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人笑意微微的盯着少女,墨玉似的眸子一閃一閃燦如星火的亮着,覺得這樣看着這張笑顏真是件人間最幸福的事,雖說……南石鎮的事造成的後果慘烈了點,但看到凌然……會爲他亂了方寸,他覺得這樣也挺好!
這說明至少在她心裡,他已經佔了很重要的一個位置。
蔚凌然哪知這人心裡轉着什麼小九九,見他盯得眼睛都不眨,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罵道,“哎呀,你是不是之前內力過猛弄得神經錯亂了,搞到現在連眼珠子都不會轉,可怎麼好呢?嗯……我看得拿銀針給你渡渡!”
“凌然……真好!”
少女看他眉目含笑語氣綿蕩的樣子,作勢扎銀針的動作一怔,隨即低下頭,掙扎着就要下來穿鞋子。
“你們醒了。”人隨聲到,聲音微微漾着喜悅激動的卻是鳳初式。
“呵呵,六殿下,請問我們現在是在哪呢?”蔚凌然環視周圍一眼,除了兩張並排的牀外,這個空間……呃看着有點奇怪,昏暗如在地下。
鳳初式微微一笑,“這是南石鎮一戶人家的地下室,”蔚凌然挑眉,他們還在南石鎮?“不過是廢棄不用的,我以前曾在這裡呆過。”鳳初式見她神情,笑微微道,“放心吧,鐵衣們絕對料不到我們還在南石鎮,他們肯定以爲我們早跑遠了,我卻偏偏要在他們眼皮底下。”
蔚凌然想了想,之前她與姬沅和雙雙倒下,南宮談也內力全無,徒戈怰又是個單純不管事的主,幸好有他在,纔將他們幾個需靜養安置的人轉移妥當,這麼想着,心裡微微存了感激,便笑道,“還真是難爲你了。”
鳳初式一邊進來一邊抱了一袋木炭添至火盆,心有餘悸的道,“你沒事就好,之前你的樣子可把我嚇得夠嗆!”他想了想又道,“不過這裡也不宜久留,鐵衣們遲早也會找來,如今你們倆傷成這樣,南宮談還好一點,可怎麼辦纔好?”
“我大概需要半個月時間休養。”蔚凌然偏頭,望向姬沅和。
“你呢?”
姬沅和淡淡道,“我應該十天左右,比你快一點點,只要最初那三五天過去,往後就好應付。”
“最困難的時候都捱過了,還怕什麼!”蔚凌然陰惻惻笑道,“哪怕要夾起尾巴縮着似烏龜一樣的做人,我也一定會先忍過這半個月,至於之後……哼哼,風水輪流轉,鐵衣……!”
鳳初式難得臉色輕鬆自在的笑道,“留點時間給他們洗淨脖子,免得砍的時候污了劍那也是好的。”
他微笑着不從自己旁邊空隙去添木炭,卻繞過了蔚凌然身邊去添,姬沅和看得眉頭一皺,指尖悄然動了動。
鳳初式突然覺得後頸甚至後背都似有跳蚤在瘋狂跳舞,癢得不行,想伸手去撓又覺得不太得體……古怪的咧了咧嘴,便道,“啊,我想起還有些事沒做好,我先出去了,看看戈怰回來沒有。”
蔚凌然瞪了一眼姬沅和,雖然她不知道這人對鳳初式做了什麼,但她從他眼裡那不懷好意的眼神明確的讀出,他對鳳初式肯定搞了些小動作。
“喂,你也別老欺負他,人家好歹是個皇子,任勞任怨的跑前跑後也不容易呢!”
“凌然,你對他……?”姬沅和斜睨了眼,一片醋海翻波的望了過來,蔚凌然臉上一紅,嗔道,“呸,想那裡去呢,我只是對他有一種莫名的親近感,一種……”少女託着腮想了想,形容道,“像親人一樣的親近感。”
姬沅和聞言心下一緊,不動聲色看了看她,見蔚凌然神色無異,並無其他深意,才神色緩了緩,突然帶着緊張的道,“凌然,如果張家的事再來一次,你還會不會……?”
蔚凌然神色一黯,隨即落落大方的道,“我又不是聖母也不想做聖母,因爲我做不到棄親就疏,先去救那些陌生人然後再……如果這事再重新來一次,我還是那樣的選擇——先救你。”
這事重來一遍,還是選擇先救你!
在經歷那樣的磨難疼痛瀕臨瘋狂之後的蔚凌然,在歷盡心魔宛若新生之後,少女平靜而確定的說。
姬沅和突然窒了窒。
空落甚至有些飄浮的心事,因爲她這一句短短的平靜言語,驀地變得滿心酸熱漲滿,澀澀不能言語。
半晌他緩緩笑起,那脣角眉梢皆現出清華出塵的絕世笑紋,道,“凌然,我慶幸此生——遇見了你!”
