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誰接的?
“薩利,我來拿我的劍。”
進了任務堂的大廳,老熊徑直走到了櫃檯邊,找到了任務堂的一位工作人員。
“老熊?!”工作人員薩利是一個頭發稀疏兩鬢泛白,年約五十多歲的壯年男子。一看見老熊,頓時驚訝地喚一聲,也不管櫃檯旁的其他傭兵,轉身就下了座位,從旁邊繞了出來,走到老熊身旁一把把他給拉住。
“聽說你已經報名參加遊勇了?”薩利憂心忡忡地問道。
“嗯,”老熊把連別開,似乎不想再提起這個事情,點了點頭道:“明天就要去阿道夫大公的軍隊報到了,所以,現在想把我的劍取出來。”
“糊塗,你都四十多歲了,還去幹什麼遊勇!”薩利使勁地抓着老熊的手,勸慰道:“人死不能復生,這個城市裡那麼多難民,誰沒有幾個親人死在斐烈人手裡,個個都想你這樣想,大家都不要活了?”
看老熊沉默着不做聲,薩利又道:“你仔細想想,如果你老婆孩子看見你現在這個樣子,她們會高興?”
“薩利,我知道你爲我好,”老熊慘笑一聲,搖了搖頭道:“不過,如果你拿我當朋友,還記得咱們十幾年的交情的話,你就別勸我了。我老婆孩子死在斐烈佬的手裡,若是我還躲在後面過日子,你覺得我能睡得着覺?”
薩利看着自己的老朋友,一時間只覺得心頭堵得難受。
從老熊到美丁城定居以來,薩利就和老熊成了朋友。兩人十幾年的交情,互相之間的瞭解可不是一點半點。
他知道,老熊這樣的男人,前半輩子都在戰場上廝殺,刀口舔血,衝誰都下得了手,表面看起來最是冷血不過了。可實際上,在這個外表誠樸的漢子內心中,卻有着一腔滾燙的血。對來自不易的家庭的重視,超過了他的生命。
別說他的女人和孩子,就是這些年的那些任務中,被他咬着牙救出來的傭兵就有多少?
甚至有一次,爲了救一名傭兵,這條漢子硬是背靠着一個山洞,在四五十隻二級風狼的圍攻下,堅持了整整三天,連眼睛都沒閉上過。援軍趕去的時候發現,最後他的傷勢,遠比那位他救下來的傭兵要重得多。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加起來好幾十處,全身衣服都被鮮血染紅了。
後來,那位傭兵傷還沒好,就撐着身體到老熊面前,重重磕了三個頭。從此之後,只要聽見老熊有什麼事情,準是第一時間過來幫忙。
和那位傭兵相同的人,這些年來,在這個任務堂中就有多少?
一個連只是臨時湊在一起的同伴,都不願意放棄的男人,怎麼可能看着自己的女人和孩子被入侵這個國度的人殺害而無動於衷?
薩利看着老熊眼睛,良久,發出一聲深長的嘆息,拍拍他的肩膀道:“我去幫你申請撤銷任務,應該還沒有人接下來。你等着。”
“麻煩……”老熊的話才一開頭,就被打斷了。
“薩利,等等!”快步衝進任務堂大廳的矮個子傭兵,飛快地跑過來,一把抓住了薩利的胳膊:“老熊那把劍差多少錢,我來補!”
說着,矮個子猛地從自己的腰包裡掏出一個錢袋,雙手一攤:“這是我剛剛收的佣金,二十五個金路郎,都拿去!”
薩利和老熊都同時一愣。
還沒等兩人在矮個子傭兵沒頭沒尾的話裡回過神來,就看見那中年傭兵緊跟在矮個子身後,大步走過來,大聲道:“***,老熊都要上戰場了,怎麼也不能讓他連把魔武都沒有。錢不夠,我這裡還有!”
說着,中年男子也掏乾淨了身上所有的口袋,拿出十幾個金路郎來!
涌進任務堂的傭兵們越圍越多,轉眼之間,就把老熊和薩利給圍了個水泄不通。
“你們這是?”老熊那張被風霜打磨得堅毅沉着的面容,迎着一雙雙目光,再也沒有辦法保持鎮靜,顫聲道。
“老熊,別說了!”矮個子傭兵攥緊了拳頭:“我纔剛回來,知道你家的事情。要說什麼安慰的話,你知道我嘴笨,***,說不出來。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那幫斐烈雜種入侵咱們的土地,殺咱們的人,哪個有血性的漢子就想這麼眼睜睜看着?”
