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陽想了想,似乎在哪裡聽說過,一時卻想不起來了,只有敏敏“哦”的一聲,似乎想起來了。呂競男道:“傳說中有一種神糧,每天只吃一半,第二天它就能恢復成和原來一樣多,永遠吃不完。雖然只是一個神話故事,但自古以來,農業家和科學家對黃金糧食的追求就從未停止過,他們的最低標準,是希望能找到或雜‘交’出一種高產,能適應各種氣候條件,能抵抗各種病蟲害,只需要最基本的水和陽光,就可以大量生長的農作物。只需要把種子撒下去,不管是撒在沙漠中,還是在巖縫裡,只要有陽光和水,就可以生長,不需要翻田,不需要施‘肥’,不需要除草,不需要除蟲,但卻驚人的高產。或許聽起來也像是神話,但是包括袁隆平在內的許多農業學家,都是以此爲目標在雜‘交’各種高產農作物的。”
大家這才正視起胡楊隊長手中那包不起眼的種子,岳陽道:“難道你們發現的就是……”
胡楊隊長小心地收起那包種子,對大家道:“如果村志斷掉的時間,就是這個村被屠盡的時候,那麼,這個村子起碼已經荒廢4年了。可是你們看看田地裡,那些茂密的秧苗,有沒有受到影響?它們依然生長得很好,自生自滅,自枯自榮,田地的旁邊就是生長力和侵佔‘性’極強的野草,卻對它們毫無影響。你們知道我在田地裡發現了什麼嗎?就連那些覆蓋在田地邊的金屬軌道縫隙中,它們也能生長,只要有水和光,在金屬裡也能生長,這已經顛覆了我們對植物的傳統印象了。所以不錯,這就是這裡的古人不知用多少代的智慧和實驗,研究出來的黃金糧食。如果有一天,撒哈拉大沙漠,變成畝產千餘斤糧食的高產區,冰原覆蓋的北極圈同樣如此,你們說,這會不會改變全世界?”
“啊!……”一聲聲輕呼自大家口中發出,此時他們也感覺到了胡楊隊長手中那袋種子的分量,一個個欣喜且‘激’動地望着胡楊隊長。只有肖恩心道:“這只不過是一箇中轉站,如果能上到第三層,那時才能發現更值得帶走的東西。”雖然這麼想,但他還是看了看自己的揹包,那裡面有比胡楊隊長收集得更完善的植物母本。
亞拉法師道:“我們還在最底層的廠房內,發現了家禽家畜的規模化養殖。這裡的人,顯然不用爲食物發愁,他們的生產能力也驚人的高。”說着,看了張立一眼。
張立馬上接着道:“這裡的戈巴族人沒有發明蒸汽機,但是他們用水力做到了同樣的事情,那臺水輪機爲整個村寨提供了動力。金屬軌道是村寨的‘交’通系統,戈巴族人利用了發條一類的機械能使機械自動在軌道上移動,自動完成木材和石料的採集,自動完成糧食播種和收割。我在村子的下方還發現許多管道,用於物資和能量的傳輸。我對木屋進行了徹底的檢查,我發現每間木屋還有一個彈簧扭矩的蓄能裝置,即使大水輪機不再轉動或需要檢修更換,每家每戶蓄積的動能還能使用兩三天。”
唐敏問:“這些能量用來幹什麼呢?”
