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池塘邊,萬籟無聲。
吹過絲髮的聲音,點點花雨落在池水中,激起了漣漪的聲音,冷綠的樹枝上,花瓣簌簌落下的聲音,如同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聲音。
一個稍有幾絲白髮男子一動不動地坐在池水邊,臉上憔悴但不失威嚴,他的呼吸起伏似乎停止了好久,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在這裡已經存在了千萬年。
隨着連續幾日的大損真元,柳無痕心裡涌起了幾分無奈何不甘之情。
“梅兒,競想把我們的女兒嫁給他的兒子。”
柳無痕嘆了一口氣,輕點了水面,看着那擴散開來的漣漪,靜靜地發着呆。直到那漣漪徹底消失的在他的眼中,柳無痕冰一般寒冷的臉上終於有了表情,搖頭道:“算了,先去找蘇丹清。”
夜闌天靜的時候,蘇丹清手拿幾片發着流光的黑葉進殷冬梅所在的那個木屋。看見她的師姐殷冬梅昏躺在牀上,一動也不動,低沉傷感的呼吸聲在靜謐的房間中緩緩地擴散開來,猶如香爐裡絲絲瀰漫的煙霧般。
柳無痕看着蘇丹清走了進去後,低頭看向水中的自己,有些激動地道:“梅兒,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冷冷的月光下,柳無痕像一座瀰漫着無盡憂傷的雕像。
那個瞬間,他的心有種微微被扯痛的感覺。
蒼茫山上的黎明在不知不覺中到臨了。
天地間,第一縷陽光穿過層層雲霧,散落在蒼茫山脈的每個角落。
陽光順着葉間流瀉下來,在草地上投落出斑駁的光影,散發着陽光的味道。
風拂過樹蔭下白衣少年的長髮,捲起脫落在地上的樹葉,飛得很遠,很遠。
張曉風靠在樹幹上閉着雙眼,享受着清風,回憶着以往的事。
忽然間,有根軟綿綿的東西在他的面頰上揉來揉去。他沒有動聲色,心中在猜着是誰?直到那根東西漸漸揉到了他的嘴邊。
他驀地張開嘴,將那根東西含在了嘴中,把那個人嚇了一大跳。
“曉風,你快鬆開我的手指,”陳依依臉上紅紅的,害羞至極地道。
張曉風鬆開口,好笑地道:“下一次可不要再這樣了,不然的話,我會吃了你的。”
“人家……下次纔不會這樣呢,”陳依依揉揉手指,紅着臉道。
“呵呵,”張曉風擡起頭,仰望天空,溫柔地淺笑,道:“依依,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好的!”陳依依眨了眨眼,看向他那清澈如水的雙眸。
現在的張曉風已經沒了法寶可讓讓他御劍飛行,再說以他現在不足原先一層的修爲也不可能御駕得起法寶仙器。《傲沐訣》的根基也退到了第一層傲眼境界的邊緣。他只能牽着陳依依的手走着,但是失去修爲並未讓他感到不快樂。反而現在手牽手地走在小路上,前往多年未見那個地方,讓他心中感到十分快樂。
過了許久,他帶她來到了滿是幽蘭花的地方——幽蘭之地。
張曉風來到這裡後,還依稀地記的與那個神秘黑衣人的事,那件事彷彿發生在昨日。也就是那時之後,他原來的記憶開始消失不見,殷冬梅她們也是從那日開始欺騙自己。
不過,那些大部分都是善意的謊言。
當他再次來到幽蘭之地時,他心中已經釋懷了這種壓抑的情感不少。
“曉風,你怎麼了?”
陳依依看見身前的他傻傻地站着不動,雙眼還有些紅紅的,心中有些疑惑。
張曉風他緩過神來,覺得眼前的景物有些模糊,急忙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脣角微彎,道:“沒什麼,我給你去摘幾朵最美的幽蘭花!”
陳依依開心的點了點頭,道:“好的。”
張曉風蹲下身子,熟練地採摘了一朵幽蘭花雨手心中,笑了笑。細細回想,他感到自己已經有多年未曾來到這裡了。今日來道這裡,這裡的一切還是和以前一樣,如此的美。
等我找到了我的玄葉爺爺,我便下山去,離開這裡。前往我葬身我父母的地方,我的父母……
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張曉風臉上的戾氣漸漸浮現。
可當陳依依微笑地衝着他時,他感到了由內泛起的暖意,她的笑,她的美,她的……浸透了他的心魂。
瞬間,他身上的戾氣便悄然沉了下去。
下一刻,陳依依微微一驚,隨後露出一抹擔憂地神色,小跑過去,叫道:“曉風,小心後面。”
張曉風急忙回頭,只見一道凌厲的劍氣直朝他而來。
劍氣完全命中了張曉風的胸口,沒有讓遠處的人失望。
張曉風努力睜開眼睛,彷彿想看清楚眼前的一切。
恍惚中,彷彿看到了一個紅衣女子站在遠處的綠蔭之下。在暗處,那春水般的眸子向他自己溫柔凝視,但眼中卻有一絲憂傷……張曉風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心跳加快了不少。
爲什麼是她,若蘭姐姐爲什麼要這樣對我?