“對!”矮個子傭兵的話還沒說完,四周傭兵們已經是羣情激奮。
這些日子以來,在場的這些漢子們,有些已經陸續上過戰場,有些則是在野外遇見斐烈人的時候襲擾追殺。
對於外敵,任何一個有血性的漢子,都不會無動於衷。
雖然這個國度,有這樣那樣的不足。可是,在和平年代,大家終究能一起坐任務,一起獵殺魔獸,一起賺錢,一起喝酒聊天吹牛打屁尋花問柳,就算日子再難捱,也總是充滿了希望。
可斐烈人的入侵,則將半個盧利安行省,都拖進了烈火深淵之中。
現在的南部沿海,已經看不見一艘聖索蘭帝國的商船了。幾支索蘭南方艦隊,也因爲損失巨大而暫時避戰。
繁榮的海上貿易近乎癱瘓不說,人們熟悉的那些城市,更是化爲了廢墟。
風和日麗的道路上,拉着富家小姐的馬車沒有了,拉着淳樸村姑的牛車沒有了,綠草如茵的牧場和成羣的牛羊駿馬沒有了,路邊山坡上,綠蔭掩映的白色小樓沒有了,人來人往的港口沒有了,熱鬧的集市沒有了。
更重要的是,大家熟悉的那些面孔,那在塵土飛揚的陽光中流着汗,卻依然爽朗的笑聲都沒有了!
可是,大家只能沉默着。
這是一個貴族們統治的世界。
那些大大小小的貴族,正在爲了捍衛他們的領土而聚集在阿道夫大公的麾下作戰。他們擁有多的資源,擁有更強大的軍隊。
這個時候,似乎還輪不到這些位於社會最底層的傭兵們跳出來。
所以,大家只能看着,可這並不代表着他們不關注,更不代表他們冷血。
他們的血是熱的,甚至是沸騰的。當屬於這個羣體中的老熊,決意奔赴戰場,爲妻兒報仇雪恨的時候,這股情緒,立刻就像火山一般噴發了出來!
哪怕他們不能爲老熊做點別的,但至少能讓這個失去了妻子和孩子,被斐烈人毀了一生的漢子,拿一把他這輩子都夢寐以求的魔武上戰場!
“老熊!”中年傭兵道:“我知道現在勸不住你。說實話,如果不是那幫貴族太混蛋,老子早上戰場了。吐口唾沫在這裡釘着,我敢說,要不了多長時間,咱們這裡的大部分人,都會跟你在戰場上見面。”
“我已經報了名了。”人羣中,一位身材壯實的傭兵走了出來,往老熊身邊一站,大聲道:“老子孤家寡人一個,說白了,就是衝着軍功和錢去的。能殺斐烈雜種,還能奔條出路,憑什麼不幹?”
“我也報了名了。”
“還有我!”
轉眼之間,已經有十幾位傭兵擠出了人羣。
“看見了吧!”中年傭兵對老熊道:“這裡是咱們的地方,咱們祖祖輩輩就生活在這裡了。和你一樣恨斐烈人的,可不止你一個。所以,今天咱們無論如何,也要把你這把劍的錢給湊齊了。讓你體體面面拿把像樣的劍上戰場。”
“對,就是這句話!”人羣中,一位傭兵叫道:“***,咱們的人出去,可不能隨便提拔劍讓人笑話。老熊,差多少,你給句話。薩利,老熊不說,你說!”
“大傢伙……”老熊迎着一雙雙眼睛強顏一笑,囁嚅兩聲,忽然間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整個鎮都毀了,七百多人,逃出來的不到二十個!我女人全家十幾口人,全被殺了,他們連一歲的孩子都不放過啊!”
那聲音,撕心裂肺,如同一隻野狼的哀嚎!
周圍的傭兵們,個個都紅了眼眶。他們原本是刀頭舔血的漢子,幹過最亡命的活計,敢赤手空拳跟猛獸搏鬥,敢抱着狼互相撕咬。平日裡三言兩語不和,互相急紅了眼拔刀子相向的混賬事兒也幹過不少。
可當他們眼前這個曾經在龍門邊城跟斐烈人廝殺超過十年,曾經被狼羣撕咬了幾十道傷口,拼命拼了三天三夜都沒有哼過一聲的漢子,當着所有人的面,就這麼毫無形象地放聲大哭的時候,他們卻發現,自己這時候軟弱得像個娘們兒!
沒有人爲此覺得羞恥。
他們比誰都清楚,對於老熊,對於在場的這羣漢子來說,一個並不富裕,卻足夠溫暖的家,究竟意味着什麼。
矮個子傭兵紅着眼眶,扭頭看着薩利,伸出託着金幣的手:“薩利,給個話,夠不夠!”
“通常一級火焰魔紋是兩百個金路郎,老熊湊了一百六,你們的錢加起來也差不多了,”薩利道:“不過,現在不知道有沒有魔紋師願意接。”
“***,不願意老子這裡還有!我就不信,錢給夠了,還有人不願意賺!”一個傭兵擠了出來。
“對!”另一個傭兵叫道:“誰接了咱們的任務,誰就是咱們的朋友!要他媽敢拿腔作勢不接,出了任務堂,別怪……”
這傭兵話音未落,就聽見轉回櫃檯的薩利,在調出任務法陣密密麻麻的任務中,老熊的委託任務之後,一聲驚呼。
“一百六十個金路郎,有人接了!而且已經完成了!”
衆人一愣,面面相覷。
“誰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