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李欣估計錯了,按八月份這個合約上四千噸的量計算,這個時候買入平倉的價格要是比半個月後的實際價格高了一百元,總額上就會多虧損四十萬元。
這還是隻按一百元的價差計算,要是價差更大的話,這個建議造成的損失就更大了,劉中舟是可以秋後算賬的。
正所謂軍中無戲言,這涉及到資金結算的事兒,一分一釐都可以被算得很精確,來不得半點兒虛假。
會場上的很多人都想不通李欣爲什麼要去惹這種麻煩。
鄭國瑞一直在催李欣說出自己的建議,一是因爲這樣的建議只有李欣想得通其中的利害關係,別人不懂這些,看不到這一點。
二是這樣的建議只有李欣敢提,別人就算能看出來,也不敢去擔這種責任。
第三點,這種關於期貨業務上的建議,別人說了,劉中舟可能根本就不會當一回事兒。可是李欣說的,劉中舟就不能不想想。李欣在期貨業務上的水平,集團內部無人可比,即使是目空一切的劉中舟也不得不承認。
在這一點上,鄭國瑞比別人看得更清楚。
就說眼前這種困局,要是當初聽李欣的建議,別做賣出操作,現在也不會深陷在泥潭中,虧一億六千萬元。
李欣在期貨業務上屢次跟劉中舟的意見相左,在會上當衆反對劉中舟,開始的時候劉中舟龍顏震怒,要把李欣撤職,可是後來經過實際檢驗,證明李欣的話還是很靠譜的,所以劉中舟也不得不再次啓用李欣。
這要是換做別人的話,早就不知道被劉中舟貶到哪裡去了。
這一切,恰恰說明李欣在劉中舟眼裡的重要性是不一般的。
鄭國瑞知道李欣既然想到這樣的建議,一定有他的理由。在這件事情上,鄭國瑞本能地認爲聽李欣的話更靠譜一些。所以他希望李欣能說出自己的意見來,這些期貨倉位實在是讓他頭痛,他巴不得劉中舟能聽李欣的建議,把倉位逐步降下來。
在投向李欣的衆多目光中,有不解的、有期待的、也有敵視的。
姜華的眼光就是敵視的。
半個月前,他用李欣一千噸的多頭持倉就計算出李欣賺了三百多萬,那個時候他的心裡就很不是滋味了。
現在,如果李欣還沒有平倉的話,那三百多萬就已經變成八百多萬,這讓姜華嫉妒得要發狂了。
他時時刻刻期待着李欣一步踏空,從洋洋得意的高臺上跌落下來,那樣的話,他的心裡纔會好受一些。
所以,見李欣又在這麼重要的問題上出頭,姜華眯着眼睛,冷冷地注視着李欣,看李欣怎麼回答劉中舟的提問。
坐在一旁的俞紅正專心做着會議記錄,她是在烏雲玉辭職以後臨時抽上來給劉中舟當秘書的,姜華特別交代她會議記錄必須詳實完整。
這也是姜華用來對付李欣的一件武器,他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拿出來做對比,要是李欣錯了,姜華是不會輕易放過這種詆譭李欣的機會的。
這樣的念頭在姜華心裡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可惜的是,之前幾次重大的會議上,李欣提出來的那些反對劉中舟的意見,現在看來都被李欣說對了,所以姜華到現在爲止一直沒有找到李欣的把柄。
這讓他很是無奈,就像飢腸轆轆的狼盯着獵物,卻找不到下口的地方一樣。可是姜華不甘心,依然圍着李欣這個獵物打轉轉,他知道,總有一天李欣是會露出破綻的。
李欣在這個會場上已經習慣了這些意味深長的目光,他就當這些人不存在一樣,朗聲回答劉中舟說:“在目前供應偏緊的情況下,進入八月份以後,這個合約的價格只會越走越高,提前平倉出場對我們有好處。”
劉中舟見李欣說得這麼肯定,就質疑道:“你做過對比嗎?進入交割月以後,面臨交割的合約價格都會持續向上?”劉中舟憑直覺認爲,在這個問題上,不應該像李欣說的那樣,進入交割月之後價格就越走越高。
在劉中舟眼裡,這些空頭倉位就是他賺大錢的籌碼,丟掉了就意味着失去了機會。
在一直看空的他看來,行情隨時都有可能反轉下跌,就像在一直看多的李欣眼裡,行情還會繼續上漲,多頭倉位不能丟一樣。
李欣此時建議他把八月份的合約全部平倉,劉中舟實在是有些捨不得,雖然有鉅額的浮虧,可是都扛到現在了還要丟掉,尤其是剛剛已經搞定了薛晨志和黃洪亮,資金情況馬上就會得到極大的改觀,此時要平倉,劉中舟實在是心有不甘。
