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走失這事,韓昭也有所聽聞,畢竟他自己就住在鄭家莊,當然會很關心。
鄭家對外宣稱走失的人,是覺得種田太辛苦,所以去了巴達維亞城或者別的地方,找輕鬆工作去了。
韓昭對此半信半疑,不是很相信,老爺們嘴裡的話最多隻能信一半。要是一個字不漏的全信了,那就完蛋了,最先倒黴。
管家的視線掃過剛剛說話幾人,效果出奇的好,就像是殺蟲劑一噴,再也沒有蟲子吱吱叫。
等到管家走到十多米外,纔有人敢繼續說話,不過聲音也壓得很低。
“誰失蹤了?”
“田二!他今天早上沒有上工,房間裡的東西還在,沒有動過。”
“或許……他是去巴達維亞碼頭扛包了。”
“哼,這是本月第五個不見的人。一個兩個可能是巧合,但這他媽地都第五個了,你還想騙自己?”
韓昭聽了,臉色頓時陰沉。
他之前設想的,將家人接過來一同努力奮鬥,給子孫們掙下百畝水田的美好未來,如同泡沫一樣噗的裂開。
正如那人所說,剛開始有人失蹤時,大傢伙都不在意。
除了巴達維亞之外,爪哇島別的地方也很需要大明的移民,越是內陸深處城市,開出的招聘條件越好。
講究的人,在走之前會打個招呼;不懂事的人,一聲不吭離開也不稀奇。
但是,離奇消失的人越來越多,誰也不會再以爲他們去了別的城市。鄭家莊人心惶惶,情緒都不怎麼平穩。
“那怎麼辦,鄭家莊還能不能待了!”
“我打算明天一早,就動身去巴達維亞,誰想和我一塊?”
“現在離開的話拿不到工錢,鄭家可不是好說話的。”
“要錢還是要命,大家自己選。我明天一定會動身離開,你們想清楚了再做決定。”
韓昭額頭上開始滴落豆大的汗珠,遲疑不定。
三個月後,他能拿到四五兩銀子,空空的口袋會有一點錢;明天從鄭家莊離開的話,這筆錢就無法指望。
回到草棚裡,韓昭依然沒有做出決定。也許那些消失的人,真的只是去了別的城市呢,大家都過於驚慌了。
忘記點燃艾葉的韓昭,身上被蚊子叮了好幾口,這纔想起還有事情沒做。
他將曬乾的艾草點燃後,特俗氣味的濃煙充斥草棚,將蚊子驅逐。
韓昭跪在一尊人首蜈蚣身子的神像面前,專心一致禱告,嘴上喃喃說:“強大的蜈神,信衆韓昭拜上!
鄭家莊這裡失蹤了五個人,人心惶惶,請您出手,安定大家的心。”
最開始十多分鐘,神像沒有任何動靜,哪怕韓昭說的嗓子都沙啞,快要說不出話。
漸漸的,隨着韓昭的禱告,人首蜈身神像開始散發出淡淡的光。這光十分的微弱,如果不是夜裡,恐怕誰都看不見。
韓昭又堅持了許久,加起來跪了半個多小時,一雙膝蓋都麻木了,腦子空空,恨不得立即躺在地上休息。
神龕裡的神像,發出的光芒強了許多,宛如一隻油燈,照亮整個棚屋。
韓昭吃驚的擡頭,目睹神像上發生的異變,心中極爲震驚。
他只是聽說過,真心禱告會有一定機率引得城主的注意,從而將自己遭遇的不公反應給城主大人知曉。
但誰都知道,這樣做的成功率會低得可憐。巴達維亞以及周圍,十幾萬人在禱告,兩名城主根本忙不過來。
這次韓昭只是死馬當活馬醫,做的一次嘗試而已,根本沒想過自己會被城主注意到。
“偉大的蜈神啊,請救救鄭家莊的人吧。”
韓昭按照流傳的說法,立即對着神像磕頭起來,十分用力,額頭都磕的烏青。
神像射出一道光線,迅速離開草棚,在鄭家莊裡轉了一圈,幾秒鐘後退回神像上。
“信徒,你沒有撒謊,這很不錯!”
韓昭腦子裡,響起一個宏大如鐘鳴的話語,整個人都是懵懵的,聽不到別的聲音。
他連連說:“小人不敢欺騙蜈神。”
“你過來,拿起神像。”
“好的。”
韓昭愣了一下,壯着膽子從神龕裡捧出神像,如同呵護價值千金的珍寶那樣小心翼翼。
“聽我指令,往東邊走。”
“是。”
韓昭小心捧着神像,一路向東。
他的這番不尋常的舉動,引起許多人的好奇。
不少莊稼漢跟在後頭,伸長脖子看他手上的神像,大氣都不敢出。
綴在韓昭身後的人越來越多,卻沒有一個人說話,像是中了集體沉默術一樣。
韓昭停了下來,因爲前方出現一堵五米高的牆,擋住了去路。
“這裡是內莊圍牆,鄭家就住在裡面!”
這時,終於有人開口,一臉驚訝。
其他人聽了,臉色大變,隊伍出現騷動,一個個眼神複雜的看着牆。
韓昭當然知道圍牆裡住着什麼人,不過他沒有資格進去過,只有鄭家的人與管家們才能進出。
這條規矩,大家都很自然的接受,老爺們不想和泥腿子接觸,並沒什麼奇怪的。
“進去。”
韓昭一聽指令,不敢怠慢,立即指着大門說:“你們撞開大門,這是蜈神的命令!”
十幾個漢子一塊用力,很快就將一尺厚的木門撞開。
神秘的鄭家內莊,出現在所有人眼前。
一座座磚瓦屋整齊的排列,鱗次櫛比,屋檐密集,組成一片連綿百米的龐大建築。
外邊的草棚比起來,就是垃圾,二十座都抵不上一座磚瓦屋。
管家擺出平日裡的威嚴,大聲呵斥:“你們想要幹什麼,得罪了鄭家老爺,所有人都得滾蛋。還不趕緊退下!”
韓昭手心緊張的出汗,縮了縮脖子,就要和以前一樣後退。
“聒噪!”
他碰在手裡的神像,射出一道拇指粗的光線,落在管家額頭上。
管家立即變得傻呆呆的,雙眼翻白,像是變成了木頭人。
奇怪的是,門口這麼大的動靜,沒有一個鄭家的人出來查看情況。磚瓦屋裡的燈火紛紛熄滅,融入黑暗裡。
“繼續往前走。”
韓昭沒有半點猶豫,順着指令一路來到佔地龐大的鄭家祠堂面前。
數畝大的祠堂,大門敞開,內裡漆黑,像是一頭擇人慾噬的怪獸張開了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