爲什麼……
他還想再看一眼柳若蘭,想再確認一下這是真的,還是假的。但眼前卻突然模糊,所有的光線瞬間黯淡。
一切重歸黑暗。
一切知覺都失去了。
最後,他倒在了一個能給他溫暖的懷裡,不會欺騙他的懷裡,右手中還握着一朵嬌滴滴的幽蘭花。
夜已深。
今夜的星芒在深邃蒼穹的映照下,閃爍得格外璀璨,朦朧的月光將黑夜緊緊包裹住,不願它泄露半分清寒之色。
柳若蘭坐在張曉風的牀邊,輕輕摸了摸他微微發燙的額頭,面露憂色,起身擰乾了放在水盆中的毛巾,小心地擦拭着他臉上泌出的薄汗。
他怎麼不避開那道劍氣,難道是因爲那份的白衣少女的緣故?但就算曉風他硬抗下來它,也會沒事的。現在怎麼會這樣呢?都怪我自己沒有控制好自己下手的輕重。如果曉風以後有什麼事發生,我絕對不會輕饒我自己的。
柳若蘭靜靜地看着他的臉,腦海中卻不知爲何又浮現出他在陳依依懷中,嘴角輕揚,一臉幸福的樣子。
站在門外的陳依依,一直在門前走來走去,心中很是着急。看着緊鎖的門窗,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她真想衝進去。可是柳若蘭對她說過,在張曉風沒醒來之前,絕對不允許她進來。她想起今天上午的那一幕,心生怯意。她怕自己衝進去以後,柳若蘭情緒過激,做出不利張曉風的事情。
於是,陳依依只好不停在門前走來走去。
月光下,她的倩影顯的格外清冷。
“嘰嘰喳喳!”
陳依依袖子中傳來幾聲很小的狐叫聲。
陳依依有點憔悴的看向袖中的九尾狐小雪,輕聲道:“小雪,你先睡。我等等就回房。”
九尾狐小雪很有靈性的“嘰喳”一聲,便安靜了下來。
自己的房間?這裡便是曉風安排給我的房間啊。
就在這時,在陳依依的身後響起了一個穩健的步伐。
一個身披金黃色袈裟,少了一隻左臂的老僧,緩緩朝陳依依她這裡走來哦。
陳依依一眼就認出了他,道:“枯寂大師。”
枯寂聽到後,清笑一聲,道:“想不到我被你認出來了。”
“認得!”陳依依馬上答道。
“回到當年的樣子,還真點不習慣。還是以前的邋遢樣子舒服,”枯寂抓了抓頭,發現她似乎有些不對,獨自站在門前,問道:“你爲何會站在門前?”
陳依依後後倒退了一步,猶豫一下,道:“曉風他在屋內。有人在照顧她。他師姐不希望我進去看他。”
枯寂微微一愣,隨後走到門前,道:“你隨我進去。”
一推開門,一道劍氣直衝着推門之人極速射來。
枯寂一驚,將右手中的佛珠舉起,形成了一個圓圈。
劍氣衝入圓圈中後,立刻便化爲了虛無。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枯寂看向坐在牀邊的柳若蘭,道:“這位女施主,好強的殺氣。”
柳若蘭回頭看向枯寂,心虛地道:“原來是大師您,剛剛真的是我緊張過度了。不好意思。”
枯寂沒有理會她,冷哼了一聲,走向張曉風牀前。
陳依依也跟了上去。今日的這個房間與昨日相比,沒有淡淡的幽蘭花香,也沒有曾經的溫暖。只有讓她感到有些害怕的氣息和銳利的目光,就像是如煙的雨浸透她的身軀,連同心也泡在發白的雨霧中,緩緩下沉,寒冷入骨。
來到牀邊,她看見的是那張令她魂牽夢索的臉,他的臉。
枯寂放開了張曉風的手,低聲問道:“他怎麼會這樣?”
柳若蘭的心一慌,輕聲道:“現在他怎麼樣了?”
枯寂眉宇間中有絲不解,半響之後,疑惑地道:“他身體並無大礙。但令人奇怪的是,他現在修爲全失,於平常人無異。他究竟受了什麼傷?”
