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芮臉色雪白，加持了鴻蒙之火的陣法消失不見了。
她不由低聲呼喚：“廖前輩、羅前輩……”
回答蘇芮的只有滿屋子的陰冷。
“蘇兄，快來看！”殷少清挪開滿是灰塵的九幽槽，那裡面是一具完整的白骨。
蘇芮知道那是沙小鷗的，只是還沒想好如何處理，這時殷少清叫她，她木然走過去，視線卻被白骨之上的一片灰色羽毛吸引住了。
殷少清也瞧見了那片羽毛，他心細如髮，立即想到鳥兒可不容易進這間屋子，而且這具屍骨的上方還有大半塊石板啊啊。
蘇芮已經拿起了那片羽毛，瞬間羽毛上閃過一道細微的光芒，蘇芮腦中響起廖一凡和羅覺蟾的聲音。訴訟
“是一個九級煉丹師、煉丹師……”
“爲我們報仇、報仇！”
光芒過後，灰羽漸漸現出原來炫目的顏色，雖然沒了靈力，依然能看出這片羽毛不是普通羽族能有的。
這是妖皇給廖一凡的那片尾羽，歷經千年最後只剩了這麼點，卻被他們用來向自己傳遞最後訴訟的消息……
她指甲握在手心，幾乎將掌心抓破，也許她不該這麼防備，若是沒有鴻蒙之火困住他們，他們未必會這麼容易被人消滅。
“這是誰？到底怎麼回事兒？這裡還有人？”殷少清一連串問題，蘇芮卻舉起手來：“回去再說。”
既然那人能進入這裡，那隨時都有可能返回。
“這屍骨……”殷少清皺眉。
“就放在這兒。”現在也不能爲沙小鷗收屍。
“什麼？九級煉丹師？”姚美麗站了起來。
“沒有，沒有九級煉丹師，丹鼎派的老祖也不過是個八級煉丹師……所以，東方雨纔會那麼稀罕。”作爲一個金丹期修士，東方雨能煉製出五階丹藥，那已經是超出了修爲限制。所以即使失去了東方明玉的庇護，東方雨在學院中仍是備受呵護。
但即使如此，東方雨也不可能是那個九極煉丹師。
“是另有其人……也許此人並不止是九級煉丹師。”蘇白說過，東方雨身上有古怪，很可能就是這個煉丹師，所以東方雨不但進階飛快，而且還能成爲五級煉丹師。
而且從蘇白第一次感知這個人存在開始，到如今他能已經控制張柏亭獨立行動，看來此人實力得到了極大的提升。
“還有，我懷疑紫瀾真人沒有死。”
蘇芮說出自己的推論，姚美麗和殷少清呆愣愣地坐了半響。
雖然仙盟學院人修和妖修並存，但在每一個人類修士的心裡，紫瀾真人才是最偉大的存在，他們以紫瀾真人爲驕傲，以紫瀾真人爲榜樣，用紫瀾真人激勵自己……這幾乎已經成爲一種信仰。
而現在有人在懷疑這個信仰……假如紫瀾真人沒有死，在妖皇隕落的情況下，牽制着妖族不能離開學院，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
“我們需要到紫瀾墓查一查……”殷少清回過神來。
“但只有被紫瀾真人墓碑上的紫瀾劍意認可的弟子才能進入紫瀾墓。”姚美麗補充道，“而且，測試一百年纔有一次，最近的一次是在十年前。”也就是說等到下一次還需要九十年。
硬闖是不行的，不說紫瀾真人只差一步就位列真仙，學院將紫瀾墓也保護的密不透風，紫瀾墓和墓中的傳承宛若仙盟的基石震懾着整個修真界。
“有一個辦法……”蘇芮和姚美麗立即看向殷少清。
殷少清飛快道：“學院院規八百九十七條規定榮譽值達到十萬點，可向長老會申請一個在允許範圍內的請求，所謂允許範圍是對學院無害的任何行爲。”
這是一個獎勵措施，有足夠的榮譽值便可請求長老會開放一次紫瀾墓，但十萬點……只有五點榮譽值的姚美麗呵呵了。
看起來陷入了僵局，三人商量了半夜也沒商量出來個結果，唯一能行動的是繼續暗中收集東方家的罪證。
天亮時分，蘇芮和姚美麗告辭離開，殷少清竟給他倆一人準備了一盞燈籠照路
姚美麗哈哈一笑：“你這是怕別人不把我們當靶子。”殷少清一怔，忙將蘇芮手上的燈籠收了起來：“那我送你？”姚美麗道：“殷兄你怎麼只送芮弟，都不問我一下，我和他都是爺們兒……”忽然想起來蘇芮好像不是……
