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愛她,所以不得不放手!總有一天,她會懂得,懂得他爲何這樣做,就算現在,她說她不會原諒他……
他痛苦的閉上眼,右手摀着自己的臉,悲慼的笑了起來,由他的指縫間,溫熱的淚水緩緩淌下……
「溫少爺,我已經吩咐人將您帶來的行李全搬上馬車了,祝您與芽兒姑娘一路順風!」皇府門口,木總管見僕人將溫琊帶來的最後一件行李送上馬車之後,這才緩緩來到溫琊面前,彎腰行禮。
「木總管,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希望下次有機會,再來這裡拜訪。」溫琊溫和的笑道,搖着扇子,睨了那一直沉默不語的月芽兒一眼,刷地收起了扇,緩步走到她面前。
「小芽兒,我們可以出發了。」他輕摟着她的肩,溫柔的對着她說。
昨天當她深夜來到他房裡,說今天便要隨着他回京時,他便知道他的計謀成功了,也知道皇府少主是真的愛她,只可惜……他母親的命令不得不從,無奈啊!
反正這趟回京只是爲了讓母親先見見她,等過了半個月,他再親自將她送回來,他可沒真的想拆散人家鴛鴦的念頭。
於是,打鐵要趁熱,趁着她現在還未改變主意之前,趕緊讓她上馬車,早早出發,免得到時候事情又有了轉變,這才令人頭痛。
「嗯。」月芽兒一襲雪白的衣裳,襯出她白皙的肌膚,一如她初到皇府時的模樣,她的衣裙上繡着一隻翩翩飛舞的紅蝶,發上只插着一支銀色蝶簪,如黑瀑般的長髮用銀絲帶繫了起來,嬌柔而動人。
「木總管。」她突然開口喚道,一抹淡淡愁思掩飾的極好,藏在她脣邊的笑意裡。
不哭了,於是她只能笑,讓自己的悲傷埋葬,從此不再想起……
「什麼事?芽兒姑娘。」木總管揹着雙手,來到她面前問道。
說老實話,他還滿喜歡她的,曾經以爲她會留在這裡跟少主在一起,可結果……
唉!男女之間的感情事,誰也管不了啊!
「你們少主呢?」她的心裡還是期盼能見到他,期望他會突然衝出來叫她別走,可現在,連離別前的最後一面,他也不願來見她嗎?
「呃……這個……少主他……他……」支支吾吾的,木總管也不知該如何回答,今天一早,他便沒見着少主的人影了。
「不用說了,我全知道。」月芽兒露出一個悲慼的笑容,知道他是故意避着她的,知道他是故意不來見她的,這些……她不是早就明白了嗎?
從昨天他對她說的那一些話,不是已經足夠讓她清楚了嗎?
「替我將這個交給你們少主……」她取下發上的銀蝶簪子,緩緩遞給了木總管。
曾經,這是她阿爹與阿孃相愛的證明,如今,卻成了他們分別的記憶,她永遠不會忘記……她曾經愛過他。
「這……這是……」木總管訥訥的接過銀簪,不懂她的意思。
「你幫我告訴他,我會記得他在那天夜裡對我溫柔說過的每一字、每一句,永遠、永遠不會忘。」最後,她擡頭笑看了皇府的匾額一眼,然後緩緩轉身,讓溫琊扶着她上了馬車。
她再也不會回來了,再也不會……
「起程!」溫琊與她坐進同一輛馬車,然後對着前頭駕車的馬伕吩咐道。
馬車漸漸向前,將她帶離了皇府,窗外的景物,也逐漸變換……
一路上,她都是靜靜的凝望着外頭的景象,安靜的讓人幾乎察覺不出她的存在。
溫琊與她說話,她也彷若未聞,只是一直看着外頭的景象,直到馬車駛到雪山附近,漫天紛飛的狂雪掩沒了視線,遙遠的天邊出現一道綠光,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接着,她便像發狂似的叫了起來。
「停車!快停車!把車停下——」她衝到馬車前座,拉扯着馬伕手裡的繮繩,要他將馬車停下,卻引來馬匹一陣驚惶的嘶叫聲。
「芽兒,你做什麼?!」溫琊皺着眉,連忙上前欲阻止她搶繮繩的動作,但因馬車一個劇烈的震動,而無法成功。
