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臨岸喝得爛醉如泥,是被老姚扶着進屋的,那會兒溫漪已經坐在客廳等了足足三個小時。
“怎麼喝成這樣?”
“今天鬧酒的人特多,江總又高興,所以來者不拒!”老姚樂呵呵地跟溫漪解釋,再把渾身酒氣的江臨岸扶到沙發上,結果他沾上就整個往下躺,老姚拽了幾次也沒拽起來。
“太太,這…”
“沒事,我來弄吧,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
她把老姚送至門口,等回屋的時候卻發現江臨岸已經倒在沙發上睡着了,頭側着,長腿彎曲,身上還穿着晚宴的禮服。
溫漪多少有些不甘心。
“臨岸…”
“臨岸?”
她蹲在沙發旁邊搖他的肩膀,可是搖了幾次也沒見有動靜。
“先別睡,把外套脫了,我扶你去牀上睡。”
溫漪使出吃奶的力氣拽江臨岸,可他身子沉,又醉得不省人事,溫漪愣了拽了好久才把他勉強從沙發上弄起來,又扯掉他脖子上的領帶,硬生生把西裝袖子一個個扯下來,可能是折騰得有點猛了,江臨岸嘴裡倒是嘶了兩聲。
溫漪見他似乎有醒的跡象,不覺心喜。
“臨岸,你醒了嗎?”
“……到家了啊,你睜開眼看看我!”她彎腰下去輕拍江臨岸的臉。
江臨岸面頰滾燙,被拍幾下之後慢吞吞地彈開眼皮。
“醒了對不對?”
溫漪笑着把臉湊近,她原本想看看江臨岸的狀態,可眼前男人突然擡手一把捧住她的臉。
曖昧來得有些猝不及防,溫漪心跳都停了下來,幾秒呆滯之後她低眸對上江臨岸的眼睛,他是真醉了,眼皮吃力地撐着,裡面佈滿血絲,可依舊抵擋不了裡面蓄含的熱浪。
酒精彷彿把一切都攪動起來了,他用手指輕輕摩挲着溫漪的面頰,鼻樑,嘴脣,好像在撫摸一件很珍貴的東西,而他指端發燙,所到之處燒得溫漪口乾舌燥。
以往他總是規規矩矩禮貌有加的樣子,可今天的江臨岸好像完全不一樣,眼中藏着情,手上燙着火,特別是看她的眼神,濃重醉意之中又帶着快要溢出來的溫柔。
溫漪有些不適應,但更多的還是欣喜。
結了婚到底還是不一樣吧,就算之前對她再冷淡,今晚過後他們便是名副其實的夫妻。溫漪想到這便更覺寬慰起來,頓悟之前受的委屈全都值。
“臨岸……”她迴應他,輕喚他的名字。
男人嘴角勾起來,半醉半醒,手指卻從她側臉慢慢往耳後移,移至耳垂,輕輕揉搓,像在溫柔地擺弄一隻小貓咪,眼神更是膠着,蜜糖似地黏在她的臉上,嘴上,眉梢上,像是怎麼都看不夠。
半餉之後他才捨得開口,說:“你在這啊…”
問句有些奇怪,不過喝醉的人說什麼都值得被原諒。
溫漪點頭:“嗯,我一直在這等你。”
“真的?”
“真的!”
“那以後還走嗎?”
“不走了。”
“再也不走了?”
“再也不走了!”
“真的再也不走了?”
他反反覆覆問同一個問題,聲音在那樣的氛圍中顯得異常性感,卻又隱約透着幾分小心翼翼,好像怕眼前的人會突然消失,非要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才滿意。
溫漪只能當做在哄孩子,點頭,拍他的肩膀。
“對,我保證,再也不走了!”
至此沙發上的男人才大大喘了一口氣,似力氣用盡,又似塵埃落定,整個人軟綿綿地往後倒。
“誒…”溫漪拉也拉不住了,只能任由他半靠在沙發上,好在他眼睛沒閉起來,只虛虛聳拉着。
溫漪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忽然有些恨那些灌他酒的人。
“你先在這坐一會兒,我去倒杯水給你。”她起身往廚房走,走幾步又回頭,“別睡啊,先別睡,不然我一會兒弄不動你……”
從客廳到廚房還有一段距離,溫漪後面幾乎小跑着去的,急急倒了半杯溫水回來,可到底還是晚了一步。
江臨岸趴在沙發上好像已經睡着了,剛脫下的西裝就被他壓在自己身子底下,溫漪端着半杯水站在客廳中央,突然覺得有些泄氣,不過想想又立馬覺得沒關係,來日方長嘛,以後反正每天都能跟他在一起。
“行了,喝得這麼醉,你要睡就睡吧,今晚先放過你!”溫漪笑着自言自語,把水杯放下,又過去想把西裝從他身下拉出來,不然這麼睡一夜肯定不舒服,可拉了幾次也沒扯開,最後是硬生生從他身下拽出來的。
一拽,西裝抖動,有東西從口袋裡掉了出來。
“什麼啊?”
