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的演唱會,李志凡給家人安排了最靠前的位置。
對於李志凡來說,請家人看自己的演唱會,和請朋友來看演唱會的感覺完全不同。
在家人面前,他不想炫技,不想表現,更不想交答卷式的表演,但又要照顧全場觀衆,且歌單都是早就安排好的,只有最後的新歌,他可以選擇更改。
今天要唱的這首,原本是打算在倒數第二場的時候來演唱的,只因爲家人來了,所以他提前到來這一場。
正常的演唱會依然熱鬧,就像是電視劇播到了高-潮部分,並沒有因爲李志凡連開了這麼多場,而有任何的疲倦,甚至因爲昨天空了一場,導致大家還十分想念他。
有些觀衆是新來的,有的則是賣了好幾場的票,更有的人一口氣把21場的票都買齊了,在社交平臺上還發文進行炫耀,似乎集齊21場門票,可以召喚神龍似得。
到了最後,李志凡換了一身休閒的運動服走上臺,還帶了個棒球帽。
這樣一來,他看着就像是一個孩子一樣,大家不知道他這場是要唱什麼歌。
“呼!”
李志凡深呼吸了一口氣,還故意讓觀衆聽到,“大家好,我又回來了!你們發現我今天換的衣服,和之前有什麼不同了吧?”
“哈哈,連續來幾場的觀衆朋友,應該知道,我前幾場每一次唱新歌,都是穿正裝的,可今天不一樣,因爲這首歌,我要唱給我老爸的!”
李志凡說着,朝臺下伸手,“老爸今天也來到了現場,就在下面第一排!”
攝像師立即跟上,老爸的臉當即出現在了所有的屏幕上。
看到自己,老爸先是一愣,然後笑着揮了揮手,又擺手示意李志凡不要讓攝影師拍他了。
“哦,老爸害羞了!”
李志凡笑笑,“哈哈,我爸是大學老師,包括我媽也是,他們也是我大學時期的老師,我爸幹了很多年才提了副教授,但因爲我走紅之後,他在學校裡也一下子成了名人,尤其是見過我的那些學弟學妹,都跑去聽他的課,之前聽他課的只有幾十人,逃課的都很多,根本沒有旁聽生,但是突然間他的課都是幾百人容量的,學校考慮到正常的教學,所以安排他和我母親一起出國做了幾年的訪問學者和客座教授。”
說到此處,李志凡陷入了回憶之中,話匣子也停不下來了:“我爸是典型的中國式父親,他對家人的愛都在心中,從不說出來,可能是大男人怕肉麻吧!但我小的時候,會經常揣摩他的心思,可惜我爸藏的很深,而我其實更希望他能直接的表達出來,就像是他跟學生講課一樣,可以有一個機會跟我長篇大論的討論。”
“我還記得小時候他喜歡抱着我到處跑,那個時候我就被他帶着逛遍了整個校園,所以後來上了大學,雖然是跟着新生一起入校,但我已經算是學校的老人了。”
“現在想起來,很渴望回到那個時候,能再被老爸扛着到處跑。只是我們中國人好像不喜歡和家人擁抱,尤其是兒子跟父親,那樣會被覺得矯情。”
“而我記憶裡最深的一次,是父親騎着單車,帶着我去北海公園玩,那時候是夏天,我感覺到父親的後背都已經被汗浸溼了,但他一直說自己不熱……”
說到這裡,李志凡不禁哽咽了一下,而老爸也是淚紅了眼眶。
一時間,現場出現短暫的空白。
爲了不冷場,樂手們在這個時候彈奏起了音樂。
樂手在舞臺的四周,就藏在裡面。
李志凡低頭看了一眼他們,給了一個感謝的眼神。
因爲他也不知道自己再說下去,會不會哭的一塌糊塗,索性趕緊唱歌吧,要不一會兒唱不出來。
想說什麼感慨的話,等唱完再說吧!
“不要,不要,假設我知道!”
“一切,一切,也都是爲我而做!”
“爲何這麼偉大,如此感覺不到!”
