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樹冠層,森林中的陽光很少,冰冷、潮溼、陰暗,這就是原始叢林所帶來的全部感受。由於那些絨毛狀物是浮在空中的,他們沒在樹幹間蕩飛索,而是下到地面,踏着半溼滑的泥土,緩慢靠近。沒走幾步,就能看到岳陽說的那奇怪的東西,應該說,那是一種樹,但是……
靠近樹頂的地方,有五六個並排懸掛的肉囊狀物,直徑大約有七八米,佔了樹身的一半以上,形如椰子,尖頭朝上,肉囊一刻不停地收縮,好似跳動的心臟。每收縮一次,就將無數的毛絨飄浮物噴射到上百米的高空,形成岳陽所說的,地下泉水一般的噴涌。而且,那種矮樹約僅有不足二十米高,實在難以想象是如何在這叢林裡存活下來的。前面一整片叢林都是那些奇異植物,無數肉囊噴射出大量的絮狀物,好似蘑菇雲將整個天空遮蔽。若要繞行,只能從密林下方通過。
“天哪!那是什麼?”唐敏驚呼道。
胡楊隊長也道:“那是寄生在植物上的生物,還是植物本身?植物可以這樣動嗎?”在他的認知裡,就算是食肉植物,也無法做出這種好似肌肉一般的運動來,可是看那肉囊,根本就是長在植物上的,噴射出的那些毛絨物,很顯然也是具有植物特性的東西。
張立道:“電計算機,用計算機。”
肖恩道:“不用了,查不到的。如果真的發現這種生物化石,古生物學界早就轟動了,我一定會知道的。或許,這就是一些古生物學家提出的,動植物的分水嶺——像植物一樣生長,卻擁有部分動物才能做出的運動能力。”
岳陽訝異道:“動植物分水嶺?像植物一樣生長,像動物一樣行動?天哪!這也太離奇了!”
卓木強也道:“我從未聽過這種說法。”
肖恩哼哼一笑,道:“這不是人人都知道的。早在進化論提出的時候,這種爭論就存在了。有的生物學家認爲,在早期菌藻等原生物存在的時候,動植物就已經出現了明顯劃分,各自向着各自的領域發展,可另有些生物學家認爲,在單細胞生物形態時,動植物是沒有明確界定的,而後進化到更復雜的生物體時,動植物也不是完全地分離,各走各路,發展趨勢應該是像電波一樣,分開,然後合攏,交叉,然後再分開。如果沒弄錯的話,這或許就是單細胞生物結束後,原始動物和植物的第一次交叉點。就算是現在,仍有這種形態的生物存在。”
張立道:“不可能!”
肖恩淡淡道:“知道維氨酸複合菌團嗎?用你們中國的古話來說,叫太歲的東西,看起來好像是肉,但確切的說應該是大型菌團,能長時間生長,生命達上萬年,但很難說清那是一個生命體,還是無數的生命聚集體。某些特殊的太歲,當人用手輕輕撓時,會像肌肉一般收縮,就好像人被搔癢一般,傳聞中甚至還能發出笑聲。人們管那種太歲叫‘孩兒癢’。那東西,可以說是複合菌類,也可以稱動植物結合體。”
亞拉法師和呂競男對望一眼,心中均想:“這個肖恩,不簡單。”
肖恩將注意力從植物身上轉移到植物周圍的地面,那些死去的動物,皮下明顯有凸起,好像樹根盤根錯節地埋在了皮膚之下,更有甚者,眼耳口鼻處有無數幼苗生長出來。例如距離他們不足百米的一隻巨蝗,一株幼苗撐破了堅硬的頭殼,就好像巨蝗頭上長了一根刺,尖刺周身又佈滿蘑菇狀的半圓形孢子。他心頭一驚,道:“看來我們必須繞道走,是寄生植物。”
“寄生植物?”