殷少清忙解釋道：“那東方雨一向視蘇芮爲眼中釘，我怕她突然下手。”蘇芮笑道：“我還正想她來，你且放心吧。”要說東方雨此人，也有幾分真本事，其中一條，蘇芮就算討厭她也得佩服。那就是東方雨極爲忍耐。當年東方雨位置還沒那麼高時，曾爲了拿下一筆單子，在對方公司忍氣吞聲數月，只差抱着每個見過的人叫爺爺。當然這後來成爲東方雨位高權重時經常拿出來講敘的經典案例，但蘇芮可以想象在東方雨向上爬的過程中，有多少比這還需要忍耐的事情。
因爲她對自己狠過，所以對別人更狠。蛇打七寸，一向是東方雨的風格，沒有絕對的把握前，東方雨不會出手。
風雪已停，蘇存鑽在蘇芮懷裡取暖，這地方如今只有他一個，怎麼都覺得有些空曠，尤其他習慣了用尾巴卷着蘇二睡覺。
蘇芮也想起了蘇二，不過她想的是應該去找一趟龜仙人，妖修當年出手對付廖一凡，應該就是龜仙人下的命令。
路的盡頭就是她的小院了，蘇芮忽然停住，風捲起雪粒吹在臉上，一股危險的氣息襲來，那是元嬰期修士的威壓。
月華如水，雪夜分外明亮，在小院上空的結界上，立着一個蒙面女修。她衣衫隨風飄搖，顯露出玲瓏的曲線，離着數十丈，蘇芮仍能看到她眼中閃爍的寒光。
殺氣——
女修足尖一點，雙臂展開，一道虹影從身後發出，那一道數十丈的劍光有如雷電朝着蘇芮頭頂劈來。
蘇芮雙目一沉，打消了用真武劍訣的想法，千神絕一揮，一記千神斬海浪一般迎向虹影。
這是實力的比拼，無需言語，雙方心知肚明。
一聲巨響，蘇芮小院上方的結界悉數震碎，方圓百丈的積雪樹木瞬間化爲蒸汽消失，而兩人同時後退了十幾步。
好強悍的實力！兩人並未使出全力，卻同時心中驚歎。
千神斬揮出，千神絕立即展開，純淨的白色光芒將蘇芮護在其中，不想對方接連幾個跳躍，忽然消失在了屋脊之上。
遠處現出幾個光點，蘇芮眉頭一皺，這番動靜已經引起了學院巡邏的注意，少不了要解釋一番……她足尖一點，已出現在百丈之外，隨便找個地方等天亮找龜仙人便是。
至於那蒙面女修……難道東方雨行事風格也發生了改變？
不提蘇芮在煉器堂隨便找個了地方等待天亮，且說那女修與蘇芮奮力一擊，見引來了學院巡邏立即撤走，最初只是震驚於蘇芮靈力渾厚，待快回到自己住處時，才發覺不對。
她整個識海有如一團震盪的湖水，根本控制不下來，不但頭痛無比，眼前事物也一分二，二分四，變成無數重影。
衝進房內，她終於忍耐不住，拽下面紗扔到一邊，痛苦地抱着腦袋跪在地上。
從她光潔的額頭到微微翹起的鼻翼，還有臉頰的弧度，這個女修，的確是東方雨無疑。
“廢物！”角落裡現出一個黑影，她雖是罵着，卻是極快地與東方雨重疊在一起。
“呵……”黑影發出一聲舒服的呢喃，這麼多肉身，還是東方雨的最爲合適，除了是自己嫡系血親以外，也與東方雨和自己相似度極高的靈根有關，還有她教給東方雨的功法，這麼一具肉身，真是想佔爲己有啊。
隨着黑影進入東方雨的身體，她識海漸漸平息下來，但肉身的舒適並沒有讓她放鬆下來，這個東方雅，仍是寄居在自己身體裡面，若不是因爲她神識強大、意志頑強，只怕早就被她奪舍了！什麼老祖，狗屁！她必需儘快、很快、最快把她……弄死！
饒是東方雨極力控制，東方雅仍是察覺到了一絲異樣，冷笑一聲，隨手一撥，東方雨神識中的那座金鼎便放出火焰來。
東方雨剛平靜的識海再度搖晃起來，她忍痛道：“師傅，您、您這是做什麼？”東方雅坐在那金鼎之上：“好徒弟，你在想什麼？”
東方雨汗如雨下：“師傅，您又不信我了，我只不過在恨那頭狡猾的妖鱷，恨不得立即殺了它，但師傅您說它身上有鴻蒙之火的火種，所以我才忍住沒有動手……師傅、老祖，我可是您嫡親的子孫，您要不相信我，就殺了我吧！”
每隔一段時間，東方雨都要這樣表一次忠心，東方雅約摸着差不多了，才收了丹火，冷聲道：“不是爲師不信你，而是不知道你和那頭妖獸什麼時候有那麼大的仇？”
