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落。”安格爾低聲重複着這個名字：“這座城市也以他的名字命名？”
智者主宰點點頭。
還挺自戀的。安格爾在心中暗忖一句。
“所以，他被你們神化了嗎？”
看着壁畫裡的奈落，安格爾覺得那已經不像是人，更像是圖騰中那些被無知的原始人所崇拜且幻想出來的神祇。
“神化？爲什麼奈落就不能是神呢？”智者主宰反問道。
“神？”安格爾不置可否：“我倒是聽說不少世界有神，那奈落是哪個世界的神呢？”
安格爾這句話聽着正常，但只要不笨，都能聽出其帶着譏諷味道。
小時候，喬恩教導他科學。長大後，桑德斯告訴他真理。在這過程中，從沒有人教過他信仰神祇。
喬恩是不信，桑德斯則是不屑。對於此方世界的人類而言，文字釋義裡不是沒有“神”的存在，凡人世界裡也有傳播真善美教義的“神”，但這些本質上都是一種上層規範底層人民的工具。
而在巫師界，也有“神”，只是巫師口中提到的神祇，大多都是貶義的。
魔神、邪神、外神、邪火神祇、野神……等等等等。這些毫無疑問，都是強大的存在，是需要用“祂”來尊稱的。可嘴上稱呼是尊敬，但是看看巫師對他們的命名就知道了，基本就沒有好詞。巫師尊敬的是其實力，而不是其作爲“神”的權柄。
在巫師看來，所謂的神，也只是一種超凡生命罷了。只要實力夠強大，祂們也要躺在巫師的研究臺上，被解剖被實驗，成爲一疊疊厚厚的記錄。
故而，當智者主宰說出奈落是神時，安格爾面上不顯，卻是直接將奈落的身份推到了異界來客身上。
異界來客，對普通巫師而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了。可對於極端教派，對於這方世界的意志，異界來客就是毫無作用的蠹蟲。
“奈落就誕生於南域，你也無須偏激。我所謂的神，是在某一個方面達到極致的存在。”智者主宰道。
安格爾：“噢。”
安格爾的反應很平淡，智者主宰所解釋的可以勉強稱之爲“神”，但這和壁畫裡那種“神祇化”可絕對不一樣。
智者主宰見安格爾不以爲然，心中輕嘆一聲。對於奈落的評價，萬般人有萬般看法，沒必要強行去矯正安格爾的看法。
他只是淡淡的道：“當某一方面達到極致的時候，人類有個詞語可以很貼切的形容。”
“那便是……奇蹟。”
聽到這個詞，安格爾有些淡定不了。猛地轉過頭，看向智者主宰：“奇蹟？奈落成就了奇蹟？”
智者主宰搖搖頭：“如果真有奇蹟，奈落城哪會遭逢變故？不過，奈落在我看來，是最有資格觸碰奇蹟之人。”
安格爾：“彼時，奈落的境界已經達到傳奇巔峰了？”
智者主宰搖搖頭：“還差一步傳奇。”
安格爾瞬間沒有話說了，一個還沒有達到傳奇的巫師，你就肖想奇蹟。說是貽笑大方，都是擡舉他了。
要知道，傳奇距離奇蹟，也有無數個門檻。更別說，你連傳奇都沒到。
智者主宰也看到了安格爾那無語的表情，他笑了笑道：“其實我看人很準的，我覺得你只要不隕落，有很大機率成爲傳奇。”
安格爾：“所以，奈落就是這樣被你忽悠了？”
智者主宰哈哈一笑：“我可沒那麼大的能力去忽悠奈落……等你走到那一步的時候，你就會明白，何謂奇蹟之姿。對了，你不是野蠻洞窟的嗎，你可以問問你們組織裡的那三位祖靈，他們見證過的傳奇不少，對此應該會有了解。”
“還有，你如果認真的去問那三位祖靈，我相信他們也會和我作出一樣的判斷。你成爲傳奇的機率不會小的。”
安格爾：“不知道智者主宰聽過一個心理學效應嗎？當你覺得事情有變壞的可能性時，不管這種可能性有多小，它都一定會出現。”
