但若他不給楚靈雨面子跑來繼續尋晦氣必是件大麻煩,總之此地已不宜久留了。那老闆娘見棠舞梨也是一副愁眉,試探地往前走了走:“棠公子,那位姑娘可是你的朋友?”她眼中頗有期盼之意,棠舞梨勉強擠出了個笑容,哪能稱得上朋友,只是匆匆一面,哪有什麼交情可談。不過棠舞梨轉念一想,僅這匆匆一面,便施恩於他,甚至放棄了她們此行的目的,此事說來古怪又蹊蹺,或許是有什麼陰謀?不管怎麼說,她也確實救了自己一命,此番恩情若有機會定當償還。“公子?”老闆娘又問了一遍。沒想如此思索,竟忘了回答。“未稱得上是朋友,只是有過一面之緣。”老闆娘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眼神中略有失望。棠舞梨會心一笑:“其實天下之大,生死之事皆看機緣,此處想是不好待了,若閣下不嫌棄,可與我們同行,雖說我們並非什麼武林高手,但多個人多份力量,總好過孤身一人。”那老闆娘聽此話眉眼見笑,爽快地便答應:“好!”棠舞梨行了個禮:“還未請教姑娘芳名。”那老闆娘撣了撣下裙:“謝婧鴻,字雀吟。”
既說要一同離去,謝婧鴻便趕去收拾東西,棠舞梨跟着一起,期間路過秋水柳仙兒屋子,隱隱聽到二人竊竊私語,倒也只是笑笑,可這耳不似眼說閉就閉,“小無相神功”這五個字還是傳進了棠舞梨耳朵,棠舞梨頓時打起了精神,聽他師父棠覓香在從前說過這“小無相神功”乃是採茶教的“小無相經”所記,修煉至大成內功與同齡任何人比都不至落入下風,當真威猛無比。以前只是聽師父說,遇到秋柳二人也如同他鄉遇故友,是高興至極,便忘了這事。想起他師父所言,又記起那火雲宮兩人言語,貌似棠覓香與這採茶教頗有淵源。在棠舞梨所憶之中,雖棠覓香多次提得采茶教,可卻並未說她與採茶教的關係,一直到其師將其送至黃粱,至今已有三年多了。
棠舞梨幫着謝婧鴻收拾完之後甚感乏累,倒也不是所拿之物太多,而是那些比較值錢的東西都被藏得很深,有時需要搬起一整個牀或是櫃子,有時則更甚。其實確沒什麼東西,一些衣物,和手鐲耳環什麼的,這些活讓她一個小姑娘來幹棠舞梨的確於心不忍,便都包了下來,只是他有一事不解,在棠舞梨幫她之後,她卻頗有驅趕之意,這讓他心中實有不快,但也沒說什麼。走到門口謝婧鴻匆匆鎖上了門,棠舞梨也依其所言只是站在門外。不久便聽見屋內翻箱倒櫃的聲音,想是謝婧鴻有些不想讓他看見的東西,過了有一會,謝婧鴻才擦着滿臉大汗走了出來,向棠舞梨道了個謝。
回到屋中,棠舞梨想着小無相功(小無相功即小無相神功)越想越入迷,不過此時已是深夜,否則定要向秋水柳仙兒問它一問。想至此,忽聽門聲鬆動,棠舞梨立馬起身,只見柳仙兒端着個什麼東西走了進來,定睛一看,是一盞茶和一個用布包着的什麼東西,應是一本書。“這茶是備給公子的。”棠舞梨拿起茶杯端詳了起來,這茶形狀似針,色白如銀,正是福建的銀針茶,全名白毫銀針,此茶醇香濃郁,只見杯中白雲凝光,滿盞浮花,如夢似幻。棠舞梨嚐了一口,味甘而不膩,這味道比起唐上又甘甜不少。“此茶清熱解火,小無相神功乃至陽內功,喝此茶對公子有益。”棠舞梨點點頭,看來她今晚便要將這神功教予他,只是這小無相消失江湖幾十年,自己師父也苦苦尋覓此功無果,她們與師父又見過面,卻不知這經書在她們手中,或是刻意隱瞞,或是那時並未得到經書?思前想後棠舞梨不解,此時正見秋水也走進了屋內。
柳仙兒和秋水分別從左右先後點了棠舞梨風池、京門、帶脈、日月四穴,是以循環茶所帶寒氣,用真氣催動,以抵消小無相功的至陽之氣。棠舞梨頓覺陣陣涼意沁入心脾,說不出來的自在,隨兩人真氣流入,這涼爽逐漸變爲了寒冷,棠舞梨知曉這是爲了練功,所以就沒用真氣去抵擋這份寒冷,過了一會這寒氣不再變深,棠舞梨竟敢到了一絲暖意。秋水柳仙兒兩人分別用一隻手抵在棠舞梨後肩,另一隻手則放在腰前調動內力,分別發出綠色和粉色的光亮,這光亮忽明忽暗,似是呼吸,這樣維持了不久,棠舞梨體內寒氣逐漸消去,而後重歸溫暖,棠舞梨大舒一口氣,這溫暖卻沒停留多久,身體開始變得燥熱起來,棠舞梨有些難以支撐,若不是銀針茶爲引保了自己一下,自己此刻恐怕變成焦炭了。“還好嗎?”柳仙兒汗珠滿臉,似是苦苦支撐。“能挺住。”棠舞梨已大汗淋漓,燥熱由心口而發往全身。