從東方雨兩歲時扒拉出來金鼎，東方雅就附在了東方雨身上，開始，她是想奪舍的，但竟然沒搶過兩歲的東方雨，玄冥丹鼎還落入東方雨之手。東方雅無奈，只能呆在東方雨神識裡，想着她不過一個幼兒，總有機會，哪知這麼多年，東方雨日漸強大，對自己也日益防備，她根本沒有機會。兩人名爲師徒，實際上是互相利用，互相防備，不過她東方雅是不會輸的！東方雨怎麼長大的，東方雅一清二楚，東方雅從來沒見過東方雨對誰有這麼深的恨意，那感覺……就好像東方雨和那頭妖獸曾經認識。
聽見東方雅的問話，東方雨心頭一驚，她的來歷萬萬不能讓東方雅知道，轉念間她已想好託詞，怒道：“師傅，難道你忘了我叔父東方明玉是怎麼死的嗎？那妖獸因我曾想收服白鱷早就對我恨之入骨，它既然能化出人形，靈智必然極高。妖獸報復心最強，我不殺它，它也不會放過我，我怎麼能留這麼一個禍害？”
說東方雨在意東方明玉的死活，東方雅是不信的，但從東方雨的手段來看，不想留個禍害倒是真的。
東方雅不說話，玄冥丹鼎中的火焰卻滅了下去。
這時，外面忽然想起腳步聲。
東方雨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坐在椅子上問：“誰？”
外面響起侍女東方小蓮的聲音：“方纔收到瑤華尊者的傳音符。”“拿來我看！”東方雨急忙起身，慕瑤華出關了麼？
想到慕瑤華，東方雨心裡有些發熱，接了傳音符一看，卻大感失望，原來慕瑤華雖然出關，卻有事外出一趟，囑咐她勤加修煉，關鍵是最後一句“同你一起回東方家的事暫等我歸來再說”。
東方雅不客氣地笑了起來。
東方雨怒都不敢怒，只苦惱地瞪着兩隻眼睛。
“廢物，你忘了要到仙巧節了麼？”
仙巧節？東方雨雙目驟然放出光來。
蘇芮在煉器堂廢棄的熔爐下呆到天亮，便急忙去找龜仙人。
龜仙人竟然不在，洞府前面還飄着十幾道傳音符，蘇芮抓了一個來看，上面署名是學院執事，看樣子，龜仙人已經走了有一段時間了。
蘇芮想了想，把裝滿了桂花糖的儲物袋掛在了洞府門口的一個樹杈上，正打算走時，樹後面露出一條毛茸茸的大尾巴。
白姬搖着尾巴從後面走了出來，手上還拿着一把小扇子。這麼冷的天，一面尾巴掃雪一面搖着扇子，真是……二啊！
雖然如此，蘇芮仍是恭敬一禮：“白長老，請問仙人去哪了？”白姬居然一跳避過了蘇芮行禮，搖搖扇子道：“他去哪，纔不會告訴我……老龜脫殼的時候是不會告訴愛吃肉的狐狸的。”蘇芮擡眼，沒有掩飾眼中的失望：“我有些事想請教仙人，不知他什麼時候回來？”
白姬上下打量她：“你不是來找蘇二的麼？實話說你給蘇二起的名字真不怎麼好聽。”
白姬越說越有火藥味，蘇芮琢磨不透她到底什麼意思，索性道：“蘇二麼？我原是不知他身份，他在哪？一切都還好麼？這幾日我很是想他，不如……”
她話未說完，白姬一躍而起，幾團雪落在蘇芮頭上，她盤坐在樹枝上，大尾巴和雪溶爲一體，看起來是個端莊無比的美人，語氣裡卻包含了警告：“小鱷魚，別以爲你陪過主上一段時間，就忘了身份，你要是泄露了主上的任何消息，我們都……”她比劃了一個捏死蘇芮的動作，瞧着蘇芮驚嚇的表情，忽然語氣一變：“不過仙巧節是你表現忠心的時候，我們都等着你。”
說罷，白姬尾巴一抖，人就消失在樹後了。
眼尖的蘇芮還瞧見了一隻尖尖的黑色耳朵，原來金夜也躲在樹後。
這狐狸精和蝙蝠精到底是什麼意思？蘇芮瞧着龜仙人緊閉的大門，龜仙人到底在不在裡面？
她眼珠一轉，又把掛在樹杈上的儲物袋取了下來。放在這兒，不浪費了嗎？
蘇芮很快搞清楚了什麼是仙巧節。
原來仙巧節有點世俗界七夕的意思。雖然修士們多數講究清心寡慾，不沾染男女之情，但到了金丹期以後，結成雙修伴侶有可能會更快地進階。所以仙巧節由七夕演化而來，十年舉行一次，這一日不止是仙盟學院的節日，也是整個修真界的節日，沒有雙修伴侶的修士都可大膽向自己心儀的修士表白。就算被追求者平日再看不上追求者，看在仙巧節的面子上拒絕的也不會太傷面子。
