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他繼續想下去,肩膀上就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小高,風風火火的忙啥呢?”
高輝扭頭一看,是銷售公司的副總馬天明。
“哦,馬總,我通知他們新訂單暫緩一下,銷售價這一兩天要做調整。”高輝笑着說。
馬天明說:“來來來,到我辦公室,找你聊兩句。”
高輝跟着馬天明進了辦公室,問道:“馬總,有什麼事嗎?”
馬天明掏出煙來,遞給高輝一支,說:“坐下聊。”
高輝打着火,給馬天明點上,然後在馬天明對面坐下,一邊抽菸,一邊等馬天明發話。
馬天明現在主管蔗糖銷售業務,和自己的金屬銅銷售業務完全沒有交集,高輝猜不透馬天明找自己會有什麼事。
馬天明說:“這次價格上調的幅度是多少?”
高輝說:“還不知道呢,黃總說也就是這一兩天的事,不過我估計怎麼也得一千多吧。”
馬天明說:“今早期貨價格上漲的事你知道了吧?”
高輝說:“我也是剛聽說的。”
馬天明說:“現在你對這一塊應該比較熟悉,你怎麼看銅價未來的走勢?”
高輝說:“我也說不好,不過看眼前這種購銷兩旺的勢頭,估計後市還要漲。馬總,你怎麼想起來關心這個?”
馬天明沒回答,繼續追問道:“你估計還會漲多少?”
高輝笑笑說:“這我哪說得準啊。”
馬天明說:“黃總他們怎麼看呢?應該也是看漲的吧?”
高輝說:“也許是吧,不然他也不會把新訂單暫停下來。”
馬天明說:“那就奇怪了,既然都看漲,期貨上賣空的那兩萬噸貨爲什麼還不趕緊平倉呢?這樣下去虧損不是一直持續擴大嗎?”
高輝不解地說:“不是隻有一萬噸嗎?哪裡來的兩萬噸?”
馬天明說:“你說的那一萬噸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兩天前又賣出了一萬噸,你不知道嗎?”
高輝說:“是嗎?我不知道啊!”
馬天明裝作不在意地說:“這也不奇怪,我也是剛聽財務那邊的人說的。”
高輝恍然大悟道:“哦,難怪我看黃總今早的臉色發青,愁眉苦臉的,如果是兩萬噸的話,今天一上午就虧了一千多萬啊!”
馬天明說:“就是啊,你有沒有聽他們說期貨上這些貨什麼時候平倉?”
高輝說:“沒聽說啊,不過如果按他們套期保值的做法來看,不是得等倉庫裡的貨銷售掉才能平倉嗎?”
馬天明說:“道理是這樣,可你剛纔不是說價格看漲嗎?這樣下去還保什麼值?減值還差不多!”
高輝說:“有什麼辦法呢?這種事兒我們說了也不算。”高輝的感覺和馬天明是一樣的,看着銷售利潤被空頭倉位吞噬了一大塊,他看着也是乾着急。
馬天明心裡的滋味更是不好受,作爲銷售公司的副總,他被排除在南方集團最核心的有色金屬業務之外,關於這方面的信息和決定,都不會在第一時間通知他。很多事情還不如高輝這樣的前手下了解得清楚,他心裡的憋屈和苦悶可想而知。
和高輝不同的是,馬天明有過期貨被套的經歷。他現在看着那兩萬噸空頭倉位,就想起了以前他賣空蔗糖被套時的那種感覺。他看不懂銅價的走勢,所以才找高輝來打聽,聽高輝說銅價還會繼續漲,這種說法讓他聯想起了之前李欣的判斷。要是銅價真的跌不下來的話,那今年在期貨上就虧大了。
對於期貨這東西,馬天明的感觸很深:要是用對了,確實很賺錢,可要是用錯了,虧得更快。
說到底,賺還是賠,各有一半的概率,做兩次就可能有一次是虧的,想想也挺可怕的。
可這些話他也只能是在心裡想想,對黃洪亮和劉中舟這樣的上級他不敢說,對高輝這樣的下級就更是不會吐露心聲了。
高輝見馬天明不說話了,就起身說:“馬總,沒事的話我先過去了。”
馬天明說:“行, 有空再聊。”
昨晚醉了一宿的黃洪亮,這一上午除了開會的時候被劉中舟嚇得很清醒之外,會議結束後,在辦公室裡困得要命,可他又不敢早退,擔心劉中舟有事再找他,所以一直在辦公室裡撐到中午下班才趕緊回家。
回到家後,一進門,滿屋的餿臭味兒薰得他自己都受不了。地上那一片狼藉依然沒人收拾,廚房裡那些飯菜也都不能吃了。他心想:早知道是這樣,還不如不回來,去公司食堂吃完了回辦公室在沙發上睡一覺都比這好。
飢腸轆轆的他哪有心思自己做飯,他把昨夜的剩飯剩菜全都倒進垃圾袋,又把地上的污物打掃乾淨後,跑到樓下小賣部裡買了兩包泡麪回來,用開水泡一泡,對付着把午飯吃了,然後就上牀睡覺去了。
黃洪亮的老婆昨晚跑回孃家後,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把事情經過一說,她媽的臉一下子拉得比馬臉還長,那一雙精於世故的眼睛骨碌一轉,說:“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他現在虧成這樣,欠了一屁股債,以後這日子怎麼過啊!”
