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裡,左重拿起一張手帕遞給古琦,輕輕嘆了口氣,並沒有嘲笑這位老搭檔的意思。
對方和他不同,他知道民國終將取得勝利,但古琦等人不知道,他們是靠着一腔熱血和愛國之情在堅持。
比起自己,對方更加勇敢,也更加痛苦,壓力也更大。
古琦接過手帕擦乾眼淚,不好意思道:“副座,卑職失態了,實在是聽到這條好消息有些情難自制。”
“無妨,不光是你,大家都是如此。”左重搖搖頭,看向難掩興奮之色的衆人。
鄔春陽、宋明浩以水代酒,舉杯表示贊同,歸有光繼續埋頭吃飯,不時擡頭露出一臉傻笑。
何逸君倒是一如平常,端起咖啡壺爲左重倒了杯咖啡,然後站到了一旁,絲毫沒有受到廣播的影響。
左重端起咖啡剛想喝上一口,餐廳門外傳來了爭吵聲,他擡手看了看手錶,笑着對古琦幾人說道。
“咱們的客人到了,比我想象的要慢一些,你們先出去吧。”
“是,副座。”
古琦回了一句,領着鄔春陽、宋明浩、歸有光開門走出了餐廳,FBI的韋森探員正在門外與軍統特務推搡。
“放他進去,其他人不行。”古琦下令,眼睛始終盯着有過一面之緣的韋森。
韋森理了理凌亂的衣領,冷哼一聲推門而入,徑直走向餐桌旁的左重,似乎是來者不善。
悠揚的爵士樂中,韋森拉過凳子坐下,左重沒有理會,慢條斯理地將牛排切開。
——
前一天深夜,白宮,橢圓形辦公室。
緊急會議結束後,羅斯福詢問胡佛,國府的情報機構有哪些,這些機構的能力如何。
民國能準確掌握日本進攻美國的時間,這證明對方有途徑瞭解日本高層的戰略情報,羅斯福對此非常感興趣。
胡佛聞言將相關情況做了彙報,比如軍統、中統的存在,主要負責人的名字與履歷,內容詳盡。
雖然法理上FBI只能在美國境內活動,但現實卻並非如此,FBI在殖民地乃至很多獨立國家都佈置了秘密特工,爲美國政府和胡佛自己蒐集情報。
“軍統局長戴春峰?”
羅斯福重複了一遍這個有點拗口的名字,表情充滿疑惑,不知道對方在國府情報系統中的地位如何。
胡佛想了想,用羅斯福能夠理解的方式給出了回答:“這位戴相當於德國的希姆萊,紅俄的貝利亞,英國的孟菲斯,是那位韋員長的絕對親信。”
這下羅斯福明白了,他看了看胡佛,心裡給對方剛剛的話加了一句:戴春峰就如同美國的胡佛。
胡佛知道頂頭上司的想法,但依舊淡定彙報:“軍統是國府最爲重要的情報部門,據傳執行過多次絕密任務,而且全部成功。”
“這其中有一個年輕人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他叫左重,是戴的學生,也是那位韋員長的同鄉,果黨高級議會的成員。”
“這個人很神秘,從未在媒體上留下過影像記錄,我們也是從國府官員口中得知此人的存在,是個很有能力的高級特工。”
羅斯福對這個叫左重的年輕人產生了一絲好奇,便又問了幾個跟其有關的問題,胡佛一一做了回答。
在胡佛的講述中,FBI於幾年前給左重建立了檔案,不過進展一直不大,檔案裡只有些公開資料。
跟軍統在白人社會遇到的困難一樣,FBI特工無法深入民國,最多用錢收買幾隻鼴鼠,情報蒐集的速度很慢。
彙報的最後,胡佛沉吟了一下:“那些監視日本大使館的民國外交人員,很可能就是軍統成員,我認爲我們有必要與他們正面接觸。”
羅斯福轉動輪椅來到辦公桌前,在一份文件上簽字後交給胡佛,這是份情報合作備忘錄,封面印着鮮紅的“Top Secret(絕密)”字樣。
——
視線回到餐廳,左重吃着早餐,FBI特工韋森一言不發,兩人誰都沒有開口。
過了許久,韋森沉不住氣率先打破了沉默:“我知道你們不是真正的外交人員,即使如此,我們也給予了你們充分的尊重。”
“但你們的做法實在讓人難以認同,殺害使館財務官,在華盛頓製造交通混亂,貴國必須就這些行爲向我國道歉。”
左重笑了笑,將墊在膝蓋上的口巾放到桌面,再次看了看手錶,轉頭看着韋森。
“這位先生,請不要着急,讓我告訴你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很快,你的上司會在門外出現,他會表彰你的行爲,但也會明確告知你忘記今天發生的事情。”
“你或許會反對,或許會據理力爭,但最終你只能無奈同意,因爲這符合美利堅的利益。”
韋森面露譏諷,一個字都不相信,史密斯專員表彰自己?這太可笑了。
他絕對不會放過這些民國人,不管對方是什麼身份,在美國境內犯罪就要接受懲罰。
韋森決定起身給這個自大的混蛋一個深刻的教訓,不料這時餐廳的大門被人敲響,這讓他的動作猛然停下。
稍稍愣了幾秒鐘,韋森黑着臉走出餐廳,果然見到了史密斯專員,對方比起平時和藹了許多。
“韋森,你乾得很棒,但對待裡面的那位先生要有禮貌,這是局長的命令。”史密斯專員拍了拍他的肩膀。
韋森試圖反駁:“不,他的人殺害了”
“閉嘴!”史密斯專員立刻翻臉:“聽着,日本人偷襲了珍珠港,民國是我們的潛在盟友,你真的要因爲一個敵人破壞兩國關係嗎?”
