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輪番安慰,總算讓黎定明的心情稍稍平復下來。胡楊隊長主動要求和他換位置,於是王佑坐在了中間,胡楊隊長做了船尾。
船頭壞掉的探照燈被張立換過,他對這種情況早有準備,帶了好幾盞備用燈來,爲一失算是沒想到涌水如此‘激’烈。想了想,他提出建議,妥善利用紮在船的肋骨裡的主繩,每個隊員都用快掛與船身綁在一起,這樣就不怕顛簸時被拋飛了。說做就做,張立換好燈頭,跟着就着手改造蛇骨船。很快,這艘船又燈火通明地再度啓航。
岳陽盯緊了電腦,仔細的辨認着他們走過的路徑,同時用儀器測量走過的路程。順流飄過二十一公里後,他沙啞地對卓木強道:“強巴少爺,讓大家注意控制速度,減緩行駛,我們開始進入岔路最多的區域了,稍不留意就可能‘迷’路。”
卓木強大聲道:“第三組尾排停漿,嚴勇、李慶宏(李慶宏在之前已經失蹤,此處可能有誤)、肖恩和塔西法師,放緩揮漿頻率。”怕肖恩不懂,還用英文說了一遍。
岳陽緊盯着前方的河道情況,見墨黑‘色’的河水出現細條形的水紋,忙道:“強巴少爺,‘激’流區,又是‘激’流區!”
卓木強高喊:“進入‘激’流區,全員準備!”
所有的人都拿出漿來,剛準備好,便聽岳陽沙聲高叫:“地底瀑布!”
整個船從船頭開始跟着一沉,又開始一輪雲霄飛車般的感覺。蛇形船緊貼着水面,像一條巨大的軟體蟲滑下瀑布,船身未穩,船頭再度凌空墜落,又一道地底瀑布,如此一連五道,真多虧了張立的攀巖式掛靠,船員纔沒有被拋下船去。
不過,這一陣接一陣的自由落體運動,和連續五次從五米高度跳下並沒多少分別,船員們都白着臉,胃裡一陣噁心。
這還沒完,第五輪從地底瀑布跌落後,岳陽又道:“地下河主河道,三級預警!”
諸嚴忍不住罵了句粗口:“他媽的!”
話音未落,蛇形船已重重地墜入河道中。
這條地下河主河道寬度足有二十米,自動向西奔涌,滔滔水‘浪’足有三四米高,墜入後的蛇形船就像是從邊壁一個小孔被衝出來一樣,一入主河,整個船身就橫了過來,探照燈不住在河道兩岸夾壁畫着一個一個的光圈。
岳陽顧不上嗓子痛,直接大聲呼喊道:“方向,穩住方向!左排船員收漿!右邊倒劃!我是說倒劃!別順着劃了!換方向,換方向!”
“前方兩百米左向有一條岔道,大家一齊……來不及了!”
“聽我說!我說左的時候,左邊的船員就全力划槳,右邊的就反方向劃,這樣就能控制住方向了!如果我說右,則與左相反。我說進,就全體向前劃,我說退,就全體向後劃。明白了嗎?”
“注意,左!”
“錯過了,前面還有五條岔路可供我們選擇,右!右!右!”
“一定要先把船身穩下來!接着來,右!”
“右!”
“右!”
“不行,船擺不正方向,根本就無法進入預定‘洞’‘穴’,看來只能等這條船調整到筆直向前了。前面河道也有分岔,但是從顏‘色’標記來看,不是很好走。”
碩大的蛇形船就這麼在巨大的地下河中打着旋兒,時而撞一下左壁,時而撞一下右壁,接着反向旋轉。每次碰擊都會引發猛烈的回彈,堅韌的船體似乎沒有問題,但坐在船內的隊員,尤其是新隊員們,都有些受不了。光是旋轉產生的離心力就足以使人頭暈眼‘花’,更別提每次碰撞產生的巨震了,簡直像要把五臟六腑震出‘胸’口一般。有時當船飛速向邊壁撞去,來不及收漿的隊員都被震得虎口發麻,幸虧船槳是塑鋼製品,就算被撞得再厲害也只是彎曲變形,不至於折斷。
劇烈旋轉讓船裡的人根本無法穩住身體,頻頻有人和隊友撞在一起,要不就是遭到肘擊腳踢,要不然就是讓船槳親‘吻’,頓時黑紫一大塊。岳陽最倒黴,位在卓木強的正前方,強巴少爺的骨頭多硬啊!雖然不是有意的,仍把他打得手腳發軟,每次意外撞擊,總能聽到他的慘嚎。
“小心!”
“你撞到我啦!”
“哎呀!我的背!”
“都坐穩,坐穩!”
“你的船槳!”
“我的屁股啊……”
探照燈的閃光更是增加了眩暈感,沒多久,王佑突然感到臉上一熱,滑膩膩的不知道是什麼,扭頭一看,竟然是孟浩然無法忍受旋轉和撞擊,將吃下的東西都噴了出來。王佑的胃裡本來就已經七上八下,被噴了一身,心頭只覺得說不出的噁心,斜靠着船舷,嘴一張,也是吃什麼吐什麼了。
坐在孟浩然背後的趙祥大叫起來:“吐到我身上了!”