這一刻,柳若蘭感到自己的心裂成了兩半。
“他中了我……一道劍氣,”柳若蘭吞吞吐吐地道出了這句話。
枯寂還是緊鎖眉頭,沒有說話。
陳依依看看張曉風那張臉,低着聲音,喃喃道:“曉風他原本的修爲已經不足以前的一層了。他哪裡還受得了你那突如其來的那道劍氣。”
“爲什麼會這樣?”柳若蘭站起身來,緊緊抓住陳依依的雙臂,有些瘋狂,道:“爲什麼會這樣?你快說,你快說啊!”
陳依依眼中流露着憂傷,咬了咬雙脣,道:“曉風,他從鎮魔井中出來後,修爲便大減,身子虛弱的很,你那突如其來的劍氣,他鎮魔……”
說到這裡,陳依依便嗚嗚的輕聲哭泣。
柳若蘭全身一震,坐在牀邊,傻傻地發着呆。
這時,躺在牀上的張曉風微微動了動,眼角有些眨動。
誰在哭泣?怎麼哭的如此傷心?
難道,哭泣的人是她?
哭聲在他的心中,越來越響,催使着他趕快醒來。
一直到了淚絲飄落在他的脣上,他的眼睛才睜開。
“依依,你怎麼哭了?”張曉風醒來的第一眼便看向陳依依,醒來第一句話便是與她有關。
陳依依停止哭泣,微笑着,看向張曉風,只是雙眼紅紅的,有些浮腫,讓人看了十分難過,“我沒哭,你還好嗎?”
張曉風看着那紅紅的雙眼,心中突一痛,道:“你還騙我?我很好。”
說完後,他伸手向陳依依。
陳依依沒有躲閃,眼角那晶瑩的淚花被他輕輕地抹去。
這一幕,讓柳若蘭失落的眼中更增添了幾分傷感,那顆冷涼的心彷彿碎開來了一樣。
曉風,我的曉風…….你怎麼變了?變的……
柳若蘭的心裡有種不知名的情感在翻騰、涌動,彷彿要撕破她的身體衝出來。
想哭,喉嚨卻似被什麼東西堵住了,眼眶裡乾乾的沒有一丁點的淚水,唯有酸苦的滋味攪在心頭,有種說不出的痛。
千言萬語,百種情緒,最終化作了平靜淡然地一句話,道:“曉風,我先走了。”
張曉風愣愣地看着柳若蘭站起來,一步,一步,離他而去。她的背影讓他的心中有種莫名的傷感。當他想說些什麼時,卻已然發現柳若蘭的背影消失在了自己的視線中,已不在。他心中有種想衝出去的衝動,但是所有的一切都被陳依依的眼神所攔下了。
枯寂見張曉風雙眼恢復了正常,便問道:“張施主,你可否隨老衲去一個地方?”
陳依依有點擔憂地道:“大師,這麼晚的夜色,我怕他會有事。”
枯寂大笑道:“小丫頭,這裡是天下第一正道蒼茫劍派中,再說有我的看護,你還怕人來傷害他麼?”
“哦。”
“大師,那個地方時哪裡?”
張曉風扶着陳依依,站起身來,身子有些搖晃,顯然身體還是被柳若蘭那道劍氣傷的很重。但是,張曉風馬上便穩住了身子。
枯寂看着他這樣子,問道:“張施主,你不要緊吧?”
張曉風望向門外,神情恍惚,“枯寂大師,我沒事。我們這就走吧。”
然後,張曉風握緊了拳頭,道:“枯寂大師,這次又要麻煩你了。讓我們兩人乘坐你的法寶。”
枯寂走到外面,擡頭看向夜空,道:“走吧。”
高空之上,月夜下的蒼茫山脈顯得更加秀麗迷人。
低頭看這連綿的蒼茫山,銀色的光芒灑向它,這樣的蒼茫山讓張曉風想到了一樣東西。
“到了!”
張曉風看向眼前的水湖,有點吃驚地道:“劍冢!”
枯寂有點吃驚,這裡一直是蒼茫劍派的禁地,知道這裡的人少之又少。而且這個湖上的瀑布中才是“劍冢”所在,若是沒有進瀑布中過,根本不可能知道瀑布中才是“劍冢”。這個少年會一眼看出這個地方,這是怎麼回事?
就在枯寂他思考之餘,眼前的大瀑布突然斷流了。同時,從譜圖中傳出了一聲大笑。
枯寂手中的金芒聖蓮劍上金光大盛,“你們一定要跟在我的身後,我在前方帶路。你們要萬分小心。”
這時,那個簾洞中又傳出了一聲大笑,一聲近乎瘋癲的大笑。
瘋瘋癲癲!
笑聲中帶着幾分淒涼和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