這首《單車》是專門唱父親的,以一種埋怨父親不說出來的語氣,表達出深深的父愛。
第一段歌詞中,其實已經把這首歌的含義說得很清楚了,父親似乎認爲“我”理所應當地明白他的愛,所以從不表達出來,這樣聽起來似乎很偉大,可是作爲小孩的我,卻不知道,也難以感受到。
《單車》的主題就是講父親,講父子關係,講父親對兒子的愛,講兒子對父愛的體會。
“不說一句的愛有多好!”
“只有一次記得實在接觸到!”
“騎着單車的我倆,懷緊貼背的擁抱!”
臺下,老爸聽不懂粵語,所以很吃力的看着大銀幕上打出的歌詞,然後以自己的理解,來分辨兒子的歌詞到底唱什麼意思。
“這是埋怨我嗎?”
老爸瞅着這一句,回過頭問老媽,“怎麼就記得我那一次帶他出去玩兒的事兒了,平時放暑假我也沒少帶他出去玩啊!”
“哼!”
老媽嘟囔道,“你還好意思說,平時忙着學校裡的事兒,到了暑假,還要天南海北去開各種研討會,爲了能評上個副教授,學校什麼任務你都第一個積極參加,孩子長這麼大,你什麼時候帶他出去好好玩過一次?”
“哎,每個年齡層都有該乾的事兒嘛!”
老爸一臉無辜的說,“我那時候就是該給你們娘倆拼生活的時候,現在我老了,就該在家帶孫子孫女,你問問小櫻桃,我是不是天天陪着她玩?”
“……”
“難離,難捨,想抱緊些!”
“茫茫人生好象荒野!”
“如孩兒能伏於爸爸的肩膊!”
“誰要下車!”
“難離難捨總有一些!”
“常情如此不可堆卸!”
“任世間再冷酷!”
“想起這單車還有幸福可借!”
如果可以一直伏在父親寬厚安全的肩膀上,誰又會想離開?
對李志凡來講,老爸給他最感動的一刻,其實是小時候有一次他去學校玩,結果在老爸的辦公室睡着了,回來的時候在車上,他忽然醒來,發現沉睡在老爸的懷裡,又安安穩穩的睡了過去。
那一刻是溫暖的,是踏實的。
而相比起來,李志凡記憶里老爸騎車帶他去北海那一次,其實是不開心的。
因爲他想要划船,可老爸不同意,當時兩人爭執了很久。
直到很後來的一次暑假,那時候他都上初中了,老爸帶他去了北戴河,玩了一次漂流,說是彌補小時候不帶他划船的遺憾。
那個時候李志凡其實都差不多忘了這件事兒,被老爸這麼一提醒,他反而記憶深刻了。
“……”
“經已給我怎會看不到!”
“雖說演你角色實在有難度!”
“從來虛位以待,何不給個擁抱!”
如今李志凡也當父親了,自己在這個角色裡,才體會到有多難。
小時候他經常埋怨父親不在身邊,暑假都要到處出差,有一次教育部門組織幾個大學的教授聯合起來一起去美國,不知道搞什麼研究開什麼會。
對於沒出過國的李志凡來說,當時特別想去,跟父親苦惱了一個晚上,結果第二他早早的七點就起了牀,卻發現父親五點多就趕去機場了。
當時李志凡曾經發過誓,他將來當了父親,絕對不會讓孩子感到父親不在身邊的委屈。
可惜,他沒能兌現這個誓言,現在一天天在外忙,回頭想想當初自己對父親的埋怨,是不是小櫻桃和小土豆也如此對他有很深的埋怨。
“想我怎去相信這一套!”
“多疼惜我卻不便讓我知道!”
“懷念單車給你我!”
“唯一有過的擁抱!”
唱到這裡,李志凡的眼淚已經連成了線,劃過臉龐滴答在了舞臺上。
此時此刻,彷彿整個世界只剩下李志凡和父親,所有的觀衆都已不在他倆的世界之內。
歌曲演唱結束,李志凡用手擦了擦眼淚,說道:“哎呦,怎麼就哭了呢?你們平時跟父親會談談心,聊聊天嗎?如果沒有的話,聽完我這首歌,回去多跟他聊聊天,他會有很多東西教你的。”
“還有,多抽點時間陪陪他,小時候你感覺父親很忙,而讓你很孤單。但是現在,你很忙,而你的父親跟小時候你的心情一樣的,所以千萬不要讓這種隔閡和誤會,再重演下去。”
演唱會在李志凡和觀衆的交談中結束。
回到後臺,李志凡匆匆卸了妝,便打招呼離開了,因爲家人都在外面等着呢。
車上。
岳父岳母和老媽三人聊着天,只有老爸一人沉默的坐在後排,而周珂、小櫻桃和小土豆在另外一輛車上。
“哎呀,親家母,你家老頭子這次該開心了吧?小凡專門給他唱了首歌!”