“所以，機率的問題，就讓他待在名爲概率的雲端裡吧。”
智者主宰頗有些意外的看了眼安格爾：“你的話倒是有趣。”
安格爾：“說了這麼多的題外話，是不是該說點正題了？”
智者主宰：“我們現在說的不是正題嗎？我以爲你會對這些壁畫有興趣。”
智者主宰一邊說着，一邊走到了另一面牆附近，輕輕點了點牆上的一幅壁畫，示意安格爾看。
安格爾順着智者主宰的手指看去，當看到壁畫上的內容時，眉頭微微蹙起。
壁畫上是一個沐浴着光輝，背後長有四對鴉羽翅膀的人影。而這道人影下方，則跪伏着一羣同樣長有鴉羽翅膀的人，只是這些人的翅膀對數，要麼兩對要麼一對。
如果單看這些鴉羽翅膀的人的話，這個壁畫看上去像是一個鴉羽翼人羣體，對族內強者的崇拜。
但在那四對鴉羽翅膀的人影旁邊，卻是有一個旗幟在飄揚。
當仔細看那旗幟時，安格爾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徽標。
蛇纏錐！
漆黑的蛇，纏着一根金色的錐。
雖然錐子的顏色和安格爾看到過的蛇纏錐有一點點區別，但除開這點外，其他幾乎一模一樣！
“這是……蛇纏錐？”安格爾疑惑的看向智者主宰，等待他的解釋。
“你之前問過我，奈落城究竟在做什麼實驗？”智者主宰沒有直接回答安格爾的問題，反倒是說起了其他話題：“壁畫裡的場景，就是描繪了一部分的實驗結果，而實驗的對象，是一羣渴望變強的人。”
“你是說這些長着鴉羽翅膀的人？他們原本是普通人？”安格爾皺眉道。
智者主宰：“不一定是普通人，也有不少的超凡者，無比渴望着變強。”
智者主宰沒有否認這些人裡有普通人，這其實讓安格爾有些心裡不適。
巫師的事，巫師自己解決，儘量不要牽連到普通人，這是巫師界的默認規則。而用普通人做活體實驗，在巫師界直接被列爲了禁忌。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有些事的確是禁忌，但再禁忌的事也需要例外。在絕望時，無論是普通人還是超凡者，都渴望有一根能讓他們抓住的繩子，將他們從死亡的深淵裡拉出來。”
“而這些人，無一不是經歷了絕望，渴望蛻變的人。”
渴望蛻變的人？在安格爾看來，其實也是飽含執念的人。
不過有時候不得不說，在絕望之中，最能給予支撐的力量，就是執念。
安格爾：“實驗的結果，就是給了這羣渴望蛻變的人，擁有了翅膀？”
智者主宰：“翅膀只是超凡的標誌，真正蛻變的還是他們的身體與精神。”
“這麼看來，這個實驗也算是成功？”
“勉強算是成功了吧，只是所有的成功者都在這上面了。”智者主宰指了指壁畫中的鴉羽翼人，說少不少，但說多也絕對不多。
“所以更多的人，是給予了希望，又再次被推向絕望？”
智者主宰能聽出了安格爾語氣中帶着些譏諷，不過，他也不在意：“現實總是很殘酷。”
輕飄飄一句便帶過了。
安格爾心中有些憋悶，但也說不出什麼大道理。他現在替這些萬年前的人說話，更多的還是站在自以爲的道德高地，可他也明白，不在當下的位置，就很難理解當下的事。
深深呼了一口氣，安格爾壓下心中的情緒，問道：“那這些與蛇纏錐有什麼關係？”
智者主宰淡淡道：“你可知道蛇纏錐代表了什麼？”
安格爾想了想，還是道：“我聽說過蛇纏錐的標記，被人稱爲永生蛇徽；還有，它與拜源人有一些關係。”
智者主宰：“你所說的這些，都屬於一知半解。”
“蛇纏錐是拜源人中的一股勢力，就像卡拉比特人、希人、霍格人……都有所謂的純粹血脈的勢力。蛇纏錐，就是最純粹的拜源人血脈所組成的勢力。”
