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白說比試,蘇芮很爽快應了。提到此處,蘇芮心裡很不痛快。爲什麼?兩人從第一天認識,到現在也七八百年了,這麼長時間裡,無論蘇芮軟磨硬泡,蘇白從來不傳她飄渺宗的功法。明着說是因爲蘇芮不是飄渺宗的弟子,飄渺宗也從來不收不是人的弟子。暗裡蘇芮琢磨着是因爲蘇白在重霓凰那吃了個差點弄死自己的大虧,所以死活不肯再教出一個重霓凰。她是這樣想的,心裡多少有些氣不順,所以也沒完全留意蘇白說的話,只聽見了比試兩個字。
高手過招就算點到爲止也不能在屋裡,城裡禁止鬥法,只能出城,幸好現在城門還沒落鎖。兩人火速出城,向那偏僻之處一連行了數百里後見一片無人荒野才停了下來。
蘇白穿着一身綠袍迎風招展,蘇芮瞧着可樂,另外也擔心他的肉身,笑道:“我就不用鴻蒙之火了。”
蘇白微微一笑,做了個請的手勢:“無妨,你能用出來的都用來罷。”
哼,自大狂!
蘇芮雖然如是想,回眸間見夕陽西下,他雖穿着花哨閃光的綠綢衣,因着那張臉,那如墨的長髮,還有那青玉帶,竟一樣有玉樹臨風之感。
銀牙一咬,手心涌出鴻蒙之火化爲一柄火劍。
除了千神絕,蘇芮根本沒有煉製別的靈器,因爲她的鴻蒙之火早凝實如器,任意變化就是最強的靈器。蘇芮還給它起了個名字,就叫做鴻蒙劍。蘇白既然那麼說了,不給點顏色也着實對不住人了。
蘇芮足尖一點,率先出劍。一劍平平刺出,看似無奇,出劍的瞬間餘暉卻似停頓了一息。
蘇白暗道了一個“好”,不虧他這些年什麼都沒教她,纔沒有那麼些花架子,真正殺人的動作哪有那麼複雜,對劍來說,無非是刺和砍。一個高手和一個凡人逼到絕境殺人的時候姿勢並沒有什麼不同。
鴻蒙劍刺出,蘇芮得意之際也留心着蘇白,想看蘇白如何避過這一劍,只要沾上一丁點,他那肉身就完了。
這一息間,蘇白卻沒有後退,反而先前走了一步。
蘇芮想要阻攔已經來不及了,那片綠影飄起,腰肢此時不可思議地後仰九十度,雙袖卻由下及上輪番揮出兩個半圓貼着劍身滑過,看起來就像是從下方拂了一下鴻蒙劍。
蘇芮尚未驚呼出,猛然覺得鴻蒙劍變了,這一劍出去,已經估計好蘇白的位置,鴻蒙之火到了蘇白那裡,當時威力最猛的時候,因爲蘇白不可思議的躲避,鴻蒙劍由盛轉衰已然老了,而蘇白那兩袖之力卻宛若剛剛滋生出力量,竟引着鴻蒙之火分出兩股,向兩側散開。
蘇芮察覺到他的意圖,如何肯讓他如願,擡手一揮,兩道鴻蒙之火同時飛出截住發散的鴻蒙劍,衝上雲霄合體成爲一柄新的鴻蒙劍。
“嗡”的一聲,鴻蒙劍化爲數十條光影。
“去——”蘇芮輕喝一聲,這一劍暗含了真武劍訣,真武劍訣剛烈霸道,每一劍都比先前那劍威力還要巨大。
蘇白迅速向後退去,鴻蒙劍緊追而至,他並不出手,而是以蘇芮爲中心繞着飛了起來。蘇芮暗覺好笑,不知他這樣躲到什麼時候去。只見空中綠影在前,後面追着一片青影,蘇芮瞧得眼花之際,識海一震,變象陡生,蘇白腳踏鴻蒙劍從她頭頂飛過,那一柄鴻蒙劍已爲他所擒,而其餘的鴻蒙劍仍被他引着轉圈追捕,但顯然已沒有餘力了。
她一咬牙,鴻蒙劍瞬間化爲火焰,凝聚成一個巨大的火球朝蘇白砸去。
要說蘇白教過她什麼,就是這種又笨又老的法子了,蘇芮曾經抱怨過不夠靈活,但蘇白說什麼?如果你實力夠強,一個火球有一塊大陸那麼大,管對方怎麼跑怎麼躲,能幹得過你嗎?
言之有理,所以蘇芮這個火球凝聚了她全部的鴻蒙之火,比不過一塊大陸,也夠砸死一屋子的蘇白了,更何況,蘇芮的速度也不慢。
蘇白原地坐了下來,地面升起一大片褐色水浪,實際是土層在靈力的作用下軟化了,太軟了所以看起來像是水浪,以蘇白爲中心直到蘇芮腳下都是這樣,好像這裡一瞬間變成了沼澤。
蘇白打算這樣對付她的鴻蒙之火?