“前線的士兵只用奮勇殺敵就可以了,後方的總統和議員們需要考慮更多的東西,Understand?”
韋森信奉法律,可也知道盟友的重要,所以當法律與國家利益相沖突時,他只能選擇後者。
“好吧,我會好好招待那個民國人。”韋森很不情願的保證道。
史密斯專員滿意點頭:“非常好,晚些時候你護送對方前往白宮,有大人物要跟這傢伙談話。”
韋森不想再跟這個政客上司多言,轉身回到了餐廳,他先是向左重轉達了行程安排,而後又嘲諷了兩句。
“我真不明白白宮爲什麼要在意民國,如果你的國家有能力對付日本人,戰爭早就結束了,不是嗎?”
“另外,我得警告你,你們要學會尊重法律,這裡不是民國,就算是總統先生違法,一樣要承擔應有的責任。”
有些事情沒必要跟一個底層特工爭論,不過左重不喜歡對方的態度,於是歪頭瞥了瞥韋森。
“知道嗎,在珍珠港事件前,我們就破譯了日本人的密電,可你們的國務卿先生將這份情報扔進了垃圾桶。”
“至於原因,那些出售戰爭物資給日本的資本家不相信日本人敢挑釁美利堅,可惜他們錯了,錯的離譜。”
“日本人用美國生產的鋼鐵、炸藥製造了炸彈,然後扔到了美國頭上,現在你告訴我,要遵守法律?”
左重哈哈大笑,連眼淚都笑了出來:“民國有句話叫當了俵子還要立牌坊,意思是當了舞女還要炫耀自己的忠誠,你不覺得這句話很適合用來形容你的同胞嗎?”
“你!”
韋森氣得臉色一會青一會白,但他無法反駁,所有人都知道沒有英美的支持,日本人連一場像樣的戰爭都打不了。
調侃完這個有些“單純”的同行,左重從何逸君手裡接過一個文件袋扔到桌上,示意韋森打開看看。
“這是什麼?”
韋森一邊發出疑問,一邊將文件袋倒着抖了抖,幾張不記名股票證書隨之掉落。
這是種不登記持有人姓名,轉讓也無需登記的股票,很受黑幫份子和官員的喜愛,這能幫助他們逃脫監管。
面對誘惑,韋森不屑地把股票扔了回去:“我喜歡錢,前提是不違反法律。”
左重鼓了鼓掌,起身來到對方身邊拿起股票:“不要誤會,貴國和日本宣戰後,肯定會有很多日本人被捕。”
“我想拜託你給那些日本人一點小小的歡迎儀式,這不違反你的原則,也不違反貴國的法律。”
韋森遲疑了,若是如此,自己確實沒必要拒絕民國人的好意,對付日本人是每一個真正愛國者都會做的事情。
“放心收下吧,你的同事都會收到一份小禮物。”左重將股票揣進對方的上衣口袋,小聲勸道。
“你不拿,史密斯專員怎麼拿,史密斯專員不拿,議員們怎麼拿,千萬不要讓自己成爲所有人的敵人啊,韋森。”
韋森身體一頓,民國人爲什麼知道自己和史密斯的名字,這是警告嗎,看來這些股票不收也得收了。
半推半就藏好股票,韋森的笑容變得燦爛,態度也爲之一變,熱情地幫左重擺好椅子。
左重毫不客氣地坐了上去,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韋森等人會慢慢成爲軍統的“朋友”,戰後他們將發揮巨大的情報價值。
不過意思的是,前幾日軍統和左家收購股票時,市場上還有一幫人在進行同樣的操作。
這三方一起大肆買入會因爲戰爭而大漲的企業股票,涉及鋼鐵、軍火、運輸等諸多行業。
更有趣的是,經過鄔春陽的調查,這些股票最後都流到了猶大富商的手中,這是個巧合嗎?
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左重不再想這個問題,轉而思考如何獲得更多援助,以及如何滲透美國高層。
日本人是近憂,美國人是遠慮,現在是插手美國情報系統的最佳時機,這關係到未來幾十年的計劃。
(二戰鋪墊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