黃洪亮老婆說:“我跟他離婚!”
她媽沉吟半晌,說:“先不着急提這個,聽聽他怎麼說也不遲,你這幾天就別回去了,住在媽這裡,先晾他幾天。不過你得抓緊時間回去一趟,把家裡那些要緊的東西先拿在手裡。”
黃洪亮老婆說:“媽,你說得對,昨晚我也是昏頭了,只拿了些隨身的衣服就回來了,我明天中午就回去拿。”
黃洪亮老婆本來就是個眼裡只認錢的人,昨晚這場變故後,她已經沒打算再和黃洪亮過下去了,此刻再聽她媽這麼一慫恿,越發覺得腰桿子硬了,更是鐵了心要跟黃洪亮鬧到底。
本來碰見這樣的事情,她孃家人應該勸她以感情爲重,可俗話說得好,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黃洪亮老婆從小就是在她媽那個小市民的諄諄教導下長大的,除了能得到她媽的真傳以外,還能指望她的境界能有多高?
這個女人從小養成了強悍的習性,再加上黃洪亮這些年心思全在外面的花花世界上,爲了省心,家裡的事都由着她,所以她在家裡一向是說一不二的。
昨晚她扭頭就走,還以爲黃洪亮會打電話過來服軟,可是一直等到第二天中午都沒見黃洪亮有動靜,她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中午下班後,她在外面胡亂吃了點東西,就回家去收拾東西去了。
回到家一推開門,那股難聞的味道告訴她,黃洪亮昨晚肯定又是醉得像一攤泥!她到廚房一看,水池裡泡着一堆沒洗的碗筷,垃圾桶裡像是泔水桶一樣,看着讓人噁心。現在的她哪還有心思管這些,趕緊用手捂住鼻子,從廚房出來,直接進臥室去收拾那些細軟去了。
臥室的牀上,黃洪亮睡得像死豬一樣,他老婆躡手躡腳地打開櫃子,先把存摺和銀行卡拿在手裡,又把自己的那些金銀首飾全都找了出來,一股腦地塞進自己的包裡。
突然,她發覺不對:這存摺和銀行卡上現在就沒有多少錢,這些年的積蓄加上到處借的那些錢,全都被黃洪亮拿去做期貨去了,這些錢現在在哪裡,只有黃洪亮才知道。
想到這,剛纔還躡手躡腳的她,現在關櫃子、開抽屜的聲音就越來越大了。一番折騰後,見黃洪亮依然鼾聲如雷,這女人存了心要把黃洪亮鬧醒,於是索性拉開櫃子門,又使勁兒把門關上,“砰”的一聲巨響,終於把夢中的黃洪亮給震醒了。
睡眼惺忪的黃洪亮驚恐地發現牀邊站着一個人,坐起來定睛一看,才認出來是他老婆。他怒道:“你幹什麼呢?就不能輕點兒,好不容易睡着的,還讓你給吵醒了!”
他老婆就像是沒聽見一樣,說:“睡什麼睡?我問你,錢呢?”
黃洪亮沒反應過來,問道:“什麼錢?”
他老婆冷笑一聲:“哼!你別裝蒜啊,你拿去炒期貨的錢,還剩多少?全都拿出來!”
黃洪亮說:“都在期貨賬戶裡呢,你要幹什麼?”
他老婆說:“全都拿來我保管,不然過兩天不知道又不見了多少!”
黃洪亮說:“你拿去知道怎麼用嗎?你能把虧的那些賺回來嗎?不把虧空補上,拿什麼還給別人?”
他老婆說:“那是你的事,我不管,我現在就要那些錢!”
黃洪亮見她那一副要拼命的架勢,知道沒辦法和她講得通,就往後一躺,閉着眼睛不說話了。
他老婆見黃洪亮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也拿他沒辦法,她知道,現在錢不在家裡,再怎麼逼黃洪亮,他也拿不出錢來。於是她說:“你不拿是吧?那好,你等着,我看你到時候拿不拿出來!”
說完,她拿起牀頭櫃上的包,頭也不回地走了。
睡意正濃的黃洪亮看看枕頭邊的手錶,才中午一點鐘,還可以再睡半小時。他調好鬧鐘,眼睛一閉,又接着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