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汴京城破之日,喬道清悍然出手,以絕強術法,捲走宮城中近千人口,御水急行,恰在孟州渡口,相遇老曹等人。
喬道清解了術法,宮中貴人稀里嘩啦,滾落滿地,便以老曹這等見識,一瞬間都幾乎看直了眼。
真個是——
太妃皆如玉,嬌羞若新浴,老曹眼兒紅,官家帽兒綠。
帝姬都似花,窈窕未破瓜。未逢良人睹,羞把臉兒遮。
正欲縱情歡笑,忽想起自家雌虎佩了雙刀在側,忙把氣質拿捏,咳嗽一聲,淡淡問道:“喬賢弟,你這弄得卻是怎麼花樣?”
喬道清未及回答,趙構卻是搶先出頭,要和老曹來翻臉,慘遭焦挺來打扁。
趙桓等一干兄弟,見他人強馬壯,窮兇極惡,只唬得三魂皆飛、七魄全散。
膽子大的,尚能叫出一聲大王饒命,膽子小些的,話都說不出利索了,一時之間,也不知多少條龍內褲,盡數尿溼。
喬道清這才緩緩道:“兄長,這一夥鳥男女,的確是趙家的鳳子龍孫……”
便自汴京被圍說起,遼兵怎麼樣,金兵怎麼樣,老官家怎麼樣,小官家怎麼樣……
他受老官家寵信,消息靈通,內中許多曲折,這些深宮婦孺都不知曉,喬道清卻清楚無比,把來龍去脈說得活靈活現。
一時間,也不知多少妃子美人神色慘變。
長長一番話說罷,喬道清咂嘴搖頭:“小弟想着,那位太上皇再不濟事,畢竟宋朝乃是當今正統,他的婆娘子女,若讓蠻夷們掠了去,做兔爺的做兔爺,做老婆的做老婆,豈不丟盡我漢家男兒臉面?因此不顧許多,施法攝出。如今除了趙佶,他的兒女血脈盡數在此,只可惜汴京滿城百姓,小弟無法施救,也不知落在遼狗還是金狗手裡,後續如何,還待哥哥發號施令。”
曹操聽他說罷,氣得好笑:“賢弟,按你說法,趙官家上棄其國,放着滿城百姓不顧,遠赴江南避禍,下棄其家,丟出兒子背黑鍋,其他老婆女兒盡數不顧,獨自溜之大吉?”
喬道清豪俠心性,肚腸上沒甚曲折,當即點頭稱是。
然而他身邊道童,“夢裡落花”艾蔲子,卻生得一副螺螄拐彎的九曲大腸!
這廝原本在東京,便最愛倚仗幻術,混跡在紅粉隊裡,鴛鴦帳間,最知小意不過。
眼見曹操說話時,眼珠子不住去瞥那些妃子,頓時福至心靈,忽然插口道:“師父,太上皇好像不是獨自走的,他還特地帶了範美人、喬貴妃哩!”
這兩個名字說出,以鄭太后爲首,一衆妃嬪面色頓變。
真正是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趙老官家平素風流繾綣,手腳又大方,把後宮衆女也算哄得妥當,如今私自跑路,別人也只道他小膽兒,如今聽說帶了範、喬二女,頓時一片心涼,隨即就是勃勃怒氣。
鄭太后前後望望,果然不見範、喬在隊伍裡,咬牙道:“那兩個小賤人果然不在,這漢子當真負心薄倖!”
婦人家心眼子窄,老公畢竟是皇帝,不好大罵特罵,於是又遷怒童貫:“只恨那個腌臢閹賊,盡做些沒卵子事業,堂堂樞密使、大元帥,卻獻些狐媚妖女魅惑聖聰……”
她這一罵不要緊,卻把扈三娘給惹惱了。
扈三娘跟着曹操行軍趕路,自然無暇梳妝打扮,忽然見得這些后妃,正羨慕她們人比花嬌、看熱鬧看得高興哩,此刻聽着鄭太后說“盡做沒卵子事業”,頓時怒起。
這事兒老曹可親口和她說起過!
道是田虎有個愛在心尖子上的美人兒,人稱河北山西第一美女,當初宰了田虎,那美人失了靠山,便要投老曹的懷抱,卻是老曹一身正氣,斥責她道——
“夫人自重!武某是個頂天立地噙齒戴髮男子漢,家中自有愛妻扈氏,與她情投意合恩愛深重,豈肯受你誘惑?夫人休要這般不識廉恥!倘有些風吹草動,武某眼裡認得是夫人,拳頭卻不認得是夫人!再來,休要恁地!”
那美人便坐地大哭,言道自己這般絕色,沒個倚靠,必然紅顏命短。
老曹畢竟善良,見了不大落忍,於是一不做二不休,把她經童貫手,獻給了官家,做了一回牽紅線的月老。
看官亦莫要問扈三娘緣何便信老曹這番說法,女人真心愛一個漢子,莫說這事不完全是空穴來風,即便真個是胡編亂造,多半也信之不疑。
畢竟誰不願意相信自己是心愛漢子心中最最心愛的小公主呢?
