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雨,說下便下,就像情人的臉,說變就變,陰雲籠罩下的天空,格外的低沉,彷彿一伸手就能摸着,門前慌亂的行人們,紛紛奔跑,路旁翻到的竹筐,已經不知道被第幾個人踢倒,雨滴落在屋檐上,順着屋脊往下淌,匯成了雨簾,劈里啪啦的砸在地上。
大雨嘩嘩啦啦的下着,路上行人已經都找地方躲雨去了,街上空空蕩蕩的,安靜的彷佛一隻擇機而動的猛獸,安靜卻不安寧,偌大的城中只剩下了雨水衝擊地面的聲音。
蘇南仙客來客棧,一羣持刀的江湖客從街道的遠處行來,雖在雨中,他們卻並不慌亂,整齊劃一的步子,濺起了陣陣水花,卻又是那麼的從容不迫,這羣江湖客來到客棧門前,脫去了身上的蓑衣,撣去了透過蓑衣落到身上的雨水。
一行一共八人,爲首一人是一個豹頭環眼的漢子,一條刀疤由額頭劃至下巴,幾乎佔據了大半張臉,在這陰冷的雨天裡,甚是駭人。
幾人找了大堂中央的一張大八仙桌坐下,爲首的刀疤臉將手中的九孔連環刀放在桌邊,他早已習慣了把刀放在自己能夠最快拿到的地方,不只是吃飯,睡覺也是,他坐定之後,其餘幾人才四散坐開。
坐在他身旁的精壯高個子衝着裡間大喊:“小二,快給爺滾出來。”店小二不敢得罪,慌慌張張的從廚房跑了出來。拿着手裡剛剛洗過的毛巾,撣了撣桌子上的灰塵“客官,您好坐,想吃些什麼,儘管吩咐。”
精壯漢子瞟了店小二一眼:“你他孃的吃屎去了!客人來了半天不見你滾過來招待,把你們這裡的好菜儘管上,再拿幾罈好酒來。”店小二見他們都是刀頭舔血的江湖中人,有氣也不敢發作,只能陪笑道:“好嘞,爺,您老稍等。”
“狗仗人勢的東西”,精壯漢子的眉頭瞬時擰在了一起,他尋聲望去,臨窗的角落裡,坐着一黑衣勁服的女子,杏眼柳眉,櫻桃薄嘴,膚色白皙,吹彈可破,十足的美人胚子,這要放在平日裡,定是要笑臉相迎,在輕薄一番。
可如今聽了這話,精壯漢子頓時勃然大怒:“小娘們,你胎毛還沒脫乾淨,就想給自己找不自在嘛!”黑衣女子聽了也不動怒,柳眉輕挑,嘻嘻一笑:“大哥哥,我只是聽見有條狗在這裡狂吠,忍不住說了他一句,怎麼?大哥哥你認得這條瘋狗啊?還是你就是啊?”
精壯漢子聽了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只憋的一張黑臉成了醬紫色,當下怒不可揭,抄起倚在桌旁的九孔連環刀,猛地在凳子上一踏,身形如猛虎般向黑衣女子撲來,居高臨下,如鷹搏兔,這一躍足有一丈多遠,到得黑衣女子近前,順勢一招力劈華山,刀攜勁風而來,立時就要將那女子劈成兩半。
四周客人早已嚇得紛紛逃竄,心腸好的都在替女子惋惜,可憐了一個年紀輕輕的妙齡少女,馬上就要魂遊天外了,電光火石間,女子身形一動,側身一閃,隨即向後退去,這一退一閃之間,錯開刀鋒。
咔嚓一聲,大刀劈在了桌子上,桌子裂成了兩半,精壯漢子一招不中,還待變招,女子從腰間抽出一條黝黑的長鞭,猛地向前一甩,直衝精壯漢子的手腕而來,軟鞭如靈蛇般纏住了漢子手腕,女子暗運內力,軟鞭立時硬如長槍,女子將長鞭向懷裡一拉,精壯漢子身體不聽使喚的向女子撞來。
女子右手持鞭,左手立掌,朝他印堂拍去,漢子人在空中,雙腳已然離地,丟棄了手中九孔連環刀,奮力掙扎,頃刻之間卻也掙脫不開,眼見女子左掌隱隱冒着綠光,離自己額頭只有寸許,頓時心如死灰,萬事休矣。
“五毒教”爲首的刀疤漢子話音未落,人已近前,寒光未逝,刀已出手,無論是身法還是聲勢均比那精壯漢子不知強了多少倍。這一刀迅捷無比,黑衣女子猝不及防,顧不得那精壯漢子,只得只得收鞭迴護,向那刀疤臉抽去。
刀疤漢子注內力於刀身,揮刀之間隱有風雷之聲,橫刀一格,將軟鞭彈開,黑衣女子手心微麻,借勢後翻,往窗外一躍,瞬息之間,飄出三丈之遠,身法甚是詭異,一陣如銀鈴般的悅耳聲音從窗外傳來,雖隔着大雨的嘈雜之聲,依然清晰可聞:“刀疤臉,小女子今日領教了,我有事在身,他日有緣再來討教,對了,飯錢替我付了。”
刀疤漢子制止住要去追趕的幾名刀客:“罷了,讓她去吧,我們幾個大老爺們,對付一個女娃娃,傳出去不好聽。”精壯漢子撿起了地上的大刀,退到了刀疤漢子身後,刀疤漢子瞅了瞅自己九孔連環刀上的豁口,暗道這女娃娃好厲害的內力,真的打起來,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精壯漢子早沒有了剛纔的囂張氣焰,坐在凳子上,耷拉着腦袋,一言不發,等店小二上了酒菜,刀疤漢子朝幾名刀客說道:“快吃,吃完還有正事要辦。”“是,門主。”幾個刀客齊聲答道,這刀疤臉的漢子便是淮西天刀門門主丁翼,丁翼成名已久,自道刀法早已爐火純青,雖不及刀王司徒耀,想來也相差不遠,沒想到今日方入這蘇南城便遇勁敵,還是爲年方二八的小女子,心中實在有些不是滋味,也不搭理這些門下弟子,匆匆吃了飯食,便開始獨自大碗喝酒。
他們此次從淮西來蘇南,是爲了青雲堡堡主馬萬里的六十大壽而來,丁翼心裡清楚,此次雖然是爲了賀壽,但不僅僅是爲了賀壽,對他而言,這是一件天大的大事,一行八人吃了飯,叫來小二,結了飯錢,披上蓑衣,提起身旁的九孔連環刀,便又不緊不慢的走入大雨之中,不一會便消失在了街道的盡頭,大雨還在下着,街道還是依然的寂靜,彷彿剛纔的一切沒有發生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