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心並沒有等很久。
侍從通報之後,很快便有回報。
“大將軍快快有請,我家老爺纏病在身,不能出來迎接,還望將軍海涵。”
一位老管家說着將刃心引入內。
刃心進了內院一路被引到了內堂,來到了沮授的住所。
“咳咳……大將軍光臨寒舍,老朽倍感榮幸,只可惜不能親自接待,實在慚愧。”
沮授這一刻就在屏風的後面,裡面咳嗽之聲不斷傳來。
至於他不露面的理由,據說是感染了什麼傳染病之類的症狀,不方便直接見人。
“先生還請暫歇,不礙事。”
刃心則是笑道。
當然,刃心是不會相信的。
且他的這番行爲,如果是着實病成那個樣子也就罷了,可現在刃心明知道他是裝的。
這一刻還是隱忍了下來,其實刃心的脾氣已經算是非常不錯了。
換做其他人,未必會有這麼好的耐心。
刃心卻也不是不想三顧茅廬,而是明天就要出征了,他是真的沒有了這個時間,而且沮授本就是冀州官吏,他就是刃心的下屬。
盡本分是理所當然,和諸葛亮當初的情況不同。
沮授大概也只是想要考驗一下刃心,看看是不是真的如同傳聞中的那般“英明神武”。
畢竟耳聽爲虛,眼見爲實,他還是更加願意相信自己的眼睛,尤其是,找這個機會和刃心談一談。
彼此之間互相瞭解一下,自然就什麼都清楚了,不是每個人都能欺騙過別人的眼睛,尤其以沮授這種人的眼睛,即使有人做到了,他也只有認栽。
何況刃心沒有想過騙他,也就乾脆給了他這一個面子。
怎麼說,這些文人謀士,學識淵博,才華橫溢,可反過來想想,他們的才華除了豐富自身之外,還圖什麼呢?
不外乎別人的賞識,尊重,尊敬,甚至於讚揚。
千里馬欲求一伯樂,豈乎但求一名耳。
不過就是圖個名聲,也就是虛榮。
這樣的yù wàng,每個人都會有,只不過表達不同。
刃心卻知道,投桃報李,他首先也要先投桃才行,現在是他需要沮授這個人。
“不知道將軍來舍下有何事?”
屏風後面的聲音再度傳來。
刃心卻是面不改色,不卑不亢冷笑道。
“朝堂上有些問題沒有來得及問,私下裡來請教先生一番。”
卻見聽聞刃心言,屏風後面的沮授反而似有疑惑。
“哦?不知老朽還能幫得上什麼忙,若將軍是要去往許昌尋那天命之人,應該去找陳公臺商議。”
沮授這一句開始其實已經在試探刃心,天命之人,顧名思義,就是曹操勢力的對決者,誰都知道刃心這一刻的目的。
而對於當前整個三國時代所處的環境,沮授這樣的聰明人自然早就有了自己的認識,也進而有了自己相應的處世之道。
“在這方面,我遠不及公臺。”
至此,沮授的話已經說得非常明顯。
刃心三戰三勝最關鍵的一戰,打贏白的過程中是陳宮一直在給刃心出謀劃策。
因而,如果說有關“次元對決”的事情,陳宮自然要強過沮授。
故此,刃心若是要詢問“次元對決”的事情,直接去找陳宮即可,沮授這裡已經幫不上什麼忙。
這也變相的相當於一個逐客令。
刃心沒有什麼其他想問的,就可以離開了。
但這只是一個假設,要是偏偏,刃心不是帶着這樣的目的來呢?
要真的是關於“次元對決”的事情,刃心也就不會來這裡了。
可能是由於之前白的失望表現令沮授對於刃心這樣的人有了防備,因此,即使有了“次元力量”的存在,沮授這樣的老人,對於刃心和白這樣的年輕人。
年輕氣盛的時期,還是有些信不過吧。
如同刃心,白,幽,滅,終歸是太過於年輕了,沮授卻是和這些人相差了近乎三四十年的經歷差距,很難輕易無視。
從這方面來說,沮授的想法,或者說擔憂,也可以理解。
“可在下今天來這裡是有別的問題。”
刃心既然聽懂了沮授話中的一些意思,自然不可能這麼真的輕易離開,那他可就真的白來了。
“若是別的問題,將軍大可說來。”
這個時候,刃心也能感受,沮授的聲音雖然依然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卻已經有了一些不同。
那聲音,已經開始不像是一個病人。
而現在,也已經不會有人在意病情的事情了。
沮授似乎已經猜到了什麼,他有些不敢相信,卻又十分期待發生的事情。
“我欲向先生請教……如何得天下的問題。”
刃心不是古人,不會說那種客套話,也就乾脆單刀直入,直切主題。
“我欲平定這個亂世,令天下走向平和。”
這兩句話前後而來,卻並不矛盾。
刃心並不在意得天下的過程中,使用何種手段,儘可能的付出什麼代價。
但最後,他只是想要終結這個戰亂時代,令其遠離戰火。
“……”
刃心話語一出,卻見屏風後頓時寂靜下來,再無聲音傳來。
刃心內心也是登時一驚。
但卻見背後又傳來了其他的聲音。
被刃心耳朵捕捉到的是緊促的腳步聲。
以及,一點都不像是病人的身影健行而來。
“臣沮授拜見大將軍!”