不知過了多久,棠舞梨只覺渾身變得有力許多,自丹田而來的真氣已渾厚無比,動轉至全身經脈後熱氣也逐漸散去,回頭望見秋水柳仙兒兩個人似已睡着,便將被子爲他們兩個蓋上,此時看見兩人頭上的小花分別多了些褶皺,看樣子憔悴了不少。棠舞梨去樓下倒了些水端上來放在二人牀邊,自己則拿着經書去二人房間藉着燭火翻閱起來。拆開粗布,只見牛皮紙質的書厚厚一本,棠舞梨滿心歡喜,卻在這厚度上打了怵。‘不如先大致瞧一瞧?’棠舞梨隨便翻了幾頁,除了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還有一些圖文註解,棠舞梨瞧這些小字若有所思,又前一眼後一眼巧了大約一刻鐘,不自覺睏意來襲,急忙將書包了起來,忽忽悠悠走到牀邊倒頭便睡了下去。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了屋裡,風知信按照以往的習慣早已醒來下樓洗漱卻費了好大勁,平常都是傭人伺候,況且身上傷還未痊癒,這井裡的水打了幾次也不見蹤影,正逢下來尋水喝的秋水柳仙兒,秋水幫忙給風知信洗漱,柳仙兒則站在一旁沒好氣地瞧着風知信,風知信低着頭全沒看見,這一幕卻被秋水瞧得清清楚楚,秋水嚥了下口水也不好說什麼,回來路上聽見老闆娘在客棧門口大喊大叫,喊些什麼卻又聽不清。
風知信去門口看了看謝婧鴻,遂與二人道別。梳洗後在這燥熱還未升起時,竟有些涼爽,風知信緩步走去,只見一個書生打扮的人帶着一羣江湖草莽,那書生和旁邊人的打扮與那些人不太一樣,不過從言行來看都是一夥人,那書生所穿顯然一副富貴人家,但後面的那些人衣服則是有緊有寬,有些女子似乎還穿着男人的衣服,像是匆忙換過的一樣。而這書生與旁邊高個女子則是衣着平整。
秋水對柳仙兒說說笑笑,一路走到了自己的房間。“欸,公子怎得趴在桌上睡着了。”秋水聽後和柳仙兒暗自羞愧,應早料想到如此,本應在自己房間傳功的。“沒想到公子如此拘謹竟沒到牀上歇息。”到此忽見棠舞梨睡眼惺忪而起,原來今日早上棠舞梨因思念小無相經而過早起來想再看兩眼,沒成想又是抵不住睡意睡了過去,雙臂壓着的正是那經書。柳仙兒聽到“小無相經”四個字雙眼大睜,連忙將書包了起來塞進了棠舞梨懷裡:“幸好沒被人發現。”這一幕憨態被棠舞梨瞧在眼裡,看了下柳仙兒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公子,這經書的確重要,我二人昨日也沒想到會直接睡下,否則定會叮囑公子一聲,教中人個個對這經書虎視眈眈,據說當年,教主遇襲之事也是因爲它。”秋水看着棠舞梨不以爲意的樣子叮囑了一下,在“當年”之後聲音變小了許多。“嗯,我以後會小心的。”棠舞梨擠了個笑容,帶着二人往樓下走去。
“五十兩銀子,這是最低價了。”謝婧鴻掐着腰,看樣子之前妥協過幾次。“胡說八道,你看大廳那裡破損不堪,我看就得配個幾兩銀子”人羣中不知誰說了這一句,衆人也因這句話開始起鬨。棠舞梨聽此走上前去幫着說了幾句,衆人聽着棠舞梨言語也變得緩和了些。“諸位可見,這客棧雖說陳舊,卻鮮見殘缺,拋開昨日練功所致破損,這客棧仍有許多值得購買的地方,此地雖處炎熱大漠,卻仍有陰陽平衡之美感,大廳旁一口大水井棧中而臥,衆樓環水不塞水,上樓大窗照梯有前途光明之意……”這滔滔不絕實令衆人耳目一新,謝婧鴻也沒想到這小子竟如此能說會道,如此演說了一會,門口的客人都暗暗點頭,棠舞梨之後的話涉及一些典故和成語引用,謝婧鴻自是不懂,卻見風知信瞧着棠舞梨一副伯樂看千里馬的眼神,簡直要拍手稱快。“閣下客棧果然藏龍臥虎,小生欽佩。”