“分兩類,一類作用於生活所需,自動織布、自動制皮、造紙、磨面、零件加工,等等;一類是防禦類,我們可以這樣說,這裡的每一間木屋都是一臺機關發‘射’裝置,大多是對空發‘射’的,那些武器顯然能給天空的猛禽造成巨大的傷害。不過最後的一兩年,這裡的人們似乎對機關做了些調整,加強了對地面的防禦。”張立指着角落的一根鏽鐵管道:“難道你們沒有發現,這裡的村民使用的是自來水嗎?還有那些由短刀固定的檯面,我懷疑那是一種自動……”
肖恩輕輕撩起額角銀髮,難以置信地搖頭笑道:“這裡的人什麼都不用做。”
張立道:“這裡的人確實極大程度地從體力勞作中解放了出來,或許比我們現代的都市人解放得還要徹底。他們更多的時間,應該‘花’在了思考上。大家可注意到,這些木板上的雕繪多麼‘精’美,它們可不止一層,而是一層又一層疊上去的;還有那些唐卡,雖然被火燒雨淋,但依然無法掩蓋它們的美麗;還有許多器皿,應該是類似於我們的棋類的娛樂物品。當然,我認爲他們研究得最多的還是那些機械構造,你們都去那些倉庫看過的,那麼多機械生產工具,或許這一千年來,這些工布村民都在研究如何製造出更多更實用的機械來。”
胡楊隊長道:“我覺得他們的機械自動化,還是要靠人工‘操’作才能完成。比如說,就算他們和我們的農業工業化體系一樣,有自動播種機和收割機,有自動水流灌溉系統,起碼除草你得靠人工完成吧;要織布,繅絲你可以機械自動化,養蠶你得靠人工完成吧……”
亞拉法師搖頭道:“不,這裡的自動化程度恐怕比我們想得到的還要高。由於古人對生物‘操’控技術的瞭解,他們完全可以做得更徹底、更完美。就拿織布來說,擁有生物‘操’控技能的古人完全可以做到,讓蠶在固定的地方進食,然後到固定的地方結繭,在固定的地方‘交’配產卵。這樣,那些自動的機械就只需去固定的地方採繭,隨後的‘抽’絲、織布也都可以自動進行,將人力完全從勞動中解脫出來。”說到這裡,亞拉法師那顆潛修多年的心竟然不能平靜下來,他突然間對卷軸上那句空‘洞’的話“集機關術、蠱毒、生物飼養之大成”,有了深刻的瞭解。
岳陽舉一反三道:“也就是說,這裡的牛羊能自己去一處吃草,‘奶’牛自己去擠‘奶’機前擠‘奶’,快死了自己去屠宰加工的地方,然後那些‘肉’通過這些軌道管道送至每家每戶?甚至……甚至能切成‘肉’片、‘肉’丁,全都由機器做好了!我的媽呀,這是一種什麼生活!”
卓木強巴長吁一氣道:“這就是……香巴拉的生活。”
敏敏重複了一遍傳說中的香巴拉:“那裡四季‘花’開,水流不歇,莊稼總是在等着收割,甜蜜的果子總是掛在枝頭……那裡的人用意念支配外界的一切,覺得冷,衣衫就會自動增厚,熱了又會自然減薄;想吃什麼,美食就會飛到面前,飽了,食品便會自動離去……”大家看着戶外漸黑的村落村中那一座座破敗的小木屋,想象着這裡曾經的繁華。誰能想到,神話中隱藏的真實,竟會是這樣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着,對於見過倒懸空寺和瑪雅地宮的他們來說,這一切雖令人驚訝,但還能夠理解。不過對趙莊生來說,就像在聽天方夜譚一樣,只是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像在話家常的其餘隊員。
“等等!等等!”終於趙莊生受不了了,大聲道,“你們好像是說,這裡的科技水平……這裡的機關什麼的啊,比我們二十一世紀的工廠還要先進?”
大家停下討論,很奇怪地看着趙莊生,旋即醒悟過來,這傢伙沒親眼見過那些古代機關術的造詣,到現在還不敢相信古人的智慧。亞拉法師正告他:“就某些方面而言,是的。”
“比……如,說呢?”趙莊生呆呆地問。
岳陽攬過趙莊生的肩,對他道:“這樣說吧,我們現代的工業基礎來自於十八世紀的工業大革命,你知道……什麼叫做工業大革命嗎?”
趙莊生搖頭,岳陽道:“所謂的工業大革命,就是指,將人力的手工業勞作,轉換爲機械力勞作,它節省了人力,而提高了產量,使整個世界生產秩序發生了根本的改變,物質的分配和人類的社會結構,也因此發生了完全的改變,最終演變成了我們今天的這個世界。而工業大革命最關鍵的因素其實就兩點,瓦特的蒸汽機和……歐洲人學會了鍊鋼。”
“這,這和……有什麼關係?”趙莊生嘟囔着。
