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副處長也看到萬洪在給陳副校長打電話,他並沒有急着離開。
今天的事情透着極端的詭異,本來他們就是走一個過場,在他們看來,方揚還不是任他們怎麼編排怎麼處分都可以?可是在短短的時間內,事情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先是萬洪莫名其妙地被市中院退回了榕大,緊接着德高望重的朱校長親自打電話過來將鄭副處長訓斥了一頓,還勒令他立刻撤回去,並且寫出書面檢查。
而且萬洪回來榕大,連原先的副院長位置都丟了,甚至連副教授的職稱也被降了一檔,成了講師。鄭副處長清楚法學院根本就沒有新任命副院長,這個名額相當於掌握在了白思賢手中。
跟方揚作對的人,都被狠狠地敲打了,而出面力挺方揚的白思賢,卻成了既得利益者。
即便是傻子都能看出來這件事情,絕對跟方揚有關係了。
萬洪電話撥出去之後,那頭響了許久就是沒人接聽,直到電話裡傳來冰冷的電腦提示音:
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萬洪不死心地重新撥號,又響了好幾聲,那邊終於把電話接了起來。萬洪彷彿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連忙說道:
“陳校長,我是小萬啊……”
陳副校長沒等他說下去,就打斷道:
“小萬,我在開會呢!有什麼事情晚點再說!”
要是在平時,萬洪肯定就識趣地掛電話了,但是今天這事兒卻是關乎他的前途命運,他也顧不得講那些規矩了,連忙說道:
“陳校長,您給我一點點時間,我有點急事找您……”
陳副校長嘆了一口氣,似乎知道萬洪要說什麼,忍不住沒好氣地說道:
“小萬啊小萬,你還有什麼好說的?這次你把我都給坑慘了!”
萬洪目瞪口呆,失神地說道:
“陳校長,這……這到底怎麼回事兒啊?我到現在都沒弄明白呢!”
“你不明白?你自己惹了什麼人你不知道?”陳副校長氣不打一處來,“你自己惹了事還不夠,竟然還敢找我去給學生處打招呼要處分人家,弄得我現在非常被動你知道嗎?”
“您是說方揚?”萬洪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他不就是一個學生嗎?好像在媒體界有點小關係,但是媒體也管不到學校的事情、管不到市法院的事情啊!”
萬洪只知道方揚好像跟國家電視臺的一個節目組組長關係很好,人家還專門到榕城爲他做了一期闢謠的節目,至於其他的,他是一點都不瞭解。
陳副校長忍不住冷笑了一聲,說道:
“媒體界的關係?你還不知道市法院爲什麼要把你退回來吧?實話告訴你吧!這是市政法委的闞書記親自打電話過問的!”
“闞書記?”萬洪更是覺得自己腦子都快不夠用了,“陳校長,市政法委不是胡書記嗎?怎麼變成闞書記了?”
陳副校長氣得差點直接把電話甩了,心裡直罵萬洪是個豬腦子,他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地說道:
“小萬啊小萬,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呢?市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你就一點兒也不知道?樑家祥已經被雙規了!胡書記調走了,你以爲還是從前呢?”
他知道萬洪跟樑家祥能攀上一點兒關係,這次調動到中院去多半也是樑家祥運作的,前兩天他還羨慕萬洪走了狗屎運呢!沒想到這纔多久啊,立刻就被打回原形了。
萬洪差點連手機都抓不穩了,這對他來說無異於是個災難性的消息,自己賴以依靠的最大靠山都倒了,在學校這邊,陳副校長也完全幫不了自己,人家剛剛不是說了嗎?連他自己都差點被連累。
但是陳副校長接下來的話,讓萬洪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小萬啊!你這次做的事情是欠考慮了,跟一個學生置氣,這是何必呢?剛剛朱校長已經把我批評了一頓。你知道嗎?爲了這個方揚的事情,省教育廳的龔廳長親自把電話打到了朱校長辦公室,表達了相當程度的不滿,而且就在剛剛,教育部的一位領導也打電話過來表達了關切……”
萬洪有一種五雷轟頂的感覺,教育廳廳長、教育部領導,這對他來說是多麼高不可攀的存在啊!今天居然不約而同地爲了方揚的事情來打招呼,這說明了什麼?人家的關係根本就是自己不可撼動的,可笑的是自己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挑釁他!
陳副校長知道萬洪需要時間去消化這些消息,他嘆了一口氣,推心置腹地說道:
“小萬啊!我沒當你是外人,有些事情我就直說了。這次的事你可要處理好啊!如果這個事圓不過去,估計就不是免掉你副院長、給你職稱降一檔這麼簡單了……”
說完,陳副校長掛掉了電話。
聽着手機裡傳來的忙音,萬洪臉色有些發白,他保持着接聽的姿勢,手還在微微顫抖着。他明白自己這次可能是惹了大禍了,得罪了一個自己永遠也得罪不起的人,而且還得罪得非常徹底!