李欣也知道和劉中舟談平倉的事無異於與虎謀皮,要是劉中舟有止損離場的心思,也不會等到現在。
可是眼前八月份這個合約真的有些不妙了,在整體看漲的背景下,這個合約在交割前這段時間的走勢很可能會比其它合約漲得更猛,不盡早離場的話,很有可能會被多頭逼倉。
所以,儘管明明知道劉中舟話語裡滿是質疑的意味,李欣還是堅定地說:“對,幾乎都是這樣的,尤其對銅來說。”
因爲這是在會場上,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李欣不便說出那個“可能會被多頭逼倉”的猜測,因爲這些字眼放在眼前鉅額虧損的背景下,實在是有些太尖銳了,有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意思,會讓劉中舟下不來臺。而且,李欣也怕說出來有危言聳聽的嫌疑,所以就把下半句話省略了。
縱然是這樣,這些話也讓會場上的很多人聽了之後心裡捏了一把汗。
這些人現在也都對李欣有了相當的瞭解,至少不像李欣剛來參加這種會議時那樣,還以爲李欣是個愣頭青,說起話來嘴上沒有把門的。
他們現在回頭想想,似乎李欣以前說的那些話都一一印證了,他們就怕萬一這次也被李欣說中,那樣的話集團就虧大了。八月份的合約只是總量的五分之一,這一部分都要認賠出場了,剩下的那些倉位不是也很不妙嗎?這是很容易聯想到的事!
所以,李欣的話說完後,會場上一片寂靜,衆人都把目光從李欣臉上收回來,各自悄悄地觀察劉中舟的表情,等待着劉中舟的決定。
劉中舟持有這些空頭倉位以來,內心也歷經折磨,雖然內心深處不斷的在給自己打氣,可是他也怕會出現李欣說的那種情況,他略一沉吟,說:“既然認爲現在平倉較爲有利,那就這樣辦吧,騰出這部分資金來,把注意力放在以後的倉位上。在合適的時候,不是還可以移倉的嗎?我們可以把這一部分倉位放到以後的合約上去。”
李欣聽劉中舟這麼一說,在心裡暗道:劉中舟果然還是堅持看空,居然還想把八月份這些不得不平倉的倉位移倉到其他合約上去。
說到這裡,劉中舟停下來看了看會場上的衆人,詢問道:“怎麼樣,大家還有什麼意見?要是沒有意見的話,那麼資金問題和八月份合約平倉的問題就按會上說的辦了。”
劉中舟這兩次徵求大家的意見,話說得很講究。他非常熟悉參加這個會議的人員的心理,所以他問大家意見的時候,不是讓同意的人出來表態,而是讓有不同意見的人出來說自己的意見。
他這樣問的話,除非是像李欣這種心思沒有放在察言觀色上,只是一門心思考慮行情走勢的人,纔會出來說和劉中舟不同的意見。
其他人,只要不開口,就表示同意劉中舟的意見,就不會招惹是非,反正有劉中舟在,他們也不用擔什麼責任,所以劉中舟的意見就會很容易得到通過,這就是奧妙所在。
就像劉中舟剛剛問的這個問題,如果他是問“贊同提前平倉八月份合約的人說說自己的意見”,那麼在劉中舟自己已經同意了李欣意見的情況下,幾乎每一個人都要出來表示贊同,這無形中給衆人出了一個難題,因爲很多人可能根本就講不出個所以然來。
可是按劉中舟剛纔實際的問話方式,只要是不想跟劉中舟作對的人,只須沉默不語就行了,鄭國瑞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例子。
如果劉中舟要同意的人出來說自己的意見,那麼鄭國瑞就必須要出來說話,因爲他最贊同李欣的意見,可是現在,鄭國瑞什麼都不用說就站在了劉中舟這一邊,還得到了他想要的結果。
見大家都不說話,劉中舟正準備宣佈會議結束,就在這時,姜華突然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李欣,聽說你開倉買入了一千噸銅,現在怎麼樣了,平倉了沒有?”
姜華這句話就像是在平靜的水面上扔下了一個石頭,瞬間就在會場上激起了不小的震動,大家再次把目光轉向李欣,繼而彼此交頭接耳,小聲討論着什麼,會場上一陣嗡嗡聲。
最驚訝的是劉中舟,他難以置信地問李欣:“你真的做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