肖恩解釋道:“還記得我們在美洲叢林遇到的那些菌落嗎?這種東西和那種相同,只是要巨大得多。首先被母體噴灑到空中,隨風而動,一旦被動物吸入體內,遇到適宜的溫度和環境,就開始生長,在動物體內紮根,吸收養分,最後破殼而出,長成另一株高大的母本植物。繞開!如果不想死的話。”
亞拉法師不由又和呂競男對望一眼,不約而同想到了蠱毒。
巴桑腦子裡嗡的一聲,肖恩的話勾起了回憶。他想起來了,在那茂密的叢林裡,是雷,嘴裡吐着白色泡沫,艱難地哽咽道:“我感覺到,它就在我身體裡,每天都在長!我好痛苦!我真的好痛苦!求求你,隊長,讓我解脫吧!求求你了!”
那可是最強悍的戰士啊!有着比鋼鐵還要堅硬的神經!究竟是什麼,讓他痛不欲生?
巴桑閉上眼睛,記憶中的雷圓睜着雙眼,半張着嘴,嘴裡不停吐着白色泡沫,沒有呼吸,卻有心跳,沒有知覺,卻能不由自主地抖動手腳。隊長拿着尖刀,化破了雷的皮膚,鮮血涌出。
他們像打開轎車的前頂蓋一般打開雷的胸腔,天哪!那是什麼東西?緊緊地包裹着雷的心臟!心臟早已停止工作,是它在收縮跳動,觸鬚像八爪魚一樣沿着血管向八方散開,一條條乳白色的觸鬚扎進神經和血管,一面吸收養分,一面破壞雷的感覺和行動能力,讓雷痛苦萬分。隊長的刀插入雷的心臟時,那白色的東西抽出了觸鬚,當空亂舞……看到這一幕,簡直就像看到外星怪物!
“走吧!繞過去。”卓木強淡淡道。
看着濃霧中遍地的屍體,他們不敢當空蕩過,只能再次踏着危機四伏的溼滑泥土,慢慢前行。
剛走沒兩步,只聽左邊瑟瑟作響,一條約五米的多足蜈蚣竄了出來,身披厚厚的鎧甲,好似一架加長重型卡車,此刻卻倉皇逃離飛絮的包圍圈,一見前面有擋路的,上半身隨之翹起,高高昂起的頭足有兩米,兩條觸鬚甩動。
然而,這羣人已經見慣不驚了,卓木強冷冷道:“開火!”前方岳陽和肖恩手中的槍噴出火舌,巨型蜈蚣只掙扎片刻便癱趴在了原地。
再往前,地面上出現一個個大坑,坑口布滿白色絲狀物。岳陽拈起那好似紡線一般的白絲,奇怪道:“這是什麼?”
突然,一個坑中探出一雙刺顎,一個肉乎乎的八腳生物爬出,不只一隻,兩隻、三隻,別的坑中也爬出了足有臉盆大小的……好像是蜘蛛啊!
“是中突蛛的巢穴!”肖恩道,“快走!”
好不容易逃過中突蛛巢穴,爬上一處斜坡,張立腳跟未穩,從斜坡滑下,撞到一截枯木,“哎喲”叫了一聲,接着便喊道:“快來看,這是什麼東西?”
一行人從斜坡走下,來到張立身邊,只見被他撞到的那截木頭,中間竟然是被掏過的,有一道長一米、寬半米的矩形凹槽,從整齊的切痕看,是人爲造成的,難怪張立如此驚訝。卓木強觸摸着凹槽的邊緣,整齊而平滑,絕不是自然形成的,他斷言道:“沒錯,是人工製造!這附近應該有人!”
岳陽奇怪道:“這截木樁是用來做什麼的?建房子?”
肖恩道:“不!看這形勢,這是木鼓,應該是最原始的一種鼓。古人掏空木樁,敲擊以發出聲音,好多地方都有。”說着,隨手撿起一塊石頭敲擊木樁邊緣,發出“梆梆梆”的鼓音。
卓木強道:“既然發現人工器物,我們就在這附近搜尋,兩個人一組,朝東、南、北三方散射,記得保持聯繫,注意可疑動靜,小心陷阱。如果碰到有人,保持冷靜,剋制,儘量不要和他們發生衝突|小說整理髮佈於ωωω.ㄧб|。都明白了嗎?出發!”