鄭副處長看到萬洪失魂落魄的樣子,關心地問道:
“萬副院長,你沒事兒吧?”
這會兒他已經知道萬洪被市中院退回來的事情了,自然不好再稱呼他爲“萬調研員”了,其實萬洪現在已經不是法學院的副院長了,但是鄭副處長總不好叫他“萬講師”吧?這不是往他傷口上撒鹽嗎?
萬洪晃了晃腦袋,苦笑着收起了手機,說道:
“我沒事,謝謝鄭處長關心了……這次的事情是我連累你了,不好意思啊!”
鄭副處長本來是有些抱怨和委屈的,但是看到萬洪這副樣子,他倒是也不好再說什麼了,只是說道:
“都是爲了工作嘛!你也別往心裡去。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嗯,麻煩你們了,那我就不送了。”萬洪心不在焉地說道。
鄭副處長又看了看萬洪,也沒再說什麼,他現在自己都惹得一身騷呢!於是他滿腹心事帶着同樣忐忑不安的石幹事離開了會客室。
萬洪癱坐在會客室的沙發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腦子裡亂得像是一團漿糊。半晌,他終於咬了咬牙,站起身來徑直朝白思賢的辦公室走去。
有些忐忑地敲開了門,萬洪帶着複雜的神情走進了白思賢的辦公室。當他看到坐在白思賢對面的方揚時,心中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方揚眼皮子都沒擡一下,而白思賢語氣也相當冷淡:
“老萬,找我有事兒嗎?”
這幾天萬洪在他面前趾高氣揚的,一口一個“老白”叫得甚是順溜,白思賢這是原封不動地還給他了。
萬洪小心地看了看方揚,說道:
“白院長,我是來向您做檢討的,同時我也要對方揚同學真誠地道歉,在這件事情上我的工作存在重大失誤,差點釀成了大錯,而且還給學院的聲譽造成了難以挽回的影響,作爲學院的副院長……”
方揚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他的話,說道:
“萬講師,你似乎忘記了一件事情,你已經不是法學院的副院長了!”
萬洪差點就沒忍住破口大罵了起來,但是他知道自己只有放低身段裝孫子,纔有可能逃過一劫,否則就憑自己這些天跟方揚結下的仇怨,對方的報復肯定不會到此爲止。
他強忍着屈辱,擠出一絲笑容說道:
“方揚同學說的對,我現在已經不是副院長了。但是對於我在擔任副院長期間犯下的嚴重錯誤,我還是必須深刻檢討的。方揚同學,請你接受我的歉意。”
方揚眯着眼睛看着低三下四的萬洪,此刻的他早已沒有了前兩天那趾高氣揚的樣子,但是他眼底那隱藏得很深的怨恨卻逃不過方揚的眼睛。
方揚撇了撇嘴,淡淡地說道:
“萬講師,我不明白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到底錯在哪兒了?我怎麼都不知道呢?”
萬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努力地平穩自己的情緒,低着頭說道:
“對你的處分,是我在黨委會上率先提出來的,事實證明這是一個錯誤的提議,但我卻端着副院長的架子,不肯當面向你道歉,所以才導致了後面發生的不愉快。方揚同學,我已經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還請你大人大量原諒我一次……”
他的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頗有些忍辱負重的感覺了,畢竟方揚只是一個二十多的小年輕,而他不久前還是學院的副院長,即便現在被免職了,至少還有一個講師的身份。
這相當於是老師向學生低頭認錯了。
方揚沒有說話,他對這個萬洪厭惡到了骨子裡,根本不可能輕易地就把這件事情揭過去。白思賢有些憐憫地看了看萬洪,開口說道:
“老萬,你的態度我們已經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跟方揚還有點事情要說。”
萬洪不安地看了看方揚,只見方揚微微揚着下巴,眼睛盯着白思賢桌子上的一個擺件看得很認真,顯然都不想搭理自己。他萬念俱灰,頹然地說道:
“白院長,那……我先走了!”
看着後背微微有些佝僂的萬洪離開辦公室,白思賢嘆氣說道:
“方揚,老萬這個人是刻薄了一點,但是免職對他已經是很大的打擊了,我看這件事情就算了吧!”
方揚無辜地聳了聳肩,說道:
“白院長,免職不是學校做出的決定嗎?跟我可沒關係。”
白思賢無奈地笑了笑,也就不再提這個事情了。
方揚卻接着說道:
“白院長,我聽說學校今年要加大職稱評審的考覈力度,對一些年齡偏大、業務能力不強的人要堅決清除出教師隊伍呢!”
方揚這話聲音挺大的,還沒走遠的萬洪聽得清清楚楚,差點一頭暈倒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