蘇芮吃了一驚,她求勝心盛,火球已落,就算是收,也只能收回五成。她心中一急,顧不上可能會造成反噬,立即收回鴻蒙之火。這時她所佔地面忽然下陷,一隻手抓住她的腳爬了上來。
蘇芮不太不明白,蘇白示意她放出鴻蒙之火,在蘇芮腳邊坐下操縱廣無邊際的泥沼。
蘇芮此時才瞧出那泥沼乃是以一種平緩的節奏在上下波動,火球進,泥沼退,火球力衰,泥沼進。鴻蒙之火的力量漸漸消退,泥沼卻始終用這樣的頻率消耗它的力量。最終鴻蒙之火失去了凝聚之力,化爲一大片青色火焰燃燒在泥沼之上。
如果鴻蒙之火繼續存在,這裡當然會被燒得什麼也不剩下。但蘇芮已領悟了蘇白招式中的含義。她收了鴻蒙之火:“果然有趣。”
蘇白笑笑:“還是阿芮手下留情,否則我現在都變成烤肉了。”他本來也不是要取勝蘇芮,算準了蘇芮會及時收手纔敢對付鴻蒙之火。
“不過你雖然能借萬物之力以柔克剛,但終究只能化力,而不能摧毀對方。”蘇芮道。
蘇白瞧她一眼:“天下最厲害的鴻蒙之火在你手上,你當然可以任意摧毀別人。但若是沒有鴻蒙之火,僅憑真武劍訣的剛烈,可否一直取勝呢?”
蘇芮心性過堅,有時候自己都沒有注意到把自己逼入死境,這纔是蘇白所擔心的。不過蘇白說這句話的時候並沒有想到他會一語成讖。
蘇芮並沒有因爲蘇白的假設而惱怒,她正色對蘇白插蠟燭似鞠了一躬:“所言甚是,芮受教了。”
反倒令蘇白一怔,他在飄渺宗,上下數萬人都算是他的弟子,唯獨到了蘇芮這裡,覺得這份態度端莊的謝禮也太令人不自在了,總而言之,他的乖寶何需如此多禮?
蘇芮行了大禮,彎腰湊到蘇白耳邊:“老師,徒弟好想上你,你什麼時候能行?”
蘇白:……
兩隻耳朵都紅透了。
蘇芮忍不住哈哈大笑。
蘇白站了起來,理了理衣角,含笑凝視着蘇芮。
他這樣有風度,蘇芮纔不好意思起來。
兩人攜手,蘇白細細將方纔心法傳授於蘇芮,言談正熱,遠處忽然飛來幾道亮光。
轉眼逼近上空,兩人在下方聽見上面有人喊:“就是這裡!方纔這裡有異動!”
竟是謝陽的聲音,三番兩次相遇,也真是有緣了。
“那魔物——快快束手就擒!”
蘇芮疑惑地望了蘇白一眼:“說的可是我們?”
“大約是吧,你手癢嗎?”蘇白道。
蘇芮知道這是蘇白自己手癢了,她不吭聲地往後站了站。
謝陽幾人根本沒有看清下面的人,他們奉命出來巡查,老遠就發現這裡散發着詭異的光芒,這幫孩子異常熱忱、忠於職守,直接駕馭了師尊給的靈器,卻不敢下來,只停在上面監視這兩個人,同時發了傳音其他人過來援助。感覺那可怕的殺氣竟然透過師尊的靈器傳進來時,個個牙關打顫,但是逃跑的話哪個也說不出口。
正此時,斜裡冷光一閃,七八枚拇指大小的丹丸彈了出來,同時一道聲音冷喝:“你們快走,我來對付他!”
霹靂彈!蘇芮吃了一驚。海底城的時候,張瀟瀟送過自己一枚,她無事研究,發現那霹靂彈的威力相當於金丹自爆,七八枚加在一起,蘇白那具肉身就毀了。
她立即衝了上去,蘇白卻已一甩袖子,將那七八枚霹靂彈都收在了袖子裡,沒有一枚爆開。
運用的正是方纔教給蘇芮的心法。
蘇芮看得心服口服。
那暗中之人卻駭得變了顏色,急欲奪路而逃,然而卻已經晚了,對方像是看破了自己的隱身術,不偏不倚地攔在自己前面。
“放開她!”出乎意料的是已經逃走的謝陽等人又飛了回來。
這到底是誰教出來的好學生?!
“魔物——”季斐然揮舞着靈劍,看清轉過來的人臉時楞了一下:“怎麼是你?啊……還有那位仙子……”
仙子是個什麼鬼?不是該對着自己說嗎?怎麼變成對着蘇白了?
“他們就是魔物,你們快些叫人來!”斗笠之下的女修驚恐叫道。
蘇芮煩不勝煩,出來混能不能先把腦子帶上。而謝陽幾個猶猶豫豫的不知道該信哪邊了。這時,天際忽然傳來一股強大的威壓。
蘇芮也是一怔,看向來者的方向。
謝陽等明顯鬆了口氣,那季斐然還寬慰兩人道:“你們不用擔心,這是我家師尊,他老人家要是查清楚你們不是魔物,會立即放你們走的。”
但願如此!
幾乎一息間,來者已至眼前,只見他白衣微揚,目若星辰,姿態端莊,全身自帶聖潔不可侵犯光圈。
蘇芮微微一怔,眼珠動了幾下。
不待那人停穩,謝陽就叫道:“師父,我們在這兒!您快來看看這是不是魔物……”
那人遠遠看見蘇芮,又更近了幾步,好像沒聽見謝陽幾人的話,聲音裡帶着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輕顫:“阿芮?”
蘇芮呵呵一笑:“瑤華尊者,好久不見,您還是風采依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