巴桑和肖恩、岳陽和趙祥、胡楊隊長和呂競男、亞拉法師和張立、卓木強和唐敏,五組人分向五個方向散開,彼此間用原子表聯繫。
卓木強和唐敏朝北走出五百米左右,其餘幾隊人早已消失在密林叢中。用原子表上的通訊器向各隊打聽了一下情況,皆沒有發現,卓木強決定繼續往叢林深入。
唐敏手裡端着槍,但還是很害怕,緊緊跟隨在卓木強身後,每每聽到蟲鳴獸嗥都會停下來。卓木強安慰她道:“不用那麼緊張,沒事的。”
又走了三五百米,卓木強耳朵一動,拉過唐敏道:“你聽。”
唐敏側耳細聽,微笑道:“是水!水聲,前面好像有水。”再擡頭看看,疑惑道:“這裡沒有瀑布,怎麼有水聲?”
卓木強拍拍唐敏的背,答道:“你忘了嗎?除了瀑布,還有山澗水呢!走吧!我們去看看。”
有水,意味着可能有人居住,靠近水源而居是常識。
水聲由小變大,前面不僅僅是一條小溪那般簡單,不過數分鐘,卓木強和唐敏就來到了水源處,只見潺潺溪流劃破樹林,從無數蕨類植物的當中穿行過去,接近百米寬的河面上,依舊長滿了高大的樹木,樹枝樹根垂至水面,成就了林中曲水,水中森林。
兩人一面朔溪而上,一面將情況告知別的小組。亞拉法師和張立也看到了林中溪水,同樣正朔溪而上;岳陽他們也聽到了水聲,並找到一些被人工砍伐過的樹痕;胡楊隊長和呂競男則已抵達山根,發現一些有打磨痕跡的石塊,目前正沿山腳繼續向右繞行,搜索範圍開始收縮。
沿着溪流而上,沒走多遠,典型的人工建築物在叢林中顯露身影,出現在卓木強眼前。那是一面高大的石牆,牆上插滿了鐵矛,一根根直立向天,石牆下還有無數小的石墩,也插着鐵矛,尖銳的矛頭橫攔在路上。看着這佈置,卓木強馬上意識到,是這裡的人們用來防止大型猛獸的。
兩人停下來,前方有可能就是戈巴族人聚居的地方,再貿然前進將有難以預知的危險,忙通知各個小組,都到石牆前集合。
大家很快都到齊,看着那荊棘叢生、鐵矛遍佈的石牆,毫無疑問,石牆後有一個人類的聚居區,但是裡面有多少人?習性如何?該如何相處?將是一個麻煩的問題,畢竟大家都對一無所知。
張立道:“要是裡面的人都說古藏語就好了,起碼可以交流,就怕不是戈巴族,而是別的什麼人。”
岳陽道:“如果說,那個從地獄之門出去的瘋子是來自這裡,裡面居住的應該就是戈巴族人了。不如,我爬上牆去偵查一下。”
亞拉法師阻止道:“不行,如果真是戈巴族人的地界,觸碰任何東西都有危險。你看牆上那些鐵矛,這地方溼氣這麼重,上頭卻一點鏽跡都沒有,說明外面塗了東西。”
巴桑道:“就這樣進去好了,如果他們敢動手,就幹掉他們!”
“啊!”衆人聞言皆大驚。
唐敏道:“我們本是來求助的,如果一見面就動手,豈不……”
巴桑看了看其他人驚恐的面容,道:“用武力懾服,有什麼不好?”
亞拉法師道:“當然不好,首先,我們的武器未必能強過蠱毒。其次,採用武力震懾,他們豈肯全心全力醫治強巴少爺?不如,讓我前去探探。”
卓木強點頭同意,那些機關陷阱,想來亞拉法師都能夠避開。
亞拉法師放下揹包,步入石牆,身影很快消失在鐵矛林中,其餘人則在外焦急等待。不到十分鐘,裡頭便發出信號道:“裡面沒有機關,大家快進來!這裡……這裡發生了一些難以臆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