智者主宰：“問一個題外話，你應該是知人吧？”
安格爾點點頭，若論科類，他就是人類。可如果論人屬，他屬於知人。
“說起來，比起我剛纔舉的例子，你們知人，反倒是最不在意所謂純粹血脈的人屬了。”智者主宰道。
“知人的特點，就是沒有特點。沒有特點，何必在意特殊不特殊。”安格爾隨口回道。
“你說的也沒錯，這大概也是知人在短短萬年內，就成爲巫師界主流的緣故。在萬年前，知人其實和其他人屬數量沒什麼差別，但現在嘛，南域超過一半的都是知人。”
智者主宰：“說遠了，回到蛇纏錐上。蛇纏錐，是一股拜源人的勢力，至於說他們這個勢力的名字，我並不知道。”
“純粹血脈的拜源人其實很排外，他們可以合作，是很棒的合作伙伴，但想要與他們拉近關係，卻非常非常難。而且，拜源人內部似乎也不希望徹底的開放，他們要的只是被承認爲人類，可他們又想保持自身的封閉性，非常的矛盾。”
“奈落城知道蛇纏錐這個勢力真名的，屈指可數。我就屬於不知道的那一類。”
“而帶有蛇纏錐標記的拜源人，他們自稱是‘醫療隊’，但他們被奈落安排的則是‘實驗組’。”
“現在你應該明白，爲何這張壁畫上有蛇纏錐的旗幟了吧？”智者主宰淡淡道：“因爲他們就是做這個實驗的人。”
智者主宰說完這後，又帶着安格爾走向下一個牆壁，指着一個角落裡的壁畫。
這個壁畫裡沒有人，只有一顆結着血紅果實的大樹。而這棵樹的樹身上，也有蛇纏錐的標誌！
“這也是實驗組的一個實驗，研究的是延壽。效果還不錯，算是小有成果，只是在萬年前的災變時，這棵大樹連根被拔起，目前在哪，未知。”
智者主宰又指了指壁畫另一側，壁畫上是一個漂浮在半空中的花園。
“這個空中花園裡種植的魔植，也是實驗組的傑作。不過這裡看不到蛇纏錐的標誌，就像你也看不到裡面種植的魔植。”
接下來的時間，智者主宰幾乎都是在給安格爾解說壁畫裡的種種細節。
而這些細節，要麼直接和‘實驗組’有關，要麼間接與拜源人有關。
到了此時，安格爾也算是明白了，爲何智者主宰會說壁畫纔是正題。他所詢問的問題，無論是實驗、蛇纏錐亦或者說拜源人，都能在壁畫裡找到答案。
“這是百手實驗，結果不容樂觀。這是幻覺分離實驗，主要是研究大腦的，實驗結果聽說還不錯，只是我這裡沒有記錄，要不然我覺得這份記錄對你很有用。還有，這是……”智者主宰本來還在解說着，可下一秒聲音突然頓住了。
安格爾疑惑的看了看智者主宰，卻發現他的目光正凝視着一幅壁畫。
壁畫上有一個熟悉的人影，那自帶“飄散”效果的髮絲，還有自帶光環的背景，毫無疑問，這位正是奈落。
壁畫中，奈落背對着他們，他的正面有一條橫着的縫隙。
看上去像是空間裂縫，但又隱隱有些不同，似乎有幽黑的氣息從裡面飄散出來。
而且這條縫隙，兩端細而中間臃腫，看上去就像是……就像是……
一隻眼睛。
而這個壁畫的中心位置，也就是那裂縫的上方，出現了熟悉的蛇纏錐標誌。
“這也是‘實驗組’的實驗？”安格爾：“奈落城主也親自參與了？”
智者主宰低聲笑笑：“沒錯，這的確與實驗組有關。不過這個實驗的具體內容嘛，恕我無法告訴你，這是一個保密實驗。”
此前他們在簽訂真言書契約的時候，智者主宰就說過，有一部分實驗他不會告知安格爾，所以安格爾也早有這個準備。
不過，連奈落也親自參與的實驗，安格爾還真的很感興趣會是什麼。
安格爾仔細的凝視着這幅壁畫，將裡面的所有細節都記在了心裡。
雖然智者主宰不願意說，但只要有線索，總會尋找到答案的。
實在不行，不是還有多多洛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