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一本病歷,此刻卻彷彿有千鈞之重,我的手抖着拿不穩了,任它從指縫間滑落。
半晌,我像瘋了似的大聲吼起來:“李韻,李韻在哪兒?”自己的男人都病得快死了,她還在外面瘋,這還算個人嗎?要麼你就和老畢分手,總比這樣不死不活的拖着好!
拿起手機就撥李韻的電話,老畢趕緊攔住我:“不關她的事,是我連累她的。”
這是怎麼說?我催着老畢,一五一十的說清了前因後果。
就在我離開西平回東海後不久,老畢和李韻也來到東海。李韻大學畢業時就業協議簽了東海一家房地產公司,爲了等老畢退伍一起到東海,她試着提了十月份纔到公司上班,本來對方不答應也沒什麼的,沒想到招聘人員竟一口答應了。
老畢退伍,在成都也不方便找東海的工作,李韻試着給當初的招聘人員打電話問問公司還要不要安保人員。對方的態度很熱情,第二天就回答:安保部正缺人手,非常歡迎退伍軍人,老畢可以來上班。
於是,老畢和李韻一起到正毅地產上班。一個在安保部做保安,一個在總經辦做文員。李韻還以爲公司對自己這麼好,是重視人才、以人爲本,抱着感恩的心,她在工作上兢兢業業,經常加班加點的做事;可是時間久了,才覺出不對味兒:公司的副總、也是董事長的公子馬文才,常常有事沒事在她身邊轉上兩圈,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漸漸的,閒言碎語也有了,同事們在背後的議論也有了,偶然聽到人事部的人聊天,李韻才知道公司對自己這麼好,都是馬文才有預謀的安排。
就在李韻猶豫着要不要告訴老畢,要不要辭職的當口,不幸生了。老畢在一次日常巡邏中,突然覺得腰疼的厲害,全身直冒冷汗,同事們送他到醫院,診斷竟然是急性腎衰竭!好一番搶救,才保住一條小命。
老畢還在試用期,公司拿到體檢結果,轉手就撤銷了試用,直接辭退了老畢,只補償他三千元。李韻去找公司力爭,馬文才撕下了僞裝:只要陪他上牀,一切好說;否則,辭退試用期的員工,法律上是不需要補償的。
李韻氣得拂袖而去,但是,醫療費用這個現實問題橫亙在兩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面前。
老畢沒簽勞動合同,當然也就沒有醫療保險,所有的醫療費用都得自己承擔。諮詢各大醫院,老畢已經由急性腎衰竭轉爲慢性尿毒症,每週需要做兩次血液透析,每次費用600元,一個月就是4800元,加上營養品和其他費用,毛毛算也在6000出頭。
至於換腎,更是不敢想了。李韻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這幾年供女兒讀大學,家中的積蓄去了大半,最多能湊個5萬;老畢的父親50歲上報工傷辦了內退,他老孃還是農村戶口靠挖地吃飯的呢,家裡經濟情況比李韻還不如;兩個年輕人剛出來工作,手上就老畢小几萬的復員費。換腎,手術期間的費用就要過25萬,後期抗排異反應的進口藥物也是天價,加起來過40萬,兩家再怎麼湊都湊不齊的。
困難之際,老畢想到找我幫忙。撥打我的電話,總是打不通;去擎天集團問,都支支吾吾的說不清楚,讓秘書通報去見王星羽,一次兩次都說忙,好不容易見着了,王星羽也不復在西平時的熱情,說話淡淡的,沒幾句就顯出不耐煩的樣子。老畢、李韻見是這個樣子,心說在西平星羽是看蕭白麪子上才敷衍我們,離了蕭白,人家根本沒拿我們當朋友啊!借錢的話,自然說不出口。
我一拍大腿:那陣子我身在阿爾卑斯山深處的撒旦教魔窟,生死
不明。王星羽茶飯不思,瘦了好幾斤呢,和老畢兩口子見面的時候,當然不會像在西平那樣談笑風生了。她也不知道老畢有什麼事,還當他們來串串門、聊聊天,自己心情差到極點,自然是敷衍了事。
也怪老畢他們沒開門見山的說出借錢的事情,否則星羽知道事情重大,結對不會不幫忙的。
這樣兩邊事情湊巧,誤會生成,老畢就再沒打過我電話了。
兩個人商量:反正父母的錢拿光也不夠換腎,現在就只能做做透析,走一步看一步了。透析每月的6000,有老畢的退伍費頂着,還能用上幾個月,就先不忙着告訴家裡,實在沒辦法了再讓老爹老媽操心吧。
這時候,李韻在正毅地產的三千月薪就變得重要了。原本她想辭職不幹,在找到薪水更高的工作之前,是不可能這麼幹了。
之後的一段時間,老畢在出租屋裡養病,李韻每天上班掙錢,下班還要伺候病人,但她任勞任怨,把裡裡外外的事情都侍弄得清清爽爽。老畢看在眼裡,感激在心裡,不停地對我說李韻真是個好女人。
李韻是怎麼回事,我現在放在一邊不去理會,當務之急就是送老畢到醫院複查,不管換腎還是其它什麼治療手段,那種最有利於恢復健康,咱就用哪種。再多的錢,也不及我兄弟的一條命!
軍區醫院折騰了一下午,檢查結果終於出來了:尿毒症晚期,雙側腎功能衰竭。
我托熟人安排了國內治療腎病最有名氣的陳教授,這位腎病權威捏着一疊檢驗報告看了又看,最後和顏悅色的說:“病人的腎衰已經展到晚期,透析,不過是用醫療手段代替腎臟本身的功能,對病情的展沒有什麼作用,只能延緩死亡,提高生活質量。”
老畢聽了還沒什麼,也許最近他已經想了很多、很多,心理上早有準備了。但是我還不甘心:“還有其他治療辦法嗎?換腎行不行?陳教授,您是這方面的權威,您說怎麼辦,我們都聽您的。”
“換腎,費用很大且不說……”
我趕緊打斷了他的話:“費用沒問題,一百萬、一千萬,只要能救我兄弟的命。”
陳教授見慣了病人家屬的急切,對我的無禮倒不以爲忤,“病人年輕,身體條件倒是適合換腎,可是腎源不好找哇,我們這兒有病人等了幾年,都沒等到。”
我急道:“花錢買不行嗎?我聽說有人幾十萬賣腎,我花一百萬買一個吧!”
不料陳教授勃然大怒,一拍桌子站起來:“出去,你們給我出去!腎臟是人體器官,國家法律禁止買賣!你們以爲這是菜市場買豬腰子嗎?不要以爲有錢就爲所欲爲,你們就是買到了腎,我也不給做手術,你們另請高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