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黃而朦朧的月色瀰漫在一排排高大豪華的建築上,琉璃瓦和屋檐雕龍在月色中顯得晶瑩美麗。被稀疏桂樹包圍的一個小院落裡,不停有人在大口的呼吸,聽起來好像在做着很費力的事。偶爾傳出呼呼喝喝的喊聲和利器撞擊石面的叮叮脆響,似乎有人在練功。
一個青衫中年男子,約莫有一米八高,面上留着三寸青鬢,一絲不亂的頭髮中隱隱有白髮浮現,像是月夜下的霜。額頭上有淺淺的皺紋,帶着滄桑,藏着故事。他站在月色清風中,神色時而凝重,時而釋然,時而欣慰。他好像是一棵輕鬆一樣,剛勁而筆挺。眉頭微皺,看着院落中,呼吸聲傳來的方向。
那裡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身材比同齡人略微矮小,不過卻很勻稱。面容清秀,帶着一種陰柔的英俊。他此時光着上身,將一杆丈八點鋼槍刷的風聲呼呼,槍花抖動中,一滴滴汗水射出。看起來他練的很吃力了,臉色酡紅,呼吸沉重,褲子已經給汗水溼透,緊緊的貼在身上。
“好了,休息一下吧。”中年男子招呼少年過來,遞給他一塊棉錦:“擦擦汗,喝口水。”
少年大喘着氣道:“謝謝父親。”喝完杯中茶水,只是略微擦擦汗水便道:“天色已經很晚,現在八月快近中秋了,晚上涼的厲害,父親還是早點回去休息,我一個人能行,不會偷懶的。”
中年男子輕撫鬍鬚,手掌修長而白嫩,看來平時很注意保養。他接過少年遞來的棉錦:“不妨事的,我還沒那麼嬌氣。少遊,最近練槍可有什麼不明白之處?”
不用多說,這個略顯矮小的少年就是少遊,少遊恭敬道:“這個...有倒是有,我覺得這槍太重。習武之人重技巧而輕蠻力,我覺得這樣練下去......”少遊沒有說下去,練槍是父親給選的,想來定有道理,想問個明白,可還有些不敢。
父親淡淡一笑:“你也不用拘謹,這裡就咱們爺倆,沒有那麼多規矩。”他拿起一件袍子給少遊披上道:“習武之人,重技巧而輕蠻力,這個祖訓遺傳了萬古的歲月,我輩修士莫不以此爲座右銘,可在我路長青看來,卻是大大的本末倒置!”
看着一臉不解的路少遊,耐心解釋道:“一個孩童,能不能將一柄長劍耍的行雲流水,出手之間不見毫釐偏差?”
路少遊立刻道:“回父親,不能。”似乎抓到了什麼玄機,卻好像隔着一層什麼,路少遊百思不得其解:“父親,這和練力或者技巧有什麼關係?”
“有關係,有大關係孩子。”路長青眉宇微皺,片刻後折了一根桂樹枝,兩指有淡淡的青色光芒閃耀,連削數下就成了一柄木劍,遞給路少遊道:“一個孩童若是苦練,能不能把這柄劍用的行雲流水,指點之間不差分毫?”
路少遊掂量着手掌中的木劍,大約有一斤左右的重量,輕巧而便捷。略一沉吟,道:“能!”
路長青頷首一笑:“爲什麼?”
“因爲它比較輕!”
路長青道:“孩童若有百斤的力氣,能不能把鐵劍也用好?”
路少遊沒有開口,靜靜的站着好像發呆,心裡掀起滔天駭浪。對啊,若是孩童有百斤的力氣,怎麼回用不好一把區區鐵劍?力量,力量足夠了,纔可以掌握更好的武器,纔能有更好的技術,若是一個人連劍都提不起來,又談何技術?
路長青滿意的點點頭,坐在桂樹下的石桌旁,偏偏月光在枝丫間灑落,帶着淡淡的桂香,顯得溫馨而祥和,他提起一杯酒,靜靜的等着路少遊。
“父親,我知道了!”路少遊大步走過來道:“原來是這樣!孩兒今後定會勤奮練力,努力學習更高的武技。”
“不能片面這麼說,修士之路上,從修士真武,到仙人仙王,都是一步步慢慢進行的,不可操之過急。你現在已經是修士巔峰,在年輕一輩中可以橫掃方圓進萬里。”說道這裡,路長青帶着一股驕傲,一股屬於父親的驕傲。
他看看天上的明月,明月撒在連上,帶着神秘和朦朧:“應該能體味到,力,技,速之間的微妙關係了。今天我來看你,不是要教導你怎麼修煉的。”
路少遊疑惑道:“父親明示來意,孩兒不懂。”
擺手讓路少遊坐下道:“你知道我們陸家和慕容家的事嗎?”
