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澗仁如果在,當然不會也讓她打這個電話,更不會這麼處理。
差不多晚飯時間,風塵僕僕的一組人抵達的時候,林嶽娜也來了,作爲奶茶公司的小股東,聽聞耿海燕出了事情,哪怕隔着多遠,她還是緊趕慢趕的回來,站在監護室外的玻璃邊有點垂淚,就是默默的看着就流淚了,石澗仁拿紙巾給她還不好意思:“蠻喜歡耿妹子的,執拗又直爽,怎麼會出這種事情。”
石澗仁還沒說話,樓道那邊的門打開,齊雪嬌推着倪星瀾的輪椅,兩人在助理的陪同下過來,倪星瀾摘了口罩對林嶽娜輕輕招手,再給石澗仁張開手臂。
石澗仁彎腰跟她輕觸一下,這姑娘在他耳邊抱怨:“好了,你可以把軍醫送給受傷的這位了,她簡直就是個包青天!”
齊雪嬌在醫療系統就更是嫺熟,找醫生和護士拿過一系列表單查看以後得出結論:“就這兩天只要體徵穩定,應該能甦醒過來,但也有植物人的可能性,其他……轉院吧,轉到我們院去,我們對這種創傷類病人有專門研究,我這心裡也好受點。”
林嶽娜看了這位姑娘颯爽英姿的氣勢就悄悄躲石澗仁背後,以前看到過,但現在的架勢真的有點不一樣,和柳清的職業、吳曉影的戲謔都不同,要真說,依稀類似紀若棠的強勢,只是小總裁的那種強勢跟這個比又有點差距了。
只有石澗仁敢面對這種強勢:“這邊醫生也不錯,最好的醫院呢,提出的治療建議也是這樣,明天就出監護室到病房,再者說了,這件事你那不過是個由頭,後面我們因爲商業利益纔是他要對洪老師報復的主要原因,責任更大其實在我。”
齊雪嬌倒也不強橫,點點頭把防寒服兜裡的小記事本還給石澗仁:“我已經給他們做了個扶貧計劃,這上面你記錄的想法和思路都很好,說明你的確是個踏實肯幹的實踐者,但基層工作確實也有很多阻力,我今天也算是開了眼……”
重新坐在監護室外長椅上的幾人,聽齊雪嬌有點氣憤的把在縣城的遭遇講述了一遍,站在邊上的助理崇拜:“還是齊醫生厲害,幾個電話一打,很快來了部隊上的雷厲風行就把這種害羣之馬抓走了!”
倪星瀾悄悄撇嘴,估計是那種場面讓她更覺壓力。
所以石澗仁好奇:“你沒去過黔東南吧,也能聯繫上熟人?”
齊雪嬌下巴揚得高:“只要聯繫上相關大區,自然就能立刻垂直找到上級單位當地領導,這就是在魚肉鄉里,在破壞軍民魚水情,絕對不會是讓他們把人帶走了就帶走了,一定要拉出個說法來!”
亮晶晶的眼裡就差說來誇我呀!
助理都要鼓掌了:“石先生您沒看見那倆傢伙有多不要臉,來過兩回了,說我們消防不過關,要我們贊助這樣那樣的巧立名目!”
石先生沒笑:“你們是準備怎麼處理的?”
助理連忙正式:“先通知了縣裡面招商辦還有跟我們接洽的幾個部門,結果他們說這種事情不是地方上能管的,我們也是先在拖延,然後整理報告上遞給柳秘,只是正好昨天今天這邊出了點事情,可能沒有報到您這邊來,不過這也不算稀罕,其實到各地辦事處、辦公司哪裡會遇不到這些攤派和吃拿卡要呢。”
石澗仁回頭問林嶽娜:“你們呢?這種事情多不多?”
