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楓微微凝神,此時此刻,一切已成空談,索性不去管它,如此,拼盡全力,也許還能讓她留下點什麼。
這樣想着,秦楓竟然輕鬆了許多,他仰起頭,直視着那寒冰似的女子,卻不想,這樣一來,那女子的目光竟有了躲閃之意。
秦楓也不管她,對着方山河說道:“我想,在給我下判決書之前,您老可否告知在下,是誰投靠了您?”
“啊哈,你可真會說笑,應該是誰背叛了你吧!你應該瞭解,知道你真正相貌的,都有些什麼人。”說到這,方山河揮了揮手,緊接着便看到門外兩個彪形大漢擡着一個人走了進來,“砰”的一聲將那昏厥的人摔在秦楓腳下。
秦楓眉頭一皺,這人渾身污血,四肢軟弱,面部淤血紅腫,已然不像人樣,僅憑這樣,竟一時無法看出是誰。秦楓雖然心裡有數,但還是蹲下身,緩緩將其面部擺正,定睛一看,頓時心中一涼——李治!
雖然隱約猜到,可當真正看到時,秦楓還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悲憤。這個跟隨秦楓多年的心腹,雖然是名義上的手下,可他較秦楓年長許多,平日裡對秦楓更是萬分照顧,在那些刀劍交割、血肉相搏的日子裡,便是他,多次以身相護,替秦楓挨刀子,事實上,秦楓早已將他視爲自己的親人,哥哥,當得知自己的秘密後,他更是不計後果,鼎力相助……
秦楓不忍看那,寬厚的額頭下,李治的一隻眼睛,竟然是空的!
驀地,一股怒氣由胸膛噴涌而出!秦楓猛地擡起頭,惡狠狠地盯着方山河,斥道:“你是說,背叛我的人是他麼?!”
將秦楓的反應收入眼底,方山河心裡說不出的高興:“哎呀,怎麼會呢?你看你自己也不相信嘛。我也真佩服你,竟然能夠培養如此一名忠心耿耿的手下,我想,這人的忍耐力比起你來,也是不遑多讓啊。我只看了一眼用在他身上的刑具,便已渾身不自在。說到底,還得佩服你啊,佩服啊!”方山河說着,還伸出雙手對着秦楓做出一副拜喜的模樣。
秦楓怒氣大漲,雙拳緊握,咯吱作響,再看那方山河一副得意洋洋的嘴臉,終於忍耐不住,大吼一聲:“去佩服你祖宗吧!”說罷,一個箭步向方山河衝了過去。
方山河看在眼裡,心中更是暢快,微微對着身後急於出手的幾人擺了擺手,最後將目光放在了身邊的女子身上。此時此刻,透過殘缺破裂的暗金色大門,血紅的夕陽餘暉照射進來,落在她的身上,看上去卻是越發悽美了……
秦楓衝到半途,卻見那,冰山般的女子,單手持劍,向前邁了一步,正好橫於方
山河身前,那冰冷的目光,在對上秦楓憤怒的眼眸時,流露而出的,竟是淡淡的猶豫,然而即使這樣,也無法掩蓋她那不知不覺間爆發出的璀璨光芒,在那無邊的威壓下,秦楓只覺得猶如身陷沼澤,而他的每一步移動,都像在沼澤中拼命掙扎,並且越陷越深,直到那,昏暗的天地都扭曲變形了……
時間,彷彿在此刻停下了腳步,轉而凝固成一個玄奧的世界。世界當中,秦楓充滿怒氣的倔強臉龐,與那絕色女子柳眉微蹙的模樣,隔着一把冰冷無情的劍,形成鮮明的對比。
下一秒,女子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緊接着,耳邊傳來方山河奸詐的嗓音:“哎呀,秦楓,這可不像你的性格啊!我勸你有精神還是先看看你那條忠實的老狗吧!”
一切,都隨着這個聲音打破,秦楓停下了腳步,愣在了原地,愣在了身後那斷斷續續地呻吟聲中。
“秦楓……。”
身後,李治嘶啞的聲音有氣無力,微不可聞,卻清清楚楚地傳到了秦楓耳中,只見他緊握的雙拳,鬆了又緊,緊了又鬆,直到指甲陷入肉裡,流出鮮紅的血,卻看他,寫滿憤怒的臉上,逐漸浮出一絲苦笑,笑容中帶着幾分自嘲——那個冰山似的女子,還立在前方,在人家堂堂修仙大派出來的人的面前,這番表現,和那跳樑小醜又有何分別?