“伱這大姐,快快住口!”於是扈三娘挺身而出,柳眉倒豎,怒斥鄭太后:“誰說獻範氏的是童貫閹賊?據我所知,分明是青州節度使武大!什麼叫‘沒卵子的事業’?武節度卻是頂天立地、情深意重好男子!那個範氏死了老公,本要尋勾搭武節度做她靠山,是武節度家裡本有愛妻,生怕愛妻傷心,故此不肯容她,這才交給童貫獻予了趙官家!你雖是太后,也不許胡亂罵人,不然觸犯了好人,當心姑奶奶雙刀!”
鄭太后從小到大,何曾被人這般當面喝斥?
她本來有心要發作,然而一眼看去,只見扈三娘英姿颯爽,高挑有力,身上細甲雙刀,透着說不出的威風煞氣,一時哪裡敢同她爭辯?
只是忍耐片刻,卻又氣苦,忍不住大哭道:“武大有愛妻,難道我們官家便沒有女人麼?你看看這裡的女人有多少,還嫌不夠亂麼?把那土匪的狐媚女人也塞進來,豈不是存心不良。”
扈三娘一眼掃去,只見鶯鶯燕燕,梳着婦人髮飾的不下七八十人,也自乍舌,心中忽然想到:
果然貨比貨該扔,我家武大,那等好漢子,也才五個婆娘,我都嫌棄他好色了些,那個官家,聽說當初高衙內發瘋,卵都踢壞了他的,竟還不知廉恥娶這麼多女人,這般看來,我倒是苛責了武大也。
一時有些同情起鄭太后來,吐吐舌頭,連忙同她道歉:“啊喲!這般說來,武節度果然有些不是,他一心只掛念家裡的愛妻,倒忘了官家也有你們這許多妻妾,平白添了煩惱,倒是對不住了。”
鄭太后一干女人,聽她這般道歉,心中都是大怒,其中不少性子浮浪些的,早已暗自打了主意:這個甚麼武節度,只圖自家女人安樂,卻不顧我等死活,且等着,若得了機會,倒要讓他着老孃的手段……
許多人便隱隱間種下一個念頭:範美人那妖女勾引不得武大,自己若是成功,魅力豈不是遠高於範美人?
老曹當年也是開過後宮的,對女人家爭風吃醋的奪寵心思,幾乎一看便知,暗暗一樂,卻板着臉下令道:“局勢未明,倒不可貿然進軍了,今日且在這河畔紮營!三娘,焦挺,你二人替我把這些皇妃皇子們,都請入營中休息,不要慢待了人家。待我查實汴梁情形,再作計較!”
扈三娘、焦挺一抱拳,一人領着后妃帝姬,一人領着皇帝皇子,各自帶了開去,分撥營帳、吃食,供他們休憩。
待他衆人都去了,曹操走去,拍了拍艾蔲子,溫言道:“小兄弟機靈不凡,卻是何人?”
艾蔲子混跡達官貴人之間,豈看不出老曹的這身氣勢?
見他動問,心中大喜,連忙道:“小道艾蔲子,蒙我師尊青眼相加,收做門下弟子。”
曹操聽了,衝喬道清一笑:“倒要恭喜賢弟得此佳徒。賢弟師徒這番作爲,不讓帝室落入異族之手,免了國家之羞,當真是了不得!”
喬道清傲然笑道:“兄長謬讚!其實這些人,與國家又有何益?我所以救彼等,只看漢家臉面罷了。”
公孫勝在一旁觀摩半晌,此刻悠悠開口:“你爲漢家這張臉面,道行性命都肯捨棄,果然是條硬漢。”
喬道清神色不變,曹操卻是一驚:“先生,怎麼個說法?”
公孫勝眉目間,隱隱有不忍之色,淡淡道:“自古法不沾人皇,他弄來數百人,不說裡面有位皇帝,其他百餘人,不是後宮妃子,便是皇子皇女,便是真仙降世,也攝不得這些人物,卻是他用屠龍符,斬滅了這些人身上沾染的龍氣,因此才能行法,可是世間萬事,因果牽連,他這般大肆屠龍,豈能無報應?道兄,你的本事不弱貧道,應該曉得你的後果。”
喬道清傲氣不減,灑脫笑道:“也不過是千秋萬世,永斷道基,墜入惡道不得超生罷了!道爺又不是和尚,修甚麼未來,只求今生快意,便是永墜煉獄,又奈我何?”