卓木強大聲道:“別吵啦!抓牢主繩,統統收起漿來!這條河道不短,還要轉好一陣子,都給我‘挺’住了!如果犯惡心就趴在船舷上吐,不要老盯着探照燈照‘射’的地方看!”
所有的人都好像坐在轉輪上,被轉得七暈八素,不辨東西。
‘浪’高三至五米,接連不斷的迎頭衝擊,若換了別的船,此刻的情形也不容樂觀。可扭動船身的靈動‘性’,在這‘波’濤洶涌的‘浪’谷峰尖裡,反而成了一種危險的‘性’能,在船頭開始攀越另一個大‘浪’時,船身還在‘浪’谷,整個船就摺疊成“V”字型,船頭船尾的人全向中間跌。等剛攀上‘浪’尖,蛇形船又像斷了脊骨似的,整條船往兩邊坍塌,形成一個倒“V”字型,中間的船員又往兩邊反摔。並且,在這過程中,整艘船還在不斷的旋轉。
此時的蛇形船,就好似生命即將走向盡頭的蝴蝶,船頭和船尾就是蝴蝶的雙翼,不時掙扎着撲閃,卻還是無可奈何的打着旋兒飄落。若非船員集體用繩索拴牢船的肋骨,早已不知跌下船多少次了。
越過一個‘浪’峰,卓木強壓在岳陽的揹包上,兩人一齊被船的慣‘性’向左拋去,就像掛在鞦韆上的一支鉛球。他大聲詢問道:“已經錯過了多少個岔道了?”
下一刻,岳陽反壓住卓木強的‘胸’口,兩人一同被向右拋,聲嘶力竭的回答道:“不知道啊!沒有光!我什麼也看不見!”
的確,探照燈的燈光不是高高斜‘射’向頂壁,就是直‘插’入水中,根本看不清邊壁的情況。岳陽大聲道:“張立!能不能讓探照燈別跟着船晃來晃去?”
張立也大聲回答:“啊!你說什麼?”
又一個滔天大‘浪’襲來,一切聲音都被打斷。
船的兩頭又是一彈,順時針一轉,卓木強和岳陽同時向張立壓過去,諸嚴的半個身子則被拋出船外,只能用雙手抓緊安全繩,放聲高喊道:“張立,你踢着我的臉了!”
此刻的張立正被岳陽和卓木強擠得像壓縮餅乾,勉強路出一絲苦笑,說道:“不好意思啊……”
話音未落,蛇形船不知道是和左邊還是右邊的邊壁一碰,猛地一彈一震,緊跟着又反向旋轉起來。
這回撞擊力度極大,以至於右排船員全被甩出船外,全憑一根根安全繩掛在船身上。就是還在船內的人,也被飛速旋轉的蛇形船拖拽得飛了起來,雙足離地,在探照燈照‘射’下,就像一排掛在狂風中的臘‘肉’,東漂西晃。
卓木強又大聲對身後的人道:“後面的,又沒有看清,我們錯過了幾個‘洞’‘穴’分支?”
沒有人回答,通常岳陽無法觀察到的事情,別的人也無法辦到,更何況目前的情況糟透了,才擋住不知道是哪位噴出來的酸臭撲鼻的半消化食物,背後又被人一陣拳腳相加,人人都身不由己的東跌西倒,蛇形船則好比那狂怒的公牛,要將騎在牛背上的牛仔們一個個掀翻。能在這樣的旋轉和跌宕中強壓下‘胸’中翻涌,剋制着不嘔吐的,也就那麼幾人而已。
飛速旋轉之中,卓木強目光一閃,見探照燈照‘射’的方向好像有幾個黑黝黝的‘洞’口,看來地下河主道已經到頭,很快就要進入分流河道,忙道:“岳陽,前面就是分岔口了,注意觀察,我們進的是第幾‘洞’!”
話音剛落,“呼”的一聲,一個碩大的揹包好似一座小山飛來。此時卓木強正隨船一齊向右做着旋轉,腳下跟打醉拳似的,百忙之中揮手一託,那座小山改朝岳陽後腦一撞,跟着飄出了船體,沒入漆黑的河中,不見蹤跡。緊接着,後面不知又是誰的揹包“呼”一下飛了起來,差點把嚴勇撞飛。
張立全身懸空,側頭避開橫過來的嚴勇的腳,大叫道:“誰的包掉了?大家抓牢揹包!別讓包被船甩出去!”
他當初設定的固定點,是根據第一次漂流時‘激’流的強度來考慮,沒有預想到後頭會有如此可怕的地下‘激’流,導致揹包的揹帶終於無法承受如此巨大的離心力,自行斷裂飛走。
整個過程幾乎都在一瞬間發生,那一幢幢得岳陽眼冒金星,高聲道:“我看不見!強巴少爺,我看不見!”
待恢復視力後,見蛇形船在一條較小的河道中旋轉,燈光照‘射’下,邊壁離船身已經非常接近,他不禁喃喃道:“我們……我們已經進入岔道了嗎?”
卓木強應了一聲:“嗯,小心!”
蛇形船又猛然撞上邊壁,跟着左右搖擺不定,還騰在半空中的人陡然感到拉力消失,齊刷刷跌落船內,又隨着船像搖篩子一樣來回滾動。
蛇形船像靈蛇一般拐過幾個S形彎道,似乎又進入了另一個‘洞’‘穴’旁支,但此刻所有人都被折騰得仰躺在了船底,完全沒有爬起來一探究竟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