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朵忙往那個房間靠去,可她透過玻璃窗看到的卻是一副異常血腥的畫面。
李吉腦袋之下的身體全部裸露着,肉眼可見的血管全部爆開了,身上、地上是凝固的,大片大片的紅。
這樣的狀態下,沒有人類能夠活着,次人也一樣。
唯一和正常情況不同的是,李吉體表彷彿還有分泌出某種粘稠的液體,讓他黏在了牆上,臉緊緊貼住玻璃窗。
這就是實驗的下場?曾朵心中一緊,往防空洞深處又奔了幾步。
左右兩側隔出來的房間內,有的一片黑暗,似乎沒人存在,有的門窗縫隙裡掛着髮絲和肉條,讓目睹者不寒而慄。
曾朵奔到其中一扇玻璃窗前,藉助過道燈光的照射,望向了裡面。
她看到了鎮裡的老師寧馨。
這位三十出頭的女士是初春鎮外表相對正常的一位,她畸變的地方是內臟,有足足兩顆。
此時此刻,她的眼睛完全凸了出來,側面是密密麻麻異常猙獰的毛細血管。
她的胸腔位置開了一個洞,可以直觀地看見心臟和胃袋。
前者已經不再跳動。
曾朵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樣痛恨基因實驗。
撲通,撲通,撲通,她的心跳加快了,害怕自己來得太遲,鎮裡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們全都成爲了“最初城”基因實驗的犧牲品。
顧不得再看兩側的房間,她跟隨格納瓦,奔向了防空洞深處。
沒過多久,他們來到了一片寬廣的區域,這裡被“最初城”守軍修建成了一個巨大的監獄。
那一面面鐵柵欄後,是一張張曾朵熟悉的臉孔。
初春鎮的鎮民們!
他們或縮在角落裡,期待槍聲、爆炸聲平息,或湊到鐵柵欄處,希望看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想尋找逃出去的機會。
還好,還好……曾朵見狀,一陣狂喜。
雖然這比她記憶中的鎮民們數量要少,肯定有不少人已經死在了萬惡的實驗裡,或者生不如死,但差不多還餘下三分之二。
這是不幸中的大幸。
一眼掃過,曾朵發現了雙腿從出生開始就極度萎縮的鎮長,發現了聽力發達眼睛卻始終翻白的表哥,發現了有三對胸的女同學……
出現畸變的次人絕大部分都不是變得更好看,而是更醜陋,如同怪物。
見他們一臉茫然地望着自己,曾朵突然想起一事,連忙打開了軍用外骨骼裝置的面罩,高聲喊道:
“是我!”
“朵朵?”“小朵?”“曾朵?”一聲聲驚訝的呼喊從正對她的幾處監牢內傳出,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曾朵第一反應是喜悅,第二反應卻是感覺這樣的環境下,“朵朵”“小朵”的稱號有點太破壞氛圍了……
她搖了下頭,甩掉了這莫名其妙的念頭,環顧了一圈道:
“我來給你們開門。”
她顧不得去找擁有監獄鑰匙的守衛,打算直接暴力開鎖。
——以防萬一,她又合攏了面罩,擔心潛藏的敵人釋放有毒氣體。
這個時候,韓望獲也跟了上來,左右看了一眼,打算幫忙。
“你找的人?”鎮長望着奔向自己這邊的曾朵,穩重問道。
“你從哪弄到的外骨骼裝置?”另外的鎮民一邊等待着監牢門開,一邊好奇詢問。
他們其實有期待過出門在外未被抓住的曾朵返回初春鎮,想辦法解救自己等人,但又理智地知道,對一名普普通通的遺蹟獵人來說,這樣的“任務”實在是太艱難了,她哪怕召集了一支幾十上百號人的荒野流浪者或者遺蹟獵人隊伍,要想對抗“最初城”的正規軍,也近乎做夢。
等到被關入了防空洞內新修的監獄內,發現“最初城”對這邊的實驗有着異乎尋常的重視,派出了可怕的強者,弄來了不少厲害的武器裝備,他們更是熄了相應的心思,只希望曾朵能遠離初春鎮,好好活下去。
誰知道,昨晚守軍們的慌亂不是插曲,而是前奏曲,曾朵竟然弄到了一臺軍用外骨骼裝置,帶着一個機器人和一個人類同伴,攻入了戒備森嚴的防空洞,讓守軍們死傷慘重,四散而逃。
這超越了他們的認知。
當然,這不妨礙他們驚喜和激動,沒有誰在瀕死之中看到希望還能保持平靜。
砰!砰!砰!
