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弟，你今天可真是夠投入的啊，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看上那個小孩了？”阿迪的李老哥在車上這麼問周天成。
周天成笑了：“被你發現了？”
對方嘿嘿一笑：“這不是廢話嘛。你以爲這活動真正的焦點是那些孩子啊？其實還不是你！”
周天成笑着擺擺手：“我總算知道爲什麼你們對我這個從草根起來的人這麼感興趣了。其實這些孩子也可以是真正的焦點。多關注他們了，像我這樣的纔不會只是一個兩個。中國這麼大，這麼多人，有的是人才，高手在民間啊！”
對方一愣，哈哈一笑：“我非常同意。但是我就是個幹活拿錢的，這話你可以跟中國足協那幫大爺說說，這是他們的活兒，省得他們老是坐在辦公室裡拍屁股決策，是該下來走走……哈！言歸正傳，怎麼樣，我跟你說過來新疆看看，現在覺得這趟還值嗎？”
周天成點點頭：“確實在國內挺難見到，但是我覺得這些孩子要想靠足球踢出來恐怕真的不容易。”
對方依舊笑着，說道：“真不愧是球王啊，眼光太毒辣了。”
周天成直接無視對方的奉承，輕輕笑着繼續說：“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如果這些孩子只是想把足球當成業餘愛好的樂趣，那沒有任何問題。但是要想在靠踢球出人頭地，那就得接受職業化的訓練，養成戰術意識和紀律性，這就不是靠天賦能解決的了。以這些孩子的條件，我估計沒幾個人能夠負擔得起接受職業化訓練的開銷。”
周天成一口氣說完，對方露出一臉佩服的神色，連連點頭說道：“一針見血。知道爲什麼我們這次選在新疆而不是其他地方嗎？新疆真的是塊足球沃土，不缺像這樣有天賦的孩子。但是他們現在一無平臺，二無資金，新疆現在甚至連一支職業化球隊，就是在中乙平臺上的職業化球隊都沒有，要讓這些孩子背井離鄉去其他地方闖蕩，剛纔你也說了，就這種條件，哪兒那麼容易哦！”
“喲，李老哥，可以啊，挺有情懷，看來你是真球迷，挺憂心中國足球啊！”
“哈哈哈！過去是愁也沒用，反正長期都那個樣，現在也不用愁了。八百年碰上一回，咱們國家也能出一個你這樣的球王，而且又能踢世界盃了，至少對國足，咱現在是不愁啦！”
周天成笑了笑，這就是一句玩笑話。但看那個樣，對方說的估計也就是這個事實。
這就是國內青訓的現狀。能上得起正規足校的，那都是家庭條件不差，有錢有關係的。而像新疆孩子這樣真正有天賦的呢？
他們能夠憑藉着天賦，在國內各級別青年賽事中大殺四方，但是在往上，到十九二十歲，足校培訓出來的苗子開始在中超俱樂部一線隊嶄露頭角。這些沒有平臺、沒有資金支持，文化上本身也存在隔閡的新疆足球少年大部分只能踢完四年一屆的全國運動會，然後解散等待命運的安排。有能力入選國少國青隊，或許還能有踢上職業足球的機會，結果不會太差。但大多數只能回到家鄉踢野球，大部分天才就這麼白白浪費了。
“言歸正傳，周老弟，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你是不是真看上那個叫尼扎麥提的孩子了？”
周天成笑了笑，沒有回答。
……
周天成他們在的那幾天，恰逢“沙漠狼”足球隊有一場地區比賽，在縣裡一所小學的足球場來進行，周天成他們這一行人也受邀觀看。
這對於周天成來說倒是個近距離觀摩的機會，從比賽一開始他坐在觀衆席上就一直開着手機近距離錄像。
觀衆並不多，倒是很方便。
他沒有看過這支球隊踢球，他挺期待是不是真能人如其名，有幾分狼性。
當然他鏡頭對準的焦點只有尼扎麥提一個人。
他確實心裡有些想法，但是要看看這孩子在實戰中如何運用他的能力。
比賽的對抗節奏並不強，這樣的年齡段對抗，並不存在什麼身體對抗，更多的是雙方互拼天賦，你來我往的對攻纔是常規場面。
在這樣的節奏下，尼扎麥提表現得很從容，站在前腰的位置上，很有組織核心的風範。對方顯然也知道他是危險人物，一拿球至少都是兩個人過來關照他，但尼扎麥提表現得很冷靜，能非常及時地發現空當，而且總能把球精準地傳到隊友腳下。腳下很有節奏感。
全場最出彩的一次，當屬他在禁區前沿面對三人即將形成的包圍，轉身扣過一人，然後動作極快地銜接，一腳直塞從另外兩名防守球員的人縫中穿過，準確地送到禁區內的前鋒隊友腳下。
周天成也微微驚訝，整場比賽他沒有看到尼扎麥提展現防守能力，但在進攻組織上，周天成只能說，天賦卓絕！
風格酷似裡克爾梅——足壇最後一位古典前腰大師。儘管古典前腰已經跟不上現代足球快速攻防的潮流，但這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也就意味着未來的可塑性還是無限的。在歐洲，這個年齡段甚至都還沒有開始灌輸戰術意識，都還在打基礎的階段。
“沙漠狼”足球隊最終以4:0大勝對手，這一天活動結束之後，周天成終於攤牌了：“李老哥，我現在可以回答你的問題。我確實看上那個尼扎麥提了，他有踢職業足球的潛力。”
“所以你想……”對方眯起眼睛笑了起來。
周天成點頭：“你想的沒錯，我全都錄下來了。看看多特蒙德感不感興趣。”
“這事兒你得慎重。”李老哥勸他，“你問過他們的意見沒？這裡的孩子連家鄉都沒走出去過，更不要說出國了。你的願望是好的，但不一定現實。”
“看看你這說的，我又不強迫他。我肯定會去徵求他和他家裡的意見啊，他不願意我又不能綁他去。但我覺得他們不會拒絕，這裡的孩子不是沒有理想，他們是不敢想。這麼出色的天才，不該就這麼埋沒了。”
周天成想起學生時代曾經學過的一篇文章，唐代詩人韓愈論千里馬。
世有伯樂，然後有千里馬。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故雖有名馬，祗辱於奴隸人之手，駢死於槽櫪之間，不以千里稱也。
周天成不敢妄稱慧眼識人的伯樂，但他覺得尼扎麥提確實是千里馬，所幸自己留心了。
這樣的千里馬就不應該駢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