那是聞言聽聲,已經從屏風後出現跪拜在刃心面前的沮授。
這一下子,卻是令人始料未及。
他卻是沒有想到,沮授是這樣率直的一個人。
“先生快快請起。”
刃心言道,連忙過去將沮授扶起。
悲來的快,喜卻來得更快。
悲還未生,喜已經來。
刃心怎麼也沒有想到,來得時候見到的是一個病危孱弱的沮授。
現如今,擡頭注視向他的,卻是兩眼精光涌現,且有淚眼溼潤的沮授。
刃心無法理解這個老人爲什麼這一刻會有這樣的激動。
也可能,這是刃心,和沮授這樣的人,始終的差別。
他終歸難以體會到沮授如今的心情。
一匹千里馬,終其一生,若能得到真正的伯樂賞識,越是在暮年時候,越是難得吧。
刃心堅定自己一定會成功,卻也無法預料到成功後的情景。
以至於連他也有些心中不安。
他已經說出了這樣的話,可這天下,他真的可以得到嗎?
現如今,這份信念上,又加了一個沮授。
“方纔得罪了將軍,還望將軍責罰。”
沮授之所以這麼信任刃心,可能這三年之中,他也一直都在觀察刃心,如此一來。
這一刻刃心一旦親自和他接觸,自然也就令沮授更加不會懷疑自己的判斷。
就好像夢幻變成了現實,而沮授的一腔熱血也得以施展,這個時候,誰是君,誰是臣,已經不重要。
刃心和沮授,都只是奔着同一個目標的兩個人。
“先生何罪之有?”
刃心這一刻卻是想得開,他笑道。
“這一刻我幫先生治好了病,難道先生不應該感激我?”
刃心說着面上不由浮現了笑意,無論如何,他成功了。
“哈哈……將軍說的是,臣願爲將軍傾其所有,絕無保留。”
而聞言,沮授面上笑意更甚,內心對於刃心更是拜服不已。
刃心如此胸襟,至少沮授已經從他的身上看到了希望。
一種,刃心足夠和兗州的那位曹操相抗衡的希望。
刃心聞言眼中都有了笑意。
刃心道:“若能得先生如此,我此生無憾。”
隨後,刃心將沮授扶起,卻是眼光從沮授身上離開。
刃心笑容收斂道:“如今天下沉寂,道統凋零,我欲匡扶漢室,剷除奸邪,掃平禍亂,以還給天下一個太平。奈何能力有限,道路曲折,直到現在方纔有機會。今率軍十五萬,欲兵分兩路,同孫權共圖徐州而進取許昌,復克徐州並定孫劉,先生以爲此事可成?”
沮授知道刃心最近有大動作,可具體的思路,這一刻這才從刃心口中聽到。
雖然他已經猜到八九不離十,但即使如此,刃心這一刻說出來,還是打開了沮授的心門。
在軍事方面這一次完全是呂玲綺做的主,陳宮在此前三年間防守戰打的非常漂亮,卻終歸沒有在進攻方面展現出讓人眼前一亮的地方。
因而陳宮這一次沒有干預軍事,他提出了最先和孫權聯合共圖徐州的這個想法,可在具體實施方面。
聽一聽沮授的看法,刃心覺得不會有什麼壞處。
這一點,刃心再看如今沮授胸有成竹的樣子,怕是早就已經想好了對策吧。
沮授這是姜太公釣魚,就等刃心上鉤了。
只見沮授聽了刃心訴說了他的願望之後,不緊不慢的緩緩笑道。
“今曹操以平定兗,豫,徐三州,兼有司隸,挾天子以令諸侯,縱然整體實力不如將軍,然曹操善於用兵,且狐假虎威,以天子名義於情勢佔於上風,實不可輕也。”
錯過迎接漢獻帝的這個時機,對於想要統一整個天下的刃心來說,打擊其實是非常大的,以至於,沮授將誰也沒有提到的這個問題擺在了刃心面前,令他不得不重新考慮一番。
卻見沮授又道:“孫權據江東經營多年,久歷三世,根基穩固。江河天險,是其防守有餘,進攻不足。故善水軍,且陸軍羸弱,乃三年以十萬軍攻徐州不下。而孫權此人頗有反覆,奸詐心黑,不可盡信也。”
沮授這一番話卻是別有一番新意。
他沒有擡高或者降低呂玲綺防守戰果的意思,反而角度鋒銳的指出,孫權以十萬軍攻徐州不下,是由於吳善水軍,而陸軍羸弱。
這也側面可以反映出,爲什麼曹操一出手,立刻得手徐州的原因,除了呂玲綺堅持了三年,兵困馬乏,且防守兵力損失巨大,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就是吳陸軍羸弱。
沮授同時也含蓄說明了他的意向,即使有着呂玲綺親自帶三萬軍出馬,和孫權前後夾擊,也未必就能攻下徐州。
說到底,這是在陸地,不是在水上。
兩人的對手,也是曹操,不是其他人。
呂玲綺之前不是曹操的對手,現在就是了嗎?
孫權之前打不下徐州,現在就能打下來了?
這都是疑問,即使這一次是前後夾擊,可曹操也擴張了徐州這個地盤,實力較之以往更盛,故而實不可輕也。
沒有人會否認呂玲綺的厲害,可孫權的陸軍羸弱也不可小視,同時更不能小看了曹操這樣的頂尖人物。
還有曹操手下並不會弱於河北士族的一流智囊團,如同荀彧,郭嘉這樣的潁川系謀士們,刃心能夠想到的,對方未必想不到。
如此,單方面的想法,實現起來和實際很難完全符合。
“是以,還望將軍三思而後行。”
沮授的話說完,卻如同當頭給刃心澆了一盆冷水,令他從頭涼到腳。
刃心不由急道:“那先生可有pò jiě之法?”
曹操不好對付,孫權又信不過,又或者說,孫權還沒有那麼蠢,認清了這樣的現實,一時之間令刃心之前的信心不由垮掉大半。
他明天依然會出徵,只是臨行前沮授令他看清了一個事實,一個其他人沒有告訴他的可怕事實。
然而這個時候,沮授的笑容卻依舊不變。
“哼哼……將軍且聽我徐徐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