岳陽繼續道:“其實,蒸汽機的根本意義是:一種能持續提供穩定動力源的機械裝置,一種穩定且持續的動力源,是一切工業的基礎。而鋼材呢,則是一切機械的原材料。工業大革命要成功,就必須找到一種堅固耐磨,可以長久使用不易損壞的材料,新的冶煉方法讓那些原本笨重又易碎易斷的生鐵變成了鋼。但是,這兩種工業大革命的先決條件,早在兩千年前,就已經被我們的祖先發明瞭。”
“啊?”趙莊生表情怪異。
張立擠眉‘弄’眼道:“你可別不相信,畢竟你沒系統地學習過機關學。早在兩千多年前,我們的祖先就發明了以水力和風力作爲動能的持續動力源,而其中又以水能動力源最爲穩定。諸如筒車、水礱,至今還有很多地方在使用。而鍊鋼之法就更不用說了,歐洲l8世紀採用的新式鍊鋼之法,在我國的‘春’秋戰國時期,就已經被髮明並使用了。最初百鍊鋼,後來因爲工藝繁複又加以改進,在漢末發明了新的鍊鋼法——炒鋼。所謂炒鋼就是將鐵再熔,並在熔爐中攪拌令碳化掉,這也就是現代仍在使用的鍊鋼工藝原理。更厲害的是我們的祖先發現,不同水質的水可以影響淬火的效果,而這項研究是歐洲學者們在近些年纔開始的。以後有機會你可以去看看《夏侯陽算經》《神器譜》《格物粗談》什麼的。”
岳陽馬上又道:“現在你明白了吧,我們的祖先之所以沒有在兩千年前發起工業革命,是因爲當時人們的視野還不夠廣闊。鋼鐵發明的初衷是爲戰爭打造兵器,水輪機是爲了農業生產,我們的發明都是爲了自給自足;而不像歐洲工業大革命是爲了向全世界傾銷產品,積累資本。但是隻要有了先決條件,就隨時都能發生工業革命,所以在這裡出現大規模自動化機械,我們不感到驚訝。畢竟我們曾見識過光軍在一千年前製造的自動機關。”
胡楊隊長道:“小趙啊,你不用太驚訝了,要知道,現在大型機械運轉的基本構件,齒輪、轉軸、鏈條、滑輪,都是我們祖先在兩千多年前就發明了的,歐洲人所做的不過是用鋼鐵代替了木頭。如果你能去回顧歷史,你會發現很多類似的事情,歷史書上往往是這樣記載的,某一項發明在我國產生於多少多少年,然後歐洲人於多少多少年之後纔有同樣的發現。唯一令人感到惋惜的就是,那些發明在連續的戰‘亂’中,慢慢失傳了,如果不是饑荒瘟疫、朝代更迭、戰‘亂’不斷,我們中國,也該在一千多年前,就產生這種類似於香巴拉的工業大革命。”
亞拉法師道:“還不止如此,在一千多年前,吐蕃剛剛崛起的時候,它正巧處於古中國和古印度之間,而那位具有卓越遠見的君王,在當時整個高原民族還處於較爲落後的社會形態下,他已經開始向周邊的兩大文明古國學習更先進的生產生活方式,很顯然,其中最‘精’粹的知識,被光軍完全掌握了,其中一些連它們的誕生地,都已經忘記並忽視的發明創造,被光軍發現併發揮到了極致,最終造就了一種無敵的神話。四方廟裡面所保存記載的,應該是那個時代所有古文明的最高成就,如今展現在我們面前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亞拉法師的一席話引起了大家的思索,連巴桑都少有地‘露’出了嚮往禮之情。
呂競男則想起了亞拉法師曾經說過的另一段話:“融合了本地巫蠱、印度外科手術、中醫中‘藥’和生物培植‘操’縱的蠱毒,結合了東方內家吐納和西方體術瑜伽的密修,以及超越了同時代其餘國家的鍊鋼之法打造的武器裝備,被髮展到極致的‘操’獸之術、‘迷’幻之術、空氣咒術,像特種兵一樣對人體生理結構的瞭解,像刺客一樣的行軍方式,這就是光軍,無敵的光軍。”
“既然這個地方已經如此發達了,怎麼說滅……就被滅了呢?”岳陽的一個問題頓時將其餘人從幻想中拉回了現實,這個問題確實令人頭痛。按說光軍在當時就算強悍的存在,就算一千年過去,這些光軍的後裔已沒有了光軍的力量,可是這些機械還在啊,從它們的鏽損程度來看,顯然四年前它們都還能正常工作的,而張立說的那些機關又是那麼可怕,想要屠村應該是極爲困難的事纔對。
張立道:“其實不難,只需先破壞掉了能量傳輸的管道,由於屋內有自動蓄能的裝置,只要在幾天內沒有發現異常,那麼整個自動化系統就會在同一時間陷入癱瘓,或許這還正好從側面爲我們提供了兇手的一些特徵,它們分辨不出哪些是用於防禦的機關,那些是用於生產的,所以它們把一切可以自動運轉的機械都破壞掉了。”
唐敏想起了屋外的鐵鏈,道:“又或許,它們本身就是和村民生活在一起,突然發難,所以成功的機率會更高。”
岳陽道:“好,我們先不討論它們是否擁有這樣高的智慧,我只想問,爲什麼,它們要突然發難?”