曹操聽了大驚,連忙扯住公孫勝:“先生,你道法通玄,令師更是神仙般人物,必有道理救他。”
又捉住喬道清手道;“賢弟,我先替你引見。這是‘入雲龍’公孫勝公孫先生,梁山至今有他一把交椅,愚兄此番北行遇見會術法的敵將,多虧公孫先生仗義來援。”
又要爲公孫勝介紹喬道清,公孫勝搖頭道:“哥哥不必多說,小弟自識得他。他是喬冽,曾來訪我師父的,本師羅真人常對小弟說:‘涇原有個喬冽,他有道骨,曾來訪道,我暫且拒他,因他魔心正重,亦是下土生靈造惡,殺運未終。他後來魔心漸退,機緣到來,遇德而服,後來亦得了悟玄微,日後亦有用着他處。’”
看向喬道清,點頭嘆道:“我哥哥綽號‘武孟德’,正合‘遇德而服’之讖!不過你這番所爲,倒不見魔心漸退,反而似乎魔意更深了。”
喬道清哈哈大笑:“道兄,你和尊師羅真人,修得都是出世之道,小弟前番訪令師無果,如今卻是悟出了自家的入世之道,你等要斬我執,道爺卻偏偏要修我執,正是:道亦我也,魔也我也,道魔休分,但求自在!”
公孫勝聞言,不由驚愕半晌,滿臉古怪道:“原來你走出了自己的路來,怪不得,怪不得貧道使出五雷法,都不能破盡你的法術。”
喬道清笑道:“五雷法代天行誅,天心一怒,萬法不存,這是此法厲害處。然而天心之下,尚有人心,道爺以魔飼心,本心堅固無比,任他天驚地怒,我自無法無天,因此能同你五雷天罡正法相持。”
公孫勝露出一絲佩服神色,嵇首道:“受教,受教。”
思忖片刻,對曹操道:“哥哥,將來若能一統九州,使萬民安居樂業,這時許喬冽國師地位,以九州皇氣護持,集合衆生福氣替他消災,或可免其天大惡果。”
喬道清擺擺手,正要說話,曹操卻一把扯住,正色道:“賢弟不要多言,既然公孫先生說該這般,那便這般行事!我知你心如磐石,但你亦要知道,爲兄的爲了你等兄弟,亦有磐石之心。”
喬道清神色微變,眨了眨眼,長吸口氣,緩緩點頭:“罷了,一個國師而已,哥哥既然有令,小弟做他便是。”
曹操這才稍稍放心:“如此便好!”
石寶哈哈大笑:“既然要統九州,如今正好先滅了金遼這兩支兵馬,收復汴梁城!”
曹操點頭,就用腳尖,在河邊溼泥上,草草勾出周圍數州的地圖,同一衆兄弟道:“如今局勢,趙佶南遁,新皇在我手中,長江以南,已然無主,遼據河北,又佔汴梁,金國虎視於側……”
他一衆人正在商量軍機,忽然焦挺飛奔了來,報說:“哥哥,那幹龍子龍孫,原來都是壞種,帶他去營中,先前吃我打得那廝,又鬼鬼祟祟問我,你是不是就是武青州?”
曹操略一思索,想起趙構來——
連趙桓在內,二十幾個皇子,其中大半還是幼兒,幾個年長些的,則都一派懦弱,唯有這趙構身材最爲高大,也有幾分膽色。
不由笑道:“這廝倒是有些做皇子的模樣!你如何說?”
焦挺板着臉道:“我能如何說?哥哥你官職是青州節度使,名字叫武大郎、武植,綽號武孟德,他本該問我:你哥哥是不是人稱武孟德的青州節度使武植武大郎?這纔算禮貌講究,他卻只說武青州三字,這是看不起誰?小弟啪的就給他一個耳雷子。”
林沖、花榮等人相望一眼,都吃驚地合不攏嘴。
他們跟隨曹操日久,聽多了他興復漢人榮光的思想,對這趙氏早已失了敬畏之心。
但人家畢竟鳳子龍孫,就像柴進,即使早已爲民數代,江湖上大夥兒提起,還是覺得他比旁個總是要高貴點。
焦挺卻是不枉了叫個“沒面目”,大耳雷子說抽就抽,毫無半點手軟。
滔滔不絕還說:“那小子道:你哥哥尚讓你不要慢待我等,你豈敢打我?小弟便慢慢抽了他一掌,告訴他,這纔是慢待,然後又啪的一掌,告訴他這等飛快,豈能說是慢待?”
石寶哈哈大笑,興高采烈道:“好有道理!那小子如何說?”
焦挺攤開手:“正是要來告訴哥哥,他如今暈了不醒,卻要如何是好?”
正說間,小官家趙桓帶着幾個年長的兄弟,你拉着我我拉着你,一步步湊了過來,遠遠便叫:“我們、我們是來講道理的,那位大王,你家麾下將軍,不分青紅皁白打了我們九弟,我、我們做哥哥的,要、要爲兄弟討個公道……”
話音沒落,時遷忽然指着河上道:“大夥快看,那廝服色好像是個送遞緊急軍情的。”
衆人聽了,哪個理會趙桓?都往河上看去,果然一條小船順流飛馳。
喬道清見曹操關心,連忙做法,施展個招波敕浪的法,但見一道水浪,裹了那船直送來岸上。
信使還沒明白過來,焦挺早已撲了去,奪出書信遞給曹操。
曹操看了幾眼,遞給趙桓:“小官家,西賊至也!如今局勢,四面楚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