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螺旋架的轟鳴震徹山谷，一架軍綠色的直升機準確地停到山頂轉角、一塊臨時整理出來的狹小停機坪上。
艙門打開，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從裡面走出來，神色凝重地向山下看去。濛濛細雨，清洗着羣山，一夜之間早春的綠色更濃，但是老人眼中所望的，卻不是詩意的春雨，而是狼藉的震後慘狀。
滑坡、坍塌、泥石流，隨處可見，人們站在家園的廢墟上，吆喝着、呼喚着，整個鎮子，都回蕩着呻吟、哭泣和吶喊的聲音。視線右前方，龍湫河河道形成的堰塞湖彷彿巨大的湯盆，裡面的汁水暗涌，隨時都要潑灑出來。
“這就龍湫縣仰山鎮。”老人喃喃唸了一句，眼眶內瞬間盈滿了淚水。
“部長，郭師長打來電話！”老人後面緊跟着的一個戴眼鏡的男子，緊緊地跟在老人身後，“說這裡的堰塞湖隨時可能決口，請您務必儘快離開！”
“哼！”老人眉頭緊擰，微微拈了拈眼角的淚水，冷哼一聲道：“來的時候他阻止不了，我都已經到了，就更別想讓我離開。別提這些了，統計數據怎麼樣？”
“災情最新數據！”年青人精神一緊，脊背挺得筆直，打開筆記本念道：“3·13川滇地震，震源深度14公里，震級里氏震級8.0級，矩震級8.3級，震中烈度11度，截至14日凌晨，共計17915遇難，196532人受傷，10812人失蹤，極重災區共7個縣（市），較重災區共28個縣（市），一般災區共146個縣（市）。”
“我們醫療隊的分配怎麼樣？”
“所有縣市都以安排了醫療小組，所有小組都已出發，先鋒人員已抵達現場。另外，民間自發組織的救援和醫療小組行動也非常快，有的甚至比我們還要快。”
“這說明我的速度還不夠，工作沒有徹底！”
“部長，您不必自責。這些民間組織，人員精簡，地域性強，有的就在附近，有個別組織比我們快，也是正常的。”
“絕對不行！”老人輕咳一聲，用力嚥了口唾沫，潤了潤乾啞的喉嚨：“通知衛生部下屬所有醫療小組，必須爭分奪秒，一切以救人爲主！遇到民間組織，一定要互助合作、資源共享，提供一切他們需要的物資。同時，一切行動，要搶在前頭，拿出專業水準！”
“是！”
唰、唰、唰，彷彿跟雨點比賽一般，青年快速記下老者的話，合上筆記本。
“這裡的情況怎麼樣？”老人下頜輕挑，看着雨中施救的人員問道。
“仰山鎮是龍湫縣比較大的村鎮，差不多有三千戶，人口過萬，受災非常嚴重。現在的堰塞湖正處在鎮子上方，隨時有決口危險，但是因爲災情突然，羣衆情繳非常激動，大部份都沒有撤離！”
“不是說要爆破泄洪嗎，怎麼還沒開始？”
“要把洪水引到河道，爆破技術要求非常高。現在蝘塞湖附近的地勢非常複雜，堤壁厚度、分段材質都無法準確計算，如果爆破出錯，極有可能將下面的村鎮淹滅，造成不可估量的後果！”
“嗯。”老人點點頭，轉身順着陡峭的山路向下走，“咱們下去吧，堰塞湖泄洪的事我們幫不上忙，安排轉移傷員、臨時救助，我們是我們份內之事。”
“部長！”
年青人一把拉住了老人的衣服，激動地喝道：“我不能再允許您這樣了。您是我們華夏衛生部部長，做得是指揮全局的工作，牽一髮而動全身，怎麼可以到這麼危險的現場去！”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現在正是用着我們衛生部的時候，部長也不過是爲人民服務的一個老兵，必須身先士卒。危極時刻，皇上都能御駕親征，更何況我一個衛生部長！今天，如果我死在這裡，是我周澤華之幸也！”說着老人微微一掙，脫開年青人的手，穩健地向下山走去。
“部長！”年青人沒想到老人拗起來，那麼大的力氣，連忙跟着跑過去。
“鄉親們，堰塞湖水位早已經越過了警界線，大家必須馬上撤離！”
一行四人，剛剛走進仰山鎮，就能聽到救援隊人員，喊話的聲音。周圍的迴應吵雜成一片，離得近的，卻也可以分辨得清。
“我們不走，我們有家人還埋在廢墟下面，要死我們死在一處！”
“對！死在一處！”
“家沒有了，孩子也沒了，我活着還有什麼意義，多救出一個人，替我去活！”
老人示意青年把喊話筒要過來，自己努力爬上附近最高的廢墟止，舉起喇叭喊道：“鄉親們，我是華夏人民共和國衛生部部長周澤華，代表黨、代表全國人民向你們表示問候，現在的堰塞湖情況危極，爆破情況不容樂觀，我肯定大家聽從指揮，立刻撤離，你們放心，你們撤離，我們衛生部的人不會走，我們會留在這裡繼續搶救你們的親人！”
“什麼？周澤華？！衛生部部長！”
“這、這麼大的官兒都來啊……沒錯，是周澤華，我在電視上見過！”
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剎那間，廢墟之上，羣衆們彷彿風吹過的稻田，一個個都直起腰、轉過臉，望着周澤華所站的廢墟方向。
“部長，您都來了，我們更不能走，我們要和您一起戰鬥到底！”
“是啊，我們的親人被埋在廢墟下，如果留着你們在這裡救，我們去逃命，我們還是人嗎？死也沒臉就見祖宗！”
“對！我們不走！我們要奮戰到底，老天爺不上眼，我就要鬥一鬥天！”
“鄉親們！”周澤華聲音顫抖、老淚縱橫，“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們的家園毀了可以重建，我們的親人……我相信，這廢土之下的很一個已故的、活着的父親、母親、兒子、女兒、兄弟、姐妹，他們都是希望你們離開你的！你們是他們的希望，是家的希望，我社國的希望！”
轟！
周澤華一番話後，人羣轟的一聲亂響，跟着又安靜下來。
堰塞湖馬上要決口，親人就埋在腳下……
怎麼辦？
怎麼辦？！
怎麼辦？？？！！！！！！！！！
每個人都踟躅不定，不知如何是好。
“鄉親們！你們的父母沒了，祖國撫養你們；你們的兄弟姐妹沒了，全國人民都是你們的兄弟姐妹。你們的孩子沒了……”說到此處，周澤華聲音一頓，緩緩跪到地上，“我就是你們的兒子，我來贍養你們！請你們立刻撤離！”
“部長！”旁邊的年青人嗚的一聲哭出來，對着人羣大喊道：“你們到底聽到沒有，走不走啊！”
“我們、我們走！”
“我們走，馬上撤離！”
“我們聽部長的話！”
“走啊，聽我們的口號，向山上撤離！”周澤華部長旁邊的年青人擦了擦眼淚，大喊一聲。
轟隆隆！
正在這個時刻，地面顫動，雨中的廢墟再次騰起塵土，無數人東倒西歪倒成一片……
“是！餘震！”
“又地震啦！”
人們驚慌得大喊，突然有志驚叫一聲，“快看，堰塞湖的水漲出來了！”
譁、譁、譁！
隨着餘震的波盪，堰塞湖像一個劇烈顛簸的大碗，碗裡的水不住地向外潑散。整個湖堤開始向外膨脹，眼看下一秒就會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