好像是一張紙。
溫漪把那張疊起來的紙打開,薄薄一張,有些爛了,可見已經在口袋裡揣了很久,標題用黑體印着“東頤第三人民醫院”的字樣,這是一張病房的陪牀單,上面護士用潦草的字跡寫了一行字:“急性胃穿孔,術後,流食……”
這事溫漪自然還記得,去年江臨岸去東頤島出差,途中突發急性胃穿孔,曾在這間醫院做過胃部手術,並住過一陣子,可這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區區一張陪牀單,爲什麼他要隨身一直帶在身上?
溫漪有些理解不通,直到她看到最後的落款。
家屬一欄,“沈瓷”兩個字的簽名簽得秀麗端莊……
……
吃的退燒藥大概都被吐光了,沈瓷那晚還是持續高溫,整個人昏昏沉沉,醒一會兒,再睡一會兒,阿幸不敢出門,也不敢睡,就一直強撐着坐在外面客廳的沙發上。
天快亮的時候他接到手下打來的電話。
“幸哥,人已經找到了,一開始他還嘴硬,不肯說,被收拾一頓總算老實了一點。”
阿幸捻着煙“嗯”了一聲:“他說什麼了?”
“跟幸哥您之前預料的一樣,人確實是他綁過去的,怕節外生枝所以一起扔到了江丞陽的房間裡。”
阿幸一下掐斷了手裡的煙,目光放冷,緩了一會兒之後才問:“孫闊海呢?”
“海哥和他底下那幫人都不見了,去住的地方找過,東西都已經收拾乾淨。”
阿幸哼了一聲,這也是他預料之內的事。
“繼續找!”
“好,會派人繼續留意,至於江丞陽那邊……”
“怎麼樣?”
“他人還在甬州,好像受傷了,在一間私人診所療養,幸哥您打算…”
“看住他,我會親自動手!”
有些債總要還的,即使違背倫常和法律。
阿幸掛掉電話把手機扔桌上,手裡煙都被他捻碎了,起身想再抽一直,結果一側臉便看到臥室門口站着一個人影。
他回頭,見沈瓷穿着T恤站在那。
“你……醒了?”
“你親自動手去做什麼事?”
“什麼時候醒的?”
“回答我,你要去做什麼?”
兩人都在答非所問,只是一個目光閃爍,一個咄咄逼人,最後沈瓷乾脆繞到他面前去。
“你看着我,你是不是要去動江丞陽?”
“……”
“回答我啊,是不是?”沈瓷聲音沙啞,硬生生吼出來的。
阿幸擡頭看着她憔悴到不能看的臉,吞口氣:“對!”
“對?那你打算怎麼做?”
“殺人償命,我要他一命抵一命。”
“他殺誰了?”
“他……碰了你!”
“所以你也要弄死他?”
“……”
“對不對?說話!”沈瓷言辭激烈,吼聲都是破音,阿幸被她吼得沒法,只能點了下頭。
沈瓷別過去嗤了一聲,無法形容她當時的表情,像是憤怒,又像是悲痛,好一會兒她才緩過勁來,舔着發乾的嘴脣。
“好,殺人償命,那你去把所有碰過我的男人都殺了,江丞陽,李大昌,還有那些我不認識的,不知道名字的,反正你手裡應該有名單,你去啊,一個個都殺乾淨,然後讓我看着你被警察逮捕,判死刑,我告訴你,你行刑的時候我都不會去送你!”沈瓷一口氣吼了一大串,眼神裡全是犀利的恨和痛。
阿幸見她情緒過於激動,好像隨時會奔潰,趕緊扶住她的肩膀。
“不會的,我不會被警察抓到,我會把事情都謀劃好,你聽我說,等我把他解決了我們就離開甬州,之前你不是說想去青海嗎?我知道你想重新開始,那我們就去青海,反正那裡也沒人認識我們,更不會有人知道以前那些事…”阿幸似乎把後面的事都已經打算好,只是走之前要收了江丞陽的命。
他忍受不了,現在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沈瓷半裸着被綁在浴缸旁邊的樣子。
可是沈瓷卻搖頭。
“這不是我想要的……對,我想去青海,我想離開這重新開始,但不是揹着一個通緝犯的罪名逃逸……阿幸,我已經逃了十年了,往後半生我只想安安穩穩過日子……”
她不想再逃了,她想找個沒人知道的地方落腳,過去最髒最痛的那部分她會用歲月包裹起來,從此山高水遠,粗茶淡飯地過完後半生。
“而且你也不必爲了我去殺人,更何況對方還是江丞陽,他是江巍的嫡孫,就算能夠僥倖逃脫法律,江巍也不會放過你,所以不值得,千萬別爲了我去做衝動的事。”沈瓷盡力勸阻,撐着那副好像隨時會倒的身子,看在阿幸眼裡更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