「叫他把車停下啊!叫他快把車停下啊——」她回頭激動的朝溫琊哭喊道,刺骨的寒風凍得她渾身發抖,她卻依舊固執的不肯鬆開那握住繮繩一端的手,任由那粗糙的繮繩,將她柔嫩的掌心磨出血來。
那血,一染上她的白衣,瞬間便滲進她的衣裳裡,點點紅漬,讓人瞧了怵目驚心。
「停車!」溫琊擡手避去迎面而來的風雪,一個大喊,馬伕立即用力拉扯繮繩,馬車頓時停止前進。
馬車一停,月芽兒想也不想的便由馬車跳下,她重重的跌到雪地上,一顆石子刺傷了她的膝蓋,鮮血汩汩流出,浸溼了她的白裙,恰巧在那裙上的紅蝶旁,擴成一圈豔紅。
她轉身,往那下着狂風暴雪的雪地奔去,沒有遲疑,只是奮力的向那方纔瞧見綠光的方向跑去,一步、一步……
「芽兒——」溫琊來不及叫住她,只能眼睜睜見她消失在那片狂雪裡,讓他的聲音迴盪在空曠的天地之間。
月芽兒拚命的跑,用力的跑,單薄的身子在雪地裡顯得格外纖弱,她分辨不出方向,不畏那迎面而來的冰冷,只記得她要繼續向前,直到找到她所要找的東西……
不知跑了多久,她來到了山谷間,看見了由山谷裡透出的綠光,那隱隱約約的微弱綠光緩緩向上升起,然後包圍住她。
是綠光!原來……阿爹與阿孃一直在尋找的東西,就是這裡。
那能讓人實現任何願望的綠光,那傳說中的綠光,便在這山谷裡啊……
月芽兒張開了手,身旁圍繞着那虛無矇矓的綠色光芒,她緩緩轉着圈,身旁白色的景物不斷替換,她含淚仰頭,笑看那狂風暴雪,總算明白當初阿爹離開時所對她說的話了……
等到有天,當你遇見了那個能讓你不顧一切爲他付出所有的人時,你就會懂得阿爹的……
她懂了,完全懂了,懂得阿爹爲什麼會甘願爲阿孃付出一切,懂得阿爹臉上那哀傷的表情爲何,她全部……全部都懂了。
因爲阿爹深愛着阿孃,所以他甘願爲阿孃付出一切;因爲阿爹深愛着阿孃,所以當阿孃死去時,他纔會露出哀傷……
人只有在最悲傷時,纔會見得着這道綠光,如今,她見到了!
如果它真的能實現任何的願望,那麼,就請聽聽她的願望吧!
綠光啊!請聽聽她的願望吧!
請求你讓他來找她吧!她會在這裡的某個地方等着他,無論多久,無論經過多少的歲月,請你,讓他來找她吧!
倘若他真的愛她的話,請你讓他來找她吧……
月芽兒張開雙臂,仰頭對着圍繞在她身邊的綠光在心裡許願,她會在這裡等他,直到他來的那天,直到他來到她面前,對着她說愛她……
她佇立在雪地裡,身影逐漸模糊變小,蒼茫白雪掩沒了她,剩下的,只有白白的雪花兒,由天邊緩緩墜落……
她應該……走了吧?
打從一早,他便刻意躲在這個地方,避開見她離別的最後一面,怕是自己會忍不住開口叫她別走,於是,他只能待在這個充滿回憶的房內,想着她與他在夜裡溫柔纏綿的片段,任那失去她的悲傷吞噬了自己。
她一定很恨他吧?恨他不守承諾、恨他背叛誓言、恨他因爲別人的話,而捨棄了她……
可他卻不得不這麼做,因爲,只有這樣纔是對她最好,只有這樣,她纔會自由啊!
皇玦斜躺在書齋的炕上,遙望着窗外的景象,外頭正下着大雪,掩沒了石階、淹沒了中庭的景緻,也一併淹沒了他的心。
「不……不好了!少主,事情不好了!」突地,一陣驚慌的呼叫聲由外頭傳來,木總管闖進書齋裡,氣喘吁吁的對着正望着窗外景象的皇玦喊道。
「發生什麼事了?」皇玦回過頭,一見木總管驚慌的模樣,不禁蹙起眉問道。
「芽……芽兒小姐不見了!」木總管拿着一張溫琊派人快馬送來的短箋,急急說道。
「剛剛溫少爺派人送來這個,說是他們走到半路,芽兒小姐突然跳車,往下着大雪的深山奔去,他們來不及阻止,她人就不見了,現在溫少爺他們在離這裡約十里的客棧落腳,正派人出去找她呢!」
「什麼?!」聞言,皇玦翻身下炕,一把搶過木總管手裡的短箋,迅速閱看着,「不可能……不可能的!」他喃喃自語的說道,不相信事情怎麼會變成如此。
她該是開開心心的與溫琊一同回京去纔是,怎麼這一切……會變成如此?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