曾朵依靠“輔助瞄準系統”,用自帶的一把突擊步槍,命中了好幾處監牢的鎖,直接將它們打斷或者打開了。
與此同時,韓望獲也更換了彈匣,做起類似的事情。
他射擊的精度不比曾朵和格納瓦差。
隨着多個鐵柵欄門被推開,曾朵快速回答了鎮長的問題:
“這是我請來的幫手。
“外面的守軍已經被我們擊潰了,大家趕緊出去,尋找車輛和物資,爭取在一刻鐘後撤離這裡。”
“就你們兩個?”鎮長很是詫異。
“三個。”曾朵強調了一句,並做出解釋,“大部分守軍被調回最初城了,這裡的防衛很薄弱,但他們用不了多久又會過來。”
“好,大家趕緊出去找車找吃的!”鎮長揮了下手,高聲喊道。
他被自己的兒子,一個大腦有問題只剩下七八歲智商的壯漢揹着。
旁邊的格納瓦抓緊時間,問了一句:
“實驗室在哪裡?”
作爲智能人,他怎麼會忘記大白的叮囑,忽視實驗室內的寶貴資料?
不太適應機器人有這麼強主動性的鎮長愣了一秒道:
“最裡面那片就是。”
格納瓦動了動金屬鑄就的脖子,對曾朵和韓望獲道:
“你們帶初春鎮的人出去,準備好轉移的各種事項。
“還有,那件仿生智能盔甲不要忘記,現在雖然壞了,不能用,但之後肯定可以修好,大白他們擅長這個。”
擅長這個的不是蔣白棉等人,而是“盤古生物”。
說完,穿着墨綠色軍服的格納瓦轉過身體,奔向了防空洞最深處。
曾朵和韓望獲對視了一眼,沒有逞強跟隨。
…………
最初城,格林鐘錶店內。
蔣白棉一邊念頭電轉,思考着具備可行性的脫身之策,一邊祈禱自己猜測出現了錯誤,剛纔那幾名城防軍士兵的話語不一定代表這片區域被“虛擬世界”籠罩了,或者,即使真是“虛擬世界”,也不是保護馬庫斯,和“舊調小組”打過交道的那位,而是“鏡教”別的強者。
噠噠噠,直升飛機的螺旋槳轉動聲不僅沒有逐漸遠去,反而越來越近,大到近乎噪音,對話必須靠喊的程度了。
白晨察覺到了蔣白棉的緊繃和商見曜的嚴肅,張了張嘴,想詢問有什麼不對,但轉念之間,她又理智地放棄了這個打算,擔心會因此添加意外。
商見曜望着靠門處的天花板,彷彿已經看到上方有直升飛機懸停,看到曾經被“舊調小組”戲耍地那位“心靈走廊”層次覺醒者往這邊投來了疑惑的目光。
這很乾擾小紅動手術啊……他無聲嘀咕了一句,擡手捏起了兩側太陽穴。
就這樣,他靠着擺放有多個機械錶的櫃檯,假寐般睡了過去。
“起源之海”內,豎立着黃金電梯的島嶼上。
商見曜的身影浮現了出來,飛快地一分爲九,圍觀起堵在門口的那個自己。
其中一個他單手插兜,往前走了一步,擲地有聲地說道:
“是時候做出決定了!”
“你不要發瘋好不好?還不確定是不是有危險,就算真有,也有別的辦法。”堵在黃金電梯門口的商見曜當即反駁道。
這一次,他沒用便攜式收錄設備中轉,彷彿察覺到了什麼。
另一個商見曜搖了搖頭:
“小紅都做得出來不怕犧牲拯救同伴的事,我們怎麼能比他弱?”
“是啊是啊。”拿着小音箱的商見曜點頭附和。
擡手摸起下巴的商見曜沉吟着說道:
“當壞的情況可能發生時,不管這種可能多小,它總會發生。
“既然這樣,還不如未雨綢繆。”
轉着“六識珠”的商見曜遲疑了兩秒道:
“我佛慈悲。”
握着“生命天使”項鍊的商見曜跟着說道:
“自有後來者!”
很快,九個商見曜無視了堵在電梯門口的那個商見曜的意見,以“不能在勇氣方面被小紅甩到後面”爲理由,強行達成了一致。
下一秒,他們擡頭望向了半空,望向了那道翻滾着陽光般的縫隙。
現實世界裡,蔣白棉看到商見曜睜開眼睛,轉過身體,望向了自己和白晨。
商見曜隨即露出了笑容,陽光燦爛的笑容。
這笑得蔣白棉和白晨都有點愣住。
不等她們反應過來,商見曜轉身走向了鐘錶店門口。
“起源之海”內,那道縫隙被九個商見曜從不同方向撕扯開來,強烈的陽光利箭般刺入了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