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哦，”葉恆遠走進來，坐到小油燈對面的一把椅子上，“龍少主和雷曦姐先到審訊室去旁聽了。阿信哥也去了。”
“嗯，那我們也該去了吧？走吧，恆遠哥？”薛夢怡點點頭，準備出門。
“你先去吧，夢怡。我有點不舒服，想先歇一會。”
“啊？”
薛夢怡吃驚地轉回身，低下頭，看向葉恆遠。她看到，他的表情不怎麼好看，眼角掛着一絲倦意，嘴角輕微地**着，像是剛剛嘔吐過。
“恆遠哥，你怎麼了？之前受傷了嗎？你不是跟雷曦姐一塊去追那兩個刺客了嗎？不至於吧？”
她把手放到他的額頭上，輕輕摸了摸。他沒有緊張，只是搖了搖頭。
“不。我沒有受傷。”
葉恆遠的聲音沉了下去。薛夢怡後退一步，看着他的臉，嬌俏的小臉上流露出一絲擔憂。
“我只是……這個……怎麼說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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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恆遠擡起頭，看着牆上的那盞小油燈。小油燈的光芒算不上很亮，甚至可以說是有些昏暗，亮度還不如蒼靈學院或者天靈閣裡的一盞蠟燭。
“反正……就是挺難受的。”
“你殺了一個刺客嗎？”薛夢怡一下子就猜到了。
“嗯，”葉恆遠輕輕地點頭，“當時他已經被邪術反噬，陷入瘋狂狀態，負了重傷還在頑抗。雷曦姐制住了他，說他可能自爆，讓我擊殺他。”
他再次看了小油燈一眼。小油燈的燈火歪了一下，光芒轉了轉，在青灰色的牆磚上扭了扭。
“我用方天戟刺穿了他的心臟。他立刻就自爆了，炸得四分五裂。”
“我明白的，”薛夢怡說，“師父跟我說過，正常人在第一次殺人的時候，都很可能會有這種噁心、嘔吐的感覺。這很正常的，恆遠哥。”
“你那邊輕鬆嗎，小夢？”葉恆遠問。
“嗯……還好吧。本來我去追的那個刺客逃進了一家澡堂的男浴室裡，我不敢追進去，正準備瞄準他的時候，治安隊的人就佈網抓住他了。我也做好了擊殺他的準備。他沒傷害到無辜的人。”
“嗯，”葉恆遠點點頭，“那就太好了。如果換成我，我說不定不敢下殺手呢。”
小油燈的燈火又歪了一下。照射在牆壁上的燈光歪成了類似於麪糰的橢圓形。
“我至今還記得，鎮上的那些人被那天的雷電殺死的樣子。有的人倒在廢墟里，有的人爬在地上掙扎，有的人直接化成了一塊焦炭。我永遠都忘不了他們。”
“我從小就知道，人命生來平等，誰也沒權利肆意剝奪他們生命。我知道，我將來肯定不得不去殺人。我用了半年的時間來說服自己，鍛鍊自己的膽量。但是……我還是沒法完全克服這種感覺……”
葉恆遠閉上雙眼，用力搖了搖頭，像是想把那幅畫面從自己的大腦中刪除掉一樣。事實上，那段記憶也確實是他腦海中的一片禁區。每回想一次，他的心就痛一次。這半年來，他從來沒有再
跟任何人提過，無論是跟同學們，還是跟教官們。雖然他已經執行過好幾次獵殺靈獸的實習任務，但靈獸的命終歸無法和人命相提並論。許多事過去了，可他依然無法完全擺脫當初那個自己。
薛夢怡輕輕握住他的手。
“沒事的，恆遠哥。這很正常的。你要是還難受，我陪陪你好嗎？”
“啊？哦……不，不用了，”葉恆遠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我已經好多了……走吧，走吧……別耽誤工作了……”
“怎麼？不想讓我陪你啊？嗯？”薛夢怡假裝生氣地撅起小嘴。
“不……不是……”葉恆遠尷尬地搖着頭。
“好啦，我知道啦。走吧。”薛夢怡笑着點點頭。
審訊室內。
身材瘦長的刺客歪倒在審訊室中間的木椅子上。四隻明晃晃的金屬銬子銬在他的手腕和腳腕上，將他的四肢牢牢地固定在粗糙如大象皮膚的木椅子表面上。三塊不同屬性的靈力封印出現在他的身上，將他全身的靈脈全都封印住，並壓制住他體內的每一絲靈力。他現在完全動彈不得，連一絲一毫的靈力都無法使用。他眯着雙眼，斜瞟着坐在他面前的兩個治安隊員，像是完全不把他們放在眼裡一樣。亂蓬蓬的紫色長髮自然下垂，遮擋住他的半張臉。他那兩顆眼珠全是紫灰色的，看上去像一團漿糊一樣渾濁。兩面大鏡子分別擺在他的左右兩側，把懸掛在房頂的魔靈導器燈的光芒反射向他，把他下半邊臉上的灰塵和疤痕照得格外醒目。