路少遊道:“孩兒還小,沒能參與族中議事,只聽傳言說今日慕容府和我們陸家不合,可能會刀劍相向。”
“不錯,有飛鴿傳書過來傳遞消息,慕容家的戰書已經在路上,兩日後就能到來。其後跟着來的就是慕容家的大公子慕容無恨。也將在五日之內必到。交戰之事不可避免了。”路長青面帶憂慮,握着酒杯的手越來越用力:“少遊,你聽父親的話麼?”
少遊立刻道:“少遊不敢不聽!”
路長青道:“明日大澤宗齊管家會來我們這裡,屆時我會請他帶你到大澤宗修煉。那裡據說有絕世的功法秘笈,有仙人境界高手,你要用心學習。”
“孩兒不走!”路少遊斷然否決,柔美的臉上露出一抹堅毅。開什麼玩笑,慕容家少主帶人欺上門來,陸家大少主不在家,二少爺也要離去?這不是讓天下的英雄看笑話嗎?
路長青欣然一笑,就知道這小子不肯走的,他拉着路少遊坐下:“孩子,慕容家與我們素來不合,以前大小摩擦不斷,兩家的戰鬥一直進行到現在,誰也奈何不得誰,早晚都會有一場大戰,如今慕容家得到強援,借到泰山門的支持,怎麼可能放過我們?泰山門實力強大,有仙人修士。不是我們可以揣測的,更不是我們可以抗衡的。”月色在夜風中帶着一絲涼意,桂花在涼風中飄落,打着旋飛舞,落地。鳥叫已絕,只有蟲兒在青草淡菊中低吟,忽然顯的蕭瑟,孤涼。
“孩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少,只要你和少安活着,咱們路家就還在!”他眼神中淒涼和希望並存,想到還在外地學藝的長子,又慢慢變的悽苦無奈:“你母親天生體弱,過世的早,我只希望你和你大哥好好的活着,就算不能復仇也沒什麼,掙來掙去這麼多年,死了那麼多人,我也厭了。明日之後我會遣散家丁,你也必須要走!”他淡淡的喝下杯中的酒。
路少遊搖頭道:“父親,我知道您的用心良苦,可我路少遊已經弱冠之年,此時怎麼能做一個懦夫?讓我以後如何做人?我倒是要看看,慕容家的大少爺有什麼本事。”他不忍心走,更不願意走。年輕氣盛的他倒滿兩杯酒,遞給路長青一杯道:“今天是我第一次違逆了父親,也是我第一次喝酒,父親,從今天開始,我是男人!”他一飲而盡,酒雖然不列,可他畢竟是頭一次,嗆的喉嚨都要炸了一般,可是他偏偏忍着不咳出來,盡力忍着,憋的臉色通紅。
路長青沉思片刻,也喝下酒:“我有兩個好兒子!”
他深深瞭解這個孩子,雖然平時溫順,脾氣隨和,可若是犯起倔來,任何人都沒有辦法,就算是他路長青都無計可施,就比如現在。沉思之中,路長青也有了計較,怎麼會同意他留在家裡?這個溫馨的家,也許數日之後就會變成一片瓦楞,這個家裡的人,也會隨着路家的府邸一起消亡!他路長青身爲族主,絕不可避而不出,可是若要他陪上自己的孩子,也沒有的可能。定要想法子保住自己的孩子!
人生最苦者,少年喪父,中年喪妻,老來喪子。妻子已經離去了,他怎麼捨得兒子再離去?
路長青離去之後,路少遊沒有去休息。月光中,桂香裡,他獨自坐在石凳上出神,思索怎麼對付來自慕容家的危機。苦思無策,就開始一杯一杯的喝酒,酒是冷的,喝進喉嚨裡卻是熱的,流進肚子裡,更像是一團火一樣,這團火焰,點燃了路少遊的心,沸騰了他的血。
“慕容無恨,我要代大哥與你一戰!”路少遊臉色從憂慮變成釋然:該來的,接着就是。
他默默的拎起丈八點鋼槍,這杆槍足有五百斤,練功格外的吃力,可是他不能停歇,慕容無恨,比他早修煉數年,爲了路家最後的顏面,他必須去拼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