“嗨呀,一首粵語歌,他都聽不懂的!”老媽其實心裡樂呵極了,但是她鬱悶,怎麼不給她唱一首呢?
“那也是歌啊!你看你家老頭子,這半天還感慨着呢!”
“哈哈,親家公,你今天感受如何啊?”
“嗯?”
老爸被推了一下,纔回過神來,看着三人,一臉迷茫,“什麼?你們問我什麼?”
“哈哈,還在回味剛纔小凡唱給你的那首歌呢?”
岳父笑道,“小凡臺上說的那些,其實不只是你在思考,而是我們每個當父親的,都該思考的問題!”
“我沒有思考啊!”
老爸說,“唉,確實是想起以前的事兒了,可惜我們都老了,所以,好好對待下一代吧,都說隔代親,其實是有一定道理的,咱就是把子女小時候沒享受到的,虧欠他們的,放到孫子輩身上罷了。”
一車老人聊着,卻是把開車的司機感動了,幾次三番想要掏出手機給父母打個電話,但還是強忍着沒打,畢竟現實是他的工作時間。
回到家。
李志凡首先觀察老爸的情緒。
果真如他所料,老爺子此時顯得特別含蓄,甚至看李志凡的時候,還有一種不好意思的感覺。
待李志凡回到房間,老爸突然跟了進來,把門一關,問道:“兒子,咱父子倆聊聊吧!”
“啊!行啊!”
李志凡說,“要不我泡杯茶給你?”
“不用了!我們今兒喝這個!”
老爸說着,一直藏在背後的手伸了出來,手裡握着一瓶一斤的白酒。
李志凡一看,驚訝道:“老媽那邊同意你喝啊?”
“噓!”老爸說,“我等她睡着了再回去,咱倆就在你這屋裡聊聊吧!”
“行!”
李志凡對周珂說,“你帶她倆去老媽那屋睡吧,就說老爸今晚在這邊睡了,我們父子倆聊聊天,別說喝酒啊!”
周珂點頭道:“你們少喝點!爸,尤其是你,明天早上起來要是酒氣洶洶,媽肯定說你們!”
“好好好!”
老爸高興的笑了,認爲李志凡這個安排非常可靠,非常合適。
父子倆這一夜,把酒話談,說了很多以前沒聊過的事兒,生活上的,爲人處事上的,大道理小道理,什麼都聊。
……
次日。
李志凡還迷迷糊糊的不太清醒時,就聽到衛生間裡的水流聲一直響。
而他徹底睡醒,已經是半個小時後,一睜眼看到老爸從衛生間裡出來,還伴隨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味。
“咦!!!”
李志凡蹙了蹙鼻子,問道,“爸,你這是……怎麼還打扮上了?”
“呵呵!”老爸不好意思的說,“跑你媽聞出酒味兒來,我身上噴點兒,我看你那香水味道挺好的。”
“呵呵呵呵!”
李志凡不是笑了,而是直接說出來的,“牙也刷了好幾次吧?”
“刷了,刷了三次,都快把牙齦刷掉了!”
老爸說着,哈了一口氣,“聞不出來吧?”
“呃……”
李志凡從牀上起來,“行了,你給周珂打電話,看她起了沒,你趕緊回去吧!”
“行,我知道了!”
老爸高高興興的去打電話,而李志凡則鑽進了衛生間,開始了洗漱。
他洗漱完,周珂已經回來了,小土豆和小櫻桃雖然都醒了,可要在那邊跟奶奶玩,於是只有她一個。
“回來了!”
李志凡伸了個懶腰。
他剛說完,房門敲響了。
周珂上去開了門,外面是老爸和老媽。
老媽抱着胳膊向李志凡問道:“小凡,你說,昨晚你爸喝酒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