林嶽娜做個詫異的表情:“多不多?天天一籮筐,自從我們開始改制,各家店長店員可以自選加盟開店,離開電影院,大量朝着二三四線城市擴展,越是小地方越窮這種事情越多得要命,我們是小店,沒有當地政府青睞,衛生、稅務、工商哪個都能隨便要求點費用,環衛、水、電誰都能卡一下,所以現在加盟店長在當地有沒有資源關係,已經成了我們首選考慮的因素,能擺平這些關係的,一年都要省好多費用,還好這些事情都是加盟店自己頭疼,我們的自營店數目需要減少,就是應對這些事情太累了。”
倪星瀾都小聲補充幾句:“別說做生意,拍戲劇組都得應對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還真是,越往小地方走,越是窮鄉僻壤的地方,這種做派就越多,越窮越貪婪。”
石澗仁挑挑眉毛,看手腕上的時間:“時間差不多,我們先去吃飯,就在醫院門外有家餐廳還不錯,待會倪小姐和齊醫生先回去休息,這麼遠也累了。”
倪星瀾自己可有主意:“既然都來醫院了,我想住院複查。”
齊雪嬌一直看着石澗仁:“你覺得我這樣的處理方式不對?”
石澗仁起身:“走吧,吃飯的時候慢慢說。”
林嶽娜太會看場面了,連忙推倪星瀾:“那我去陪倪小姐去辦理住院手續,我們待會兒過來?”
倪星瀾長鬆一口氣,終於可以擺脫這大冤家了,居然還有點感激。
助理當然是說自己留下來在監護室外面等着看隨時有什麼問題。
石澗仁跟齊雪嬌並肩走出住院大樓纔開口:“首先我還是非常感謝你的協助,無論是照顧倪小姐還是今天這種事情……”
齊雪嬌熟悉這種說話節奏:“但是呢?”
石澗仁果然:“但是這種事不是我們的處世之道,對方利用權勢,利用身份來攤派勒索,你也是用權勢收拾掉他們……”
齊雪嬌氣得眉毛都立起來,哪怕是柳葉眉,也是能飛刀嗖嗖的,不過她沒石澗仁說話快:“你可能覺得我說話難聽,的確他們是做壞事,你是做好事,但換個人面對這種局面,能像你這樣幾個電話就調動了素不相識的有關部門來處理麼?我們幾百個奶茶店,天天都在遭遇這種事情,有不公正的,也有自討苦吃的,你能都拔刀相助麼?今天這件事我們的確是沒錯,但你能保證我們明天是不是真的需要一套完整的消防系統?都當成是職能部門在刁難,都用你的關係去擺平,那你就是在爲虎作倀,是你在做壞事了,是不是?”
齊雪嬌深吸一口氣:“我相信你不會做壞事的。”
石澗仁點頭:“我自認爲當然不會,但每個人站的角度不同,這個好壞的評判就不同,金教授的事情他認爲他是被別人撬了牆角,奪走他本來該得的,他當然認爲我們是巧取豪奪,但在我的角度,除了認爲爲人師表,品行應該放在第一位,其次我也希望通過這件事達成一些商業目的,那你說我這個事情做得對,可也沒那麼純粹,是吧?”
齊雪嬌直視石澗仁的眼睛:“那行!你說,你遇見這種事該怎麼辦?給點小錢消財免災?”
石澗仁搖頭:“這種賄賂只會讓對方胃口越來越大,就是這種花小錢貪利益的風氣才形成了這種普遍狀況,當然,如果我是個小店,沒什麼活路的情況下,沒準兒也只能這麼選擇,因爲首先是要活下去,但現在我們的局面比較大,那就有了更多選擇,就事論事,我會要求對方拿出消防的相關要求跟規範,一切走正規流程,該罰款該出整改方案的,拿出全套方案,我們一切走明面,他拿得出我就請專家評估,該罰款該整改的,我照做,但對方也要拿出相應的確認回覆,如果我認爲是刁難,回過頭找更高一級部門投訴申請行政複議,一碼歸一碼,這個國家要令行禁止的運轉下去,就應該是有專門的部門來管,而不是拼關係……你說呢?”
齊雪嬌不是別人,她聽得懂,而且是認真的在聽,只是最後白石澗仁一眼:“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就知道來欺負我!”
石澗仁居然點頭:“不是欺負,是覺得跟你能聊聊,換你哥或者那位文老闆,我有什麼資格跟他們白話這些大道理?”
齊雪嬌哼一聲把頭扭開:“吃火鍋吧!山上的口味也太清淡了,你請客,就當我扯平了。”
這是怎麼算來着?
但齊雪嬌這回還真說對了。
石澗仁就是個會說大道理的,現實哪有那麼事事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