秦楓默默盯着那女子看了幾秒,然後悽然轉身,朝李治走了過去。
卻見,這個悲慘的人兒,在刀劍面前從不眨眼,在死亡面前亦然勇猛的男子漢,此時此刻,卻劇烈顫抖着,用自己佈滿污血的手,輕輕撫摸着那隻空洞如深淵般的眼睛……漂亮的青花磚石上,不知何時已被髮黑的血浸染成了一副悲涼的圖畫。
秦楓急步走了過去,壓抑住想哭的衝動,一把將李治抱入懷中,只覺得,李治的身體,柔若無骨一般。此時此刻,李治的身體劇烈顫抖着,抽搐着,那一隻獨眼,竭力瞪着秦楓,卻沒有一絲神采。
“秦楓……我做了,按你說的,將假告示貼滿了城牆……可你呢,爲什麼又回來了?你又回來做什麼?”
回來做什麼?……聽着李治嘶啞的嗓音,秦楓再也壓制不住心中的悲痛,低聲抽噎起來。
“你哭了?自從你第一次殺人過後,我以爲你已經丟掉了這個懦弱的表現……可現在,你竟然當着方山河老賊的面流淚,你怎麼能這樣……。”
“是,是,我是哭了。但我不是哭給方山河看的。”
“呵呵,你還是這個性子,這讓我想起了你小時候,那可是相當厲害呢……。”李治逐漸放鬆下來
,他倚靠着秦楓的肩膀,努力地坐起身,恨恨地看着方山河一干人衆,嘆聲道:“秦楓,實話告訴我,你有幾分逃出去的把握?”
秦楓看着他認真的模樣,苦笑一聲,朝方山河的孫女方素雪努了努嘴:“瞧,有這位在,怕是沒有絲毫機會吧。”
順着秦楓所指看去,李治瞬間明意:“我們兄弟二人,多年來患難與共,你敬我爲長,我也時刻照顧你,然而這一回,輪到你回報我了。”
“以生命起誓,我絕對做到!”
“讓我死在你的手裡……。”
“什麼?!”秦楓驚叫一聲,卻是後悔莫及。
“吶,你看他們,已經很不耐煩了。”李治的面上露出一絲苦笑,透着不甘:“他們把我折磨成這樣,就算勉強活了下來,也頂多是個殘廢,報仇,只能等下輩子了。可是,現在讓我折在他們手裡,我不甘心……。”
“你能明白麼?”
“我,明白……。”
秦楓怔怔地看着李治,目光所及,彷彿回到了那個激情的歲月,那個以血爲媒,義結金蘭時,豪言壯語的日子:“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
“可你,還沒告訴我,雲煙爲什麼要……。”
李治愣了一下,道:“我沒機會探查,剛剛事發我便被抓了起來。可是,我希望你能明白,雲煙是真心愛你……。”
“真心麼?”秦楓心裡一陣悲痛,世上只有兩人知道自己的真面目,除了雲煙,還能有誰,還會有誰?
“風塵女子,迫不得已,她也是一個可憐人……。”似乎看透了秦楓所想,李治低聲道。
“迫不得已麼?”忽然,秦楓心有所感,扭頭朝方素雪看去,一時間,兩道目光遙遙相對,那把隔於兩人中間的劍,似乎也低下了頭。
“秦楓!我說你們有完沒完了?給你們這麼長時間敘舊,全賴家主大人寬明仁厚,你們還認得好處了是不?”一名魁梧粗壯的大漢滿面兇光,惡狠狠地盯着秦楓二人,手上一把寬面大刀冒着寒光,只差揮砍過來了。
“你看,他們急了呢。秦楓,動手吧!”李治輕拍了拍秦楓,然後緩緩躺下,嘴角掛着一絲微笑,閉上了眼睛。
十年相幫,莫難忘,怎能忘?雲山之巔,以血爲媒,義結金蘭,嘆今日,隻手化刃,弒兄弒兄……秦楓看着李治坦然的模樣,胸腔劇烈翻滾着,竭力忍住已然通紅的眼眶,緩緩擡起手,在方素雪一聲尖叫中,劈頭蓋下!
“哥!你走好,在下面等着小弟,我馬上尋你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