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縣。
劉季走在街巷之上,恍若隔世。
自林澤率軍橫掃天下以來,自己被迫躲入山林裡,苟且偷生,多久了?
大概有一年多了吧。
一年多以來,他覺得自己,就像遊魂一樣,在芒碭山中游蕩,惶惶不可終日。
他甚至不敢在同一個地方待上三日以上,生怕被人發現痕跡,引來追殺。
偶爾遇到獵戶,不管聊的多開心,爲了封鎖消息,最後都不得不殺人滅口。
感受着腳下堅硬的石板,而不是鬆軟的山林爛泥,劉季有些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出來了,再一次出現在了世間。
正當他恍神之際,旁邊一名儒生提醒道:“沛公,你該召集舊部,重振旗鼓,推翻暴秦,還世間一個朗朗乾坤了。”
劉季一臉訝異看了儒生一眼:“這般着急嗎?在下這可是第一天從芒碭山出來啊。”
儒生瞥了劉季一眼,不疾不徐說道:“這是儒聖的諭旨。”
有一點,劉季一直以來都做的很好,那就是識時務。
儒家勢大,儒聖親自開了口,他自然不會想着拒絕。
於是劉季滿臉笑容回道:“先生稍等,在下這就讓人聯繫舊部,必定完成儒聖他老人家交待的事。”
說完劉季板着臉,朝身旁的一名侍衛隊長吩咐道:“去找軍師、蕭先生、曹先生過來,就說孤有要事與他們協商。”
“地點的話……”
劉季想了想道:“就在沛縣縣衙吧,若沛縣縣令識時務的話,孤就饒他一命,若他不識時務,就拿他祭旗。”
侍衛隊長得了吩咐,朝劉季躬身一禮,帶着兩名手下,匆匆離去。
一刻鐘後,劉季坐在縣衙大堂上,冷眼看着一羣侍衛清理屍體,清洗血跡。
修爲不過武道四品的沛縣縣令,既不肯投降劉季,免得禍及長安的家人,自然只有以身殉國這條路可走。
偌大的頭顱,被劉季下令掛在城牆上,藉此告訴沛縣上下,他劉老三,回來了。
收到消息趕來的張良三人,看到這幕,不免微微皺眉,劉季此舉,未免太過心急了一些。
劉季看到三人進來,連忙起身,燦爛一笑道:“三位來的正好,快快請坐。”
言行舉止間,不像三人之主,反倒像是三人手下。
張良三人自然不會如此想,而是畢恭畢敬朝劉季行了一禮,拜道:“拜見主公。”
劉季連忙假裝不悅道:“這般多禮幹嘛,坐坐坐,平白讓孤不自在。”
張良輕咳一聲道:“禮不可廢,日後朝拜主公的人只會越來越多,主公應當儘快習慣。”
劉季聞言,臉上浮現一抹尷尬之色,蕭何見狀,連忙打圓場,轉移話題道:“不知道主公喚我等三人前來,有何吩咐?”
劉季臉上的尷尬之色頓時盡去,像個沒事人,侃侃而談道:“事情是這樣的,儒聖降下諭旨,讓孤早起重舉反秦大旗。”
“在孤看來,三位都是孤的左臂右膀,肱骨之臣,想詢問三位,該如何重整旗鼓?”
張良聞言微微皺眉道:“主公才從山中出來,形勢如何,尚不明確,如此心急,恐欲速則不達。”
劉季尚未開口,旁邊儒生疾聲厲色道:“這是儒聖的諭旨,你敢怠慢?”
張良冷眼望着開口儒生,寒聲道:“你敢假傳儒聖諭旨?找死不成?”
儒生一驚,朝着張良急聲道:“誰假傳了儒聖諭旨?你莫要血口噴人。”
張良一字一頓道:“以儒聖之尊,豈能不知欲速則不達的道理?你口口聲聲說是儒聖諭旨,豈能不假?”
此言一出,大堂內所有人面露懷疑之色,看着開口的儒生。
儒生哪曾經歷過如此陣仗,氣急道:“儒聖諭旨明言要沛公半個月內,將人手召集齊全,而後祭祀上天,譴責暴秦罪行,表露滅秦決心。”
“如此大事,我豈敢造假?”
張良臉上露出恍然之色,朗聲道:“大家都聽見了,儒聖明明說的是半個月內,此人先前卻謊稱立即,如此不算假傳諭旨算什麼?”
儒生聞言頓時氣結,半響說不出話來。
劉季見狀,連忙打着圓場道:“軍師且莫先下結論,這位先生或許只是太過在意儒聖的諭旨,心急了一些,本身並沒有想曲解儒聖諭旨的想法。”
“得饒人處且饒人,莫要再追究了可好?”
張良冷冷看了儒生一眼,朝劉季行了一禮:“謹遵主公之命。”
那名儒生擦了擦額頭的冷汗,亦朝劉季行了一禮道:“多謝沛公體諒。”
劉季笑呵呵回道:“不必多禮,大家都是聽令儒聖,理應互相體諒。”
話雖如此,可儒生看張良的眼神,多了一絲怨恨。
儒生的表情,自然逃不過張良的眼睛,後者只是暗自一笑,沒有在意。
如此蠢貨,縱然背靠儒家,又能翻的起什麼風浪?
眼看氣氛有些低落,蕭何再次開口道:“雖說眼下並非最好的時機,可也不是不能召集人手。據臣所知,沛縣就有不少忠於主公的人,主公何不先召集他們?”
劉季連連點頭道:“蕭先生所言極是,不如此事就交給你來做?”
蕭何雙手抱拳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隨後劉季看向張良說道:“若要伐秦,大軍必不可少,孤想將那些侍衛託付給軍師,由軍師訓練成軍。”
“另外請軍師全權負責招募兵卒事宜,軍師以爲如何?”
張良拱了拱手道:“臣自當不負君望。”
末了,劉季再看向曹參說道:“軍師與蕭先生有其他事要做,沛縣縣衙,交予曹先生來主持如何?”
或是怕曹參多想,劉季解釋道:“非是孤有心屈才,而是目前孤尚無立錐之地,只能以縣託付,孤再此承諾,若孤得郡,則以郡託之,若孤得省,以省託之。絕不會虧欠曹先生。”
曹參拱手一禮回道:“主公之意,臣心裡明白,絕對不會因此有怨言,還請主公放心。”
劉季鬆了口氣道:“既然如此,那就麻煩各位了。”
說完起身,朝着衆人躬身行了一禮。
劉季這番舉動,頓時引得大堂一陣慌亂,有人想要上前將他扶起,有人只能跟着行禮。
張良更是一臉急色道:“主公不可。”
只可惜說的有點晚了,劉季都行完了禮,起身了。
蕭何見狀,突然大吼一聲:“得主公如此,如何不教我等效死?”
其餘人反應過來,紛紛高聲道:“屬下等人,甘願爲主公效死。”
劉季看向蕭何的眼神,越發柔和,這纔是他心目中最理想的臣子,有能力,知進退,能爲主公分憂解難。
不像某些人,能力是有,脾氣也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