仙盟學院的仙巧節更有特色。這一天學院先選出二十甲男女修士，這二十甲不是靠實力遴選，而是通過所有人投票評選，有雙修伴侶的人自動失去參選資格。
選出的四十名男修、女修作爲仙巧節的獎品，只要能戰其餘追求者，便擁有這位修士一整晚。
可想而知，那些被選出來的男修和女修肯定被不少人愛慕着，打架鬥毆少不了，但這也是激勵修士的一種手段。
但這和她的忠誠有什麼關係？
她一拍大腿：“妖族也參加仙巧節？”
姚美麗道：“當然，每年這個時候不都是你們妖族……發/情的季節？”
蘇芮：“……那有人爲爭奪妖修大打出手嗎？”殷少清瞥了蘇芮一眼：“有，每年都有爲爭奪白長老打殘的。”
蘇芮：……難道白姬的意思是讓她……她可是個母的！
“你不用太過擔心，我估計你可能上不了榜……”輪到姚美麗瞥了一眼殷少清，這位自從重結金丹後纔是火的不得了，相貌比蘇芮高了不止一個等級，“而且也沒殷兄說的那麼嚴重，真正的挑戰是在九幽幻境內，不是真打一場。”
蘇芮的耳朵豎了起來：“你說，要是想挑戰誰，是在九幽幻境內動手。”
姚美麗道：“對，九幽幻境在仙巧節這一天完全開放，不用九幽槽，只要用九幽符就能進去。”
蘇芮：“那榮譽值呢？”姚美麗和殷少清互看一眼：“獲勝者自然能獲得失敗者所有榮譽值。”放在平時，很難弄到十萬點榮譽值，但在仙巧節就不一樣了，不同人混戰在一起，不停地挑戰勝利者，榮譽值將會滾雪球一樣膨大。
不是沒有可能弄到十萬點榮譽值！
蘇芮擔心的是如果她萬一上榜了，那豈不是沒機會動手了？姚美麗嗤笑一聲，在蘇芮面前化出一面水鏡：“你和殷兄對比一下，再則也沒規定說上榜者不能追求別的上榜修士，唯一規定的是上榜者不能拒絕最終勝出的那個人。”
臥槽，姚美麗，我今天才看清你！
蘇芮一拳搗碎了水鏡：“那就這樣吧，我先回去準備，有事你們發傳音符給我。”
她沒有回小院，而是去了二級學院的藏經樓，底下一層有許多九幽槽，蘇芮還記得羅覺蟾說過他總覺的沙小鷗沒有死。
藏經樓外面有管事守着，瞥了一眼蘇芮的腰上的玉牌放把她放了進去，底層很安靜，分層三排放着二十多個九幽槽，有些上面石蓋是合上的，那說明裡面有人。
蘇芮尋了個空的，躺下去之後吩咐蘇存看好她的肉身，要是感覺不對，將靈石迅速取出。
剛剛躺下，眼前就出現一道漩渦，蘇芮承受着那有些類似靈魂離體的感覺，再睜開眼時已經進入了九幽幻境。
上一次來是爲了弄到兌換契約草的榮譽值，二十幾年沒來，這個九幽幻境的真實度還和以前一模一樣。
蘇芮低頭摸了摸胸前的兩團大饅頭，仍舊不明白九幽幻境是怎麼識別出了她的性別。
“這麼小有什麼看頭，再則也不是你的！”蘇白懶洋洋的聲音響起，這傢伙也能跟自己一起進來，但千神絕卻不是真的。
蘇芮拎了拎手上的千神絕，感覺輕了很多，不過這個九幽幻境卻能精準模擬出千神絕的威力。
也許是因爲自己還沒達到能領悟這些的地步。蘇芮拋出千神絕，此時不用有意放開神識，能感知範圍的一切在腦中都是清晰的，她慢慢地尋找着可疑之處。
如果沙小鷗在肉身被羅覺蟾刺中的瞬間，神識以某種方式進入了九幽幻境，那他仍可能還在這裡。
上一次蘇芮只是在紅海打了幾架，如今她可以搜尋，才發現九幽幻境之廣闊，簡直超出想象，而且有些地方生長的靈藥、奔跑的妖獸簡直就和真的一樣。
遺憾的是，她搜尋了極廣的範圍，也沒有發現有任何不同尋常的地方，還差點受到兩個金丹期修士的襲擊，蘇芮此時只想尋人，無意驚動他人，直接放出威壓嚇退兩人，又尋了半日，終是沒任何發現，擔心蘇存等的過久，便先結束了這次尋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