“你還是什麼都不肯說嗎？”左側的治安隊員嚴厲地說。
刺客輕輕地晃了晃腦袋，像是睡着了。
“你以爲這樣我們就拿你沒辦法了嗎？嗯？”治安隊員提高了嗓門，“別以爲我們不知道，你們的真實目的只是爲了掩護你們的同黨，以及，你們的地下大交易？”
刺客還是沒有反應，只是露出一隻眼睛，轉了轉渾濁的眼珠。
“啪！”
治安隊員拿起一疊文件，往桌子上重重的一拍。
“你的幾個同夥已經招了！你們的其他同夥將會在今天晚上把禁藥偷運進蒼青城內，並將它們送到你們在城內的秘密窩點！對不對？”
“呵！”
刺客冷笑了一聲。他的笑聲很難聽，既低沉又沙啞。
“你們這不是已經啥都知道了嗎？還問個毛線？”
右側的治安隊員也冷笑了兩聲。他的相貌、身材和氣質跟他左邊的同事大不相同，反而跟刺客有些像。他也是中等個、大長臉、黑皮膚，也留着長頭髮，但比刺客那雞窩頭要整齊得多。
“付國平，你終於開口了？我們還怕你不開口呢。我不明白，你的代號爲什麼會叫‘泥鰍’呢？以你這脾氣秉性，叫‘蟑螂’或者‘臭蟲’是不是更合適一點？”
“這跟你們有關係嗎？”刺客付國平擡了一下頭，“我想，你們不會想知道這個的。”
“我們當然不需要知道這個。我們只想知道你們的交易時間、地點
、和貨物數量而已。你是三階靈師，你肯定知道，修煉邪術沒有好下場。你也應該已經猜到，總部已經派了增援靈師部隊入駐城內，由六階以上的高階靈師指揮。就算你什麼都不說，我們掃除你們也是遲早的事。”
“是嗎？哈哈哈！”付國平笑了起來，“看來我們五獸幫的秘傳隱蔽術果然是名不虛傳啊！連高階靈師都能騙過！哈哈哈！”
“哼，”治安隊員冷哼一聲，“你當然可以繼續頑抗下去。你也應該知道，什麼叫做罪加一等。你們私自制作並販賣禁藥，還襲擊無辜平民，並企圖行刺行省總督和行省高官，光是這三條罪，哪怕不判死刑，也夠你們坐牢坐到骨頭爛光了。如果你們想馬上就死，就繼續嘴硬吧。”
付國平重新低下頭，繼續不吭聲。
“吱嘎——”
門被推開了。葉恆遠和薛夢怡走了進來。他們兩人重新戴上了面具。
左側的治安隊員立刻站起來，向二人行禮，並把那一摞口供遞過去。
付國平擡了擡頭，看了距離自己稍微近一點的葉恆遠一眼。他用力地嚥了咽口水，身體扭動了好幾下，扭得金屬銬“吱吱”作響。
“他就是被阿信哥活捉的那個？”葉恆遠俯下頭低聲問。
“嗯。”薛夢怡點點頭。
兩人飛快地翻閱着幾份口供。這幾份口供是另外三名刺客的。在他們倆過來之前，龍麟、李文信和雷曦已經分別過去輔助對那三名刺客的審訊工作。雖然蒼靈國的法律禁止對任何人刑訊逼供，但套幾個被封印了靈力的刺客口供還是不難的。根據其他三名刺客的供述，他們確實是曾經在蒼靈國北方各行省活動的“七獸匪幫”的殘餘勢力。當年的“七獸匪幫”被消滅後，一部分餘黨在堅巖國海軍和蒼靈國西北部海域的海盜的暗中支持下逃脫，逃到了西北地區，並在某些勢力的支持下改組爲“五獸幫”，在西北一帶活動。他們是“五獸幫”在蒼青城一帶活動的分部的骨幹成員，主要任務就是負責生產並販運輔助修煉邪術、甚至有可能使普通武靈產生惡性變異的禁藥，在蒼巖行省和西涼行省一帶的黑市售賣。這次的蒼青廣場襲擊事件，是他們的上線下的命令，由他們幾個的頭——也就是這個代號爲“泥鰍”的付國平來指揮。這次行動的目的不是爲了行刺黃義雄總督，而只是爲了擾亂蒼青城，讓他們趁機抓住城防的漏洞，完成交易。
“他們不只生產、販賣禁藥，還經常綁架普通平民和靈師學院的學生，要麼把他們作爲他們的試驗品，要麼強行拉他們入夥，”治安隊員低聲說，“其他幾個傢伙還說，只有這個付國平知道這次交易的各項具體細節，以及他們的上線的聯絡方式。”
“哦，原來是這樣？”
“沒錯。”
“那現在該怎麼辦？這方面我基本不懂……總不能對他用刑吧？”葉恆遠點頭，轉過身，面向薛夢怡，低聲問。
“我可以用家族秘傳的催眠術催眠他，”薛夢怡低聲說，“但必須要有人輔助我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