蔚凌然無聲看他,也淡淡笑了笑。
“凌然,你……聽過關於雙瞳女的傳說嗎?”姬沅和略略猶豫,沉靜看着少女溫和的神情。
“雙瞳女傳說?什麼傳說……?”少女霍地轉過臉來,正想問出個究竟。
“呼”微微細響,空氣出現波動,眼前有碧色影子一閃,突然一個熱烈的擁抱緊緊包圍着蔚凌然,少女怔了怔,驚愕之中擡頭,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睛。
“凌然……你醒了!你終於醒了!”玉人一樣微微灼熱的清香氣息呼指在她髮梢,下巴窩在她髮絲裡悶悶傳出了徒戈怰的聲氣,環抱着她的兩臂無聲顫抖着。
蔚凌然無聲嘆了口氣,安撫似的輕拍着徒戈怰肩頭,泛着淡淡感動的道,“嗯……戈怰,我沒事,好着呢!”看來她之前的舉動確實嚇壞了很多人,連一向冷情沒有情緒波動的少爺都會表現出激動害怕的樣子,甚至會主動觸碰他人的肢體。
“你……們醒了,那就好!”南宮談冷冷淡淡的聲音也隨之傳來,雖是表達關心卻仍難改本性。
姬沅和眼神明光變幻看着他,輕輕“嗯”了聲。
蔚凌然輕輕推開孩子一樣抱緊她的徒戈怰,朝南宮談微微一笑,“我們沒事了,你呢?覺得怎麼樣?”
南宮談看着她臉上淺淡卻帶着莫名疏離與客氣的笑容,眼神微微一低,眸光暗了暗,然而這眼神一低又正好落在徒戈怰拉住她不鬆的手上,不由得微微側過頭,脣角泛出一抹輕淺的苦笑,半晌才道,“我挺好的,調息一段時間,功力自然會恢復如前。”
“談,謝謝你!”姬沅和突然望着他,平靜認真卻感性的鄭重道。
“謝什麼!”南宮談似乎苦笑了一下,看了看他的臉,“我們之間還用說這個謝字嗎?這都是我應該做的!我只恨自己不能……才令她……!”
“呵呵,都別說了,有吃的嗎?我肚子好餓了呢?”蔚凌然眼光一轉,已將幾人愧疚自責的表情收盡眼底,笑嘻嘻做着誇張的動作拍了拍肚皮,大聲叫道。
幾人默契的轉頭看她,然後一齊笑吟吟的道,“有,早備下很多好吃的等着你這隻饞貓開戒!”
十一月十四日,鳳軒大名鼎鼎,自創立已來便精悍橫行於鳳軒的鐵衣,遭受了史上第一次重創。
因爲當晚在某個小鎮上,鐵衣們黑夜闖入當地富戶,殺滿門掠奪家財,奸、淫婦女,鐵衣四個小隊共六十人,在當夜全軍覆沒,個個死狀奇慘,全部皆被人以一劍一式削下頭顱。
離鎮子更遠一點的幾個小組,也莫名其妙的在黎明前,被一夥玄衣人一個不留殺幹砍淨。
統御鐵衣的大皇子對此事大爲震怒,下令務必徹查清楚,然而當夜暴雨連綿狂風不休,幾乎所有痕跡都被吹散洗淨,僅能從張家殘留的前後院之間那面牆的人洞來判斷,出手的人武功極高,疑似已達到與成名三十年的五大尊之列。
這個沒什麼用途的消息並不能令大皇子怒氣暫消,這個鳳軒大皇子,是鳳兌乘的第一個兒子,自幼集萬千寵愛在一身,養成性子暴戾兇殘,鳳軒第一厲害的暗殺機器鐵衣一直掌握在他手裡,喪命於鐵衣手下的冤魂,早不知凡幾。
“不管這人是誰,武功有多厲害,都提他的腦袋來見我!”大皇子一拍書案,眸底暗芒閃動如一頭露出森森利齒的毒虎。
於是,在大皇子的嚴令下,鳳軒中境,皆掀起一股搜捕重犯之風,攪得多個城鄉是腥風血雨一片。
而對於張家百餘口人命,卻無一人提起,似乎鐵衣的命是命,而張家這些良善百姓的命就是地上的灰,風一過,灰早已吹散不知落於哪一地的水溝裡——泯滅無跡。
事後第二個大夜晚,南石鎮燈火通明,閃爍明滅的火把就像一條陰毒的蛇,在沒入南石鎮山上谷裡。
半山腰上,突然仰面走來一個瘦弱的人,微微僂佝着腰,正吃力地一步步往山下走。
負責這條崎嶇小道的十名鐵衣立刻抽出武器,煞氣大盛的圍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