那書生右手執着扇子笑意盈盈地行了個禮,那文弱臉上的笑容給人一股不安的感覺,彷彿在看一隻笑面虎。旁邊的那女生咳了咳:“老闆,你這客棧人才濟濟,不知這美人,”說着指了下風知信,“還有這才子,”又指了下棠舞梨,棠舞梨見此行禮笑着點頭,風知信則疑惑地指着自己不知所措。“是賣是不賣啊?”衆人都知這女生打趣,笑着竊竊私語。老闆娘一時也不知怎麼接,只是和風知信尷尬地笑了笑。“能被閣下帶走實是幸運,還奢求什麼銀子呢?”棠舞梨打趣着回了過去,這下可給那女生逗得眉開眼笑,轉頭打量着風知信,衝他挑了挑眉,似是問他的意思。風知信這哪裡感說話,只是望着棠舞梨希望他能說些什麼救救場,可偏就棠舞梨此刻一句話也不說,給風知信弄得待也不是走也不是,慌忙之下不知從哪擠了一句:“在下已有婚約,不想再娶。”聽此衆人笑得人仰馬翻,包括棠舞梨雖是憋着假裝沒聽見,但也終究沒忍住。
“我又不是讓你娶我,”那女生笑着又將風知信從頭到腳看了一遍:“你若真有這個心思,倒也未嘗不可。”
價錢這是談穩了,謝婧鴻用五十兩賣了出去,或是因爲那破損之處有些內疚,便盡了盡“地主之誼”幫忙收拾了下,棠風二人見狀也跟着搬起了東西。過了一會東西搬完衆人都在大廳坐着,這客棧轉眼便熱鬧了起來,棠舞梨帶着頭衆人你一眼我一語嘮了起來。期間那書生提了一句“蓬萊”,這名字恰好在棠舞梨恩師棠覓香那裡聽過,之前南宮苑的“玉兔錘”也是從那而得,謝婧鴻和風知信也變得很有興趣,那書生見此便也有興致講,原來這蓬萊島終年迷霧,而且地理位置飄忽不定,世人皆以“妖島”稱呼,是稱“蓬萊妖島”,據傳說那裡法寶衆多,很多人都前去找過,卻不知從何去找,佛說萬法皆緣,這島也是如此,時在極東有消息,又在極北有傳說,後來人都一笑坦然,說是人言有虛,信口胡說罷了,卻不知這一切皆緣,無緣怎可求島?
衆人聽後嘖嘖稱奇,都以是神話故事聽個熱鬧,可那書生的一段話卻又讓棠舞梨打起了精神:“聽說這島是之前採茶教的管轄之地,茶教還在之時確有傳聞,不過侯非夜遇襲後,那蓬萊島也隨着變成了傳說。”這話中頗有惋惜,書生喝了口水又嘆了一下。
離去之時互相行了個禮,互說有緣再見,便告別了這裡。
向東走了很久,一路上說說笑笑,倒也不寂寞,逐漸可見人煙,便尋地叫了輛馬車,棠舞梨幫着謝婧鴻拿着行李走了進去,秋水柳仙兒跟在後面,謝婧鴻風知信再進去算行李正正好好可以擠下。
“少年人,到哪裡去啊?”風知信瞧了瞧棠舞梨,棠舞梨立馬會意:“去冬蠡。”那馬車上人揮鞭馬便馳行。
“沒想到舞梨口才甚佳,今日多虧他了。”風知信心想一直在那裡卻沒幫上忙心有些慚愧,經過幾日相處,衆人稱呼也親切了許多,不再公子小姐而是直接叫了姓名。
“對對,”謝婧鴻也是滿臉欽佩“多虧你了。”棠舞梨笑着說沒什麼:“其實我見他們穿着有些奇怪,像是剛弄的衣服,而那些人都是白皮膚,估計是逃到這裡的,我也是碰碰運氣,就說那客棧風水怎麼怎麼好,怎麼福澤綿長怎麼延年益壽,怎麼百年難遇,怎麼不易光世(顯露於世),沒想到他們愛聽,也是幸運。”衆人聽後都若有所思,謝婧鴻將他們的事講了出來,原來那書生旁邊的女子是大戶人家的女兒,家裡因那書生年齡過小不願同意這門親事,於是二人連同願意跟他們走的關係親近的家丁用人連夜跑了,也是逃到了這個客棧,於是便想買下客棧從此在此處生活。“若不是他們情比金堅感動了我,我非得不低於五十五兩。”看來棠舞梨猜得沒錯,而且他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說那些話,則更是動聽。只是風知信卻想如若如此便走,一去不回,那做父母的該有多傷心,想到此又突然想到自己,不禁苦笑:自己不也是如此?之後便黯然傷神,棠舞梨見風知信如此,便想逗他開心:“怎麼?後悔沒把她娶了?”風知信立馬破涕爲笑,馬車上也是亂作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