這個問題,沒有人能回答,岳陽自顧自分析道:“我記得強巴少爺說戈巴族那個瘋子提到的是,它來了……”
卓木強巴道:“嗯,當時那人說得很含糊,我們也並不是很清楚究竟是它還是它們。”
岳陽道:“不管是它還是它們,既然是來了,那麼就是表示,不是原本就在這裡的,是從上面,或是別的地方,來到這裡,然後纔是,所有的,都被咬死了。接着,是法師在卷軸中找到,那個叫次塔爾的人,雖然我們不知道他去了什麼地方,但是後面的那段話,‘當聖廟的階梯被鮮血染紅,’我們可以推斷,那人去的地方應該是第三層,那裡纔有神廟;這又讓我聯想到另一個卷軸中的問題,那就是,爲什麼當村子裡的人和第三層的戈巴族人共同研發出那種叫什麼傀儡的東西之後,他們就不再往來了?爲什麼這裡的人就不能去第三層了?然後是卷軸裡最後一句,這裡的人說他們終究逃不脫命運。逃不脫怎樣的命運?那個叫次塔爾的人去了什麼地方?從卷軸中的口氣看出來,他們已經知道將要發生什麼,或者是,他們從曾經的記錄中,知道以前發生過什麼。”
“如果是這樣,他們就應該做了防範。”胡楊隊長很冷靜地分析道。
岳陽道:“是的,他們做了防範。張立不是說過嗎,最後的一兩年,他們將部分對空的機關調整爲對地,只可惜,這些防範並不足以改變他們的命運。如果說,這裡居住的是戈巴族人,他們仍舊保留着與狼和獒一起生活的習俗,但是除了斷掉的粗鐵鏈,卻沒有發現任何狼和獒的屍骨。這一點同樣讓我起疑,要知道,從我們瞭解的資料來看,狼和獒都是戈巴族人的最大幫手,與狼同居是他們幾千年延續的習俗。在危機來臨的時候,用粗鐵鏈鎖什麼?事實上,從一開始,我們就只想到了狼或者獒,而沒有去想過,狼或獒的背後是否藏着什麼問題,直到我從法師那裡聽說,這裡的戈巴族人分爲了上和下……”
呂競男馬上道:“你是說,滅了下戈巴族村落的並不僅僅是表面上的狼羣,而是……”
“上戈巴族。”岳陽向着教官點頭道,“我記得亞拉法師說過,只有‘操’獸師才能對付‘操’獸師,同樣的道理,只有光軍才能對付光軍。爲什麼這些人要把他們的幫手拴起來,極有可能是他們懼怕比他們擁有更高明‘操’獸技術的上戈巴族人會令他們的獒和狼反戈相向。這也能解釋爲什麼他們只和上戈巴族相處了一百年,肯定發生了什麼事情導致了不可調和的矛盾。”
卓木強巴問道:“是什麼矛盾會導致下戈巴族遭到屠村的命運呢?”
岳陽道:“這個不好說,我只能猜測,或許……和信仰有關。這個推論,是從有關香巴拉神話傳說中得出的。強巴少爺你們對香巴拉研究得更久,我記得你們說香巴拉歷史上有過一次叛逃行爲,我不知道這段神話是否也隱藏了一段真實的歷史……”他似乎又想到了什麼,突然愣了愣,接着道:“而且,我覺得,那次事件也間接影響了身在外界的使者的態度,畢竟它們在時間上是‘吻’合的!”
光軍對光軍下手,戈巴族對付戈巴族,岳陽說出了亞拉法師和呂競男最不願聽到的推論。亞拉法師一直在微微搖頭,呂競男也一直蹙眉。但是他們無可否認,岳陽做出了他們迄今爲止,所能得出的最爲合理的推論。光軍的信仰因當權者信仰的不同而反覆改動,雖說他們有自己的神靈,但在漫長的歷史中,同一族羣產生了不同的信仰也不是沒有可能。關鍵是,要對抗擁有這種機械的強大的光軍後人,似乎也只有同樣強大的光軍後人才能做到,而當年的矛盾致使古格使者表現出截然不同的對待聖物的態度,這似乎也很合理。加上那個神話的印證,亞拉法師不由在心中嘆息:“可怕的岳陽,難道真如你所說?”
肖恩還是首次見識到岳陽的這種能力,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暗想:“這傢伙是個推理的高手,看來以後得更小心了,幸虧現在他根本就沒注意過我。”
岳陽卻在心裡嘀咕,其實他還有許多疑問沒有提出,諸如這裡的人擁有這樣高的科技水平,能夠捕殺製造蛇形船那樣的可怕生物,爲什麼他們卻只肯蜷縮一隅,爲什麼不拓展空間?最起碼,也可以在這最底層建一條通往海面的安全通道吧?
接下來他們又分析了幾種導致戈巴族滅村的可能,不過由於那些殘卷裡並沒有藏醫方面的資料,也沒有關於帕巴拉以及狼羣的資料,雖然對村子裡的一切都感到好奇不解,但最終商議的結果還是應及早離開村子,繼續向第二層平臺‘挺’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