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右側的鋼琴處仍是空無一人,不知道那聲響從哪來的。
另一聲清脆敲響響起,如同一隻攝魂抓魄的魔手,竟將對音樂從來免疫的蕭揚感覺心絃撥動。
就在這時,第三聲輕敲響起。
秦婉兒這才注意到了動靜,愕然道:“這是什麼聲音?”
蕭揚目光深注臺上,一張大幕垂地,將舞臺分爲前後兩半。他已聽出那聲音是來自幕後,但是同樣聽不出究竟是什麼東西發出的聲音。
更重要的是,他確定那聲音並非通過揚聲器傳來。舞臺距此不下五十米,那聲音竟傳在嘈雜人聲中清晰傳過來,讓他感覺非常神奇。
第四聲敲擊聲響起。這次的音色從前三次的尖細變爲深厚,終於吸引了劇院絕大部分人的注意,說話的聲音驟然減小,全場在數秒之間靜下來。
第五聲敲擊聲從幕後傳出,蕭揚大感神奇。
他從來沒聽過這樣的聲響,非常奇特,傳到耳中使人生出一種異樣感覺,彷彿突然從數千人的大劇院空間移動到了另一種所在。
一個異常寧靜的空間。
而之能有這感覺,固然有發聲物音色奇異的原因在內,更重要的是使物發聲那人的手法和節奏控制都獨成一家,有異尋常。
忽然之間他知道了是怎麼回事。
音樂會在所有人沒注意間已經開始了,無人報幕,也沒其它雜聲相擾,純粹是音樂起始,最終也將以音樂完結。
在他將心神沉浸在對那聲音的思索時,敲擊聲倏然再起,已非單一響動,而是連串而起,叮叮咚咚,無數悅耳又清脆的音節以舞臺爲中心,向整個劇院的四面八方散發開。那聲音彷彿一雙溫暖又輕柔的手,不斷把所有人不同的心絃撥轉、調節,然後讓它們歸爲一律,使所有人都感受到相同的感覺——靜謐和祥和。
忽然之間,蕭揚徹底忘了來這裡是爲了什麼,全神去傾聽那似音樂又非音樂的聲響。
秦婉兒心絃比蕭揚還要易動,早完全浸入其中,渾然忘我。
敲擊聲在一串攀高折低的響動後,忽然消失。
衆人心神一醒,正要回到現實之中時,忽然一聲“錚”地輕響,如弦輕撥,瞬間把所有人的心思都拉回音樂之中。
但只這片刻的間斷,蕭揚已從剛纔的投入中醒過神來,愕然看了看周圍,才發覺這格間裡的其它六人都仍沉浸在音樂聲中,表情輕鬆,看樣子均被樂聲吸引。
再看下面的普通座位,林音正專注地聆聽着,他旁邊的鐘奕鋒也沒再跟她說話,靜靜聽着舞臺上傳來的聲響。
繼續那聲之後,一串悠遠而平穩的古箏音節不斷從舞臺幕後傳出來,讓人心絃再次隨之變化,從剛纔如處空曠房間中的寧靜,轉入深入青山碧水的自然。
蕭揚多聽了幾秒鐘,不由再次陷入樂聲帶來的境界中,只覺像是站在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旁,眼中所見盡皆大自然的自然美景,耳中所聽則是流水汨汩之聲,心情前所未有地放鬆,再沒任何壓力。
箏聲之後又是片刻的停頓,彷彿在給衆人回味和期待的時間,那之後是以一聲簫音起始的連綿簫曲,又是另一番清靜滋味。
蕭揚細細感覺,只覺如同置身在廣闊的大草原上,無論向哪個方向望去,都是無阻無隔的通坦之道,渾無壓力。
不過聲到這裡,他已然警醒過來,暗叫厲害。
這音樂不用多想,當然就是今晚音樂會的主角、所謂的天才美女音樂家辛採頤所作。蕭揚本身已經是定力極強、意志極堅,卻仍是不由自主地沉浸入她的音樂中,雖然有猝不及防的因素在,但是能有這種水準,已經是非常了不起。
事實上全場能在兩小節之間就醒過神來的人寥寥無幾,七千來觀衆,現在仍沉浸在辛採頤的音樂之中不能自撥。包括秦婉兒,全都露出如癡如醉的神情,可見其音樂魅力之一斑。
忽然之間,蕭揚覺得這音樂會能被炒到這麼熱,也不是沒有其原因所在。現代人的心緒越來越複雜,壓力也更加龐大,正需要有東西能給他們舒解,音樂正是其中一項。而辛採頤號稱“寧靜派音樂掌門人”,正是抓住了這一點,所以她的音樂纔會火起來。
當然,如果她本身沒有這個音樂實力,機緣再好也沒用。畢竟音樂這東西是騙不得人的,聽者是以心來感覺,想只靠噱頭來哄人是絕對不可能。
簫聲之後,繼以鼓音,則是另一番滋味。鼓聲剛起時,人如置身茫茫沙海,別無人煙,也別無所求,帶了點頹廢的死亡之感。但鼓至一半,沙海中陡現生機,一星碧色憑沙而起,迅速蔓延,帶來蓬勃的希望之感,使聞者心中被喜悅、快樂所充滿。
蕭揚越聽越奇。
這個辛採頤所會的樂器倒是挺多的,而且聽來樣樣俱精,非常難得。
鼓聲之後,再繼以絃聲。蕭揚不諳音律,仔細聽了半天,才分辨出那是二胡所奏之聲,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起一幅荷塘月色的畫面,四野無聲,只餘幽幽圓月映在塘波之上,透出十分的靜謐。
二胡的絃聲最終收尾,沒有再繼續其它樂器。一時間,整個劇院空間都陷入了落針可聞的靜寂中,沒有任何動靜。
蕭揚環目四望,只見所有人都仍陷在音樂帶來的觸感之中。再看林音,也是一般模樣,沒有絲毫動作。
過了數秒,眼角忽覺動靜,他訝然轉頭,只見秦婉兒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衝到看臺邊,兩隻小手拼命地鼓起掌來。掌聲在靜寂的劇院中特別刺耳,不片刻,其它地方也是幾道掌聲應和而起。
如受牽引,全場的人都站了起來,數千人一起鼓掌,聲音沸反盈天,讓人生出錯覺,只覺大劇院的穹頂都要被聲浪給震翻了。
蕭揚早步了秦婉兒後塵,衝到看臺邊和她一起鼓掌。這音樂確實超出了他的想象,完全值得掌聲。
這時舞臺上的大幕緩緩拉動,現出舞臺後半截的情形。
蕭揚頓時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舞臺上,十多種樂器均勻而有序地分佈在上,一個身着古裝紗衣長裙的少女靜坐其間,裙襬曳地。她頭上梳着丫髻,襯着精巧而略顯瘦削的瓜子臉、纖細的柳眉,以及清澈無瑕的雙眸,帶來一種使人震撼的古典美,彷彿真是一個瑤宮仙子謫塵降世,讓人生出“此女只應天上有”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