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百列久久沒有下筆,拉普拉斯也沒有催促,直到五分鐘後,加百列纔拿起筆在紙上寫道:
“爲什麼?只因爲我是特殊天賦者?”
拉普拉斯點點頭:“不然呢?”
這一個理由就足夠了。
加百列:“你不怕我還保留着混亂惡嘴的本性嗜虐嗎?”
拉普拉斯:“你的本性如何,我不在意。但如果你的本性阻礙了夢鏡發展,那就另說了。”
加百列沉默了片刻,在紙上寫道:“我……還需要考慮一下。”
拉普拉斯頷首,表示無妨。
安格爾這時卻是道:“在你考慮的時候,不介意閒聊一下吧?”
加百列寫道:“你們想聊什麼?”
安格爾:“放心,就是一些普通的小事。在你沒有加入夢鏡前,我們也不好問你太過隱私的事,不是麼。”
換言之,只要你同意加入了夢鏡,那就另當別論了。
畢竟,做個入職調查,這不過分吧?
安格爾顯然是在爲後面的詢問做鋪墊。
加百列似乎有些猶豫,沒有下筆。
安格爾則笑道:“閒聊就是閒聊,不會太過分,你不想回答的,你可以選擇不回答;而且,你如果有什麼想問我們的,也可以隨便問。”
“畢竟,招攬本身就是雙向的,我們考察你,你也要考察我們,不是嗎?”
加百列聽到這,擡起頭看着安格爾,莫名間彷佛在安格爾身上看到了拉貴爾的身影。
當初拉貴爾忽悠它簽訂契約的時候,也是這幅溫和的表情。
彼時的加百列不懂人心,被拉貴爾忽悠着簽訂了契約。但和拉貴爾相處的二十年裡,它也成長了,對人心早已明瞭,自然能看清安格爾的這番話裡,別有意味。
不過,加百列並沒有點出來,而是順着安格爾的話,輕輕點點頭:“好。”
安格爾笑的更溫和了:“你知道嗎,我之前在伊芙妲那裡聽聞到你的情況時,我最好奇的是,爲何混亂惡嘴會有智慧?”
“不過,如今親眼見到你後,我更好奇的反而是……你爲何不會說話?”
安格爾:“我雖然來白日鏡域的時間並不長,但我也聽聞過混亂惡嘴的大名,據說這是一種能操控聲頻的鏡鬼。一種可以操控聲頻的生物,卻沒辦法說話,這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還是說……
加百列是能說話,但它不願意說話?
安格爾並沒有將這個想法說出口,只是看着加百列,等待着它的回答。
加百列操控着觸毛,在紙上寫道:“我可以說話,不過……因爲一些原因,我並不想說話。”
安格爾:“這個原因,是無法說的嗎?”
這次,加百列沉默了很久,才緩緩寫道:“是私人原因,我不太想說。不過,你們可以理解爲,我有烏鴉嘴。”
“我每一次開口,都有可能帶來不太好的厄運,爲了我,也爲了其他人,我已經習慣了不說話。”
加百列寫到這時,筆並沒有放下來,因爲它已經猜到,安格爾肯定會就“烏鴉嘴”的話題進行深入探究。
人類的好奇心,它太瞭解了,拉貴爾就是這樣,喜歡探究一些未知的東西,最後也因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加百列已經準備好和安格爾進行“極限拉扯”了,但讓它意外的是,安格爾並沒有就“烏鴉嘴”這件事進行詢問,而是話鋒一轉,問道:
“所以,如果不是你開口說話,會有烏鴉嘴的效果嗎?”
加百列:“???”
安格爾:“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一樣東西能代替你發聲,也會因此帶來不幸嗎?”
見加百列似乎還是沒有明白,安格爾索性做了一個示範。
他輕輕打了個響指,剎那間,一個巴掌大小的迷你卡通人偶就出現在了衆人眼前。
這個卡通人偶和安格爾的打扮一模一樣,只是五官都被魔改了,眼睛變成了小黑豆,嘴巴也是紅色的一根毛線。
在加百列和拉普拉斯的注視下,這個卡通人偶突然開口說話。
“就像這樣。”
“就像這樣。”
兩道聲音同時發出,一個是卡通人偶在說話,另一個則是安格爾在說話。
“這是……?”加百列在紙上打出問號。
安格爾操控着人偶開口:“這個卡通人偶是一種幻術造物,你可以理解爲一種可以替代你說話的道具。操控的方法也很簡單,只要你觸碰到它就能使用。”
“如果你現在能操縱精神力,或者有其他的能量蔓延手段,也可以用能量來接觸它。”
安格爾說到這,將卡通人偶遞給加百列:“要試試嗎?雖然用文字交流也沒有什麼障礙,但要說效率,肯定還是直接對話更爲效率。”
安格爾其實還可以嘗試使用心靈繫帶,但心靈繫帶需要控制“意識的雜音”,安格爾也不知道加百列能否控制住。
初次見面,還是先以平和爲主。
加百列猶豫了兩秒,最終還是操縱着觸毛,接過卡通人偶。
在觸碰到人偶的那一瞬,加百列便冥冥中感知到了人偶的應用方法,因爲這個幻術人偶內部都是聲頻。
而且還是最簡單的聲頻,以加百列的能力,稍微撥動一下就能讓它發聲。
不過,除開聲頻外,幻術人偶中還有一些特殊的節點。加百列雖然看不懂,但它猜測,這些節點應該有整合聲頻,並且模擬聲調的能力。
畢竟,剛纔安格爾操控人偶發聲時,聲調和他自己的是一模一樣。
顯然,人偶是有模擬聲調的效果。
幻術人偶還能與心靈相連,通過心靈意識進行微操,這一點,加百列也發現了。
在確認卡通人偶有如此多的功能後,加百列內心也是一陣驚訝。安格爾只是隨手創造出來的人偶,內部就如此精密?
最重要的是,這還只是幻術造物!
這個叫做安格爾的青年……不簡單。
不愧是夢鏡組織的成員,每一個都身懷不凡技藝。
在確定了幻術人偶並沒有任何陷阱後,加百列嘗試着用心靈意識控制着它說話。
隨着心靈意識的連接,幻術人偶的外形也開始發生了變化,由安格爾的形象變成了一個藍黑色的卡通海膽。
正是加百列的外形!
卡通海膽張開佔據身體一大半的嘴,發出一陣無聲的波頻。
這是加百列在感知外界的反饋。
確定波頻裡沒有那種充滿負面的能量後,它才鬆了一口氣,開口道:“你好。”
加百列放下了筆,第一次用幻術人偶開口。
它的聲音意外的……幼態。
聽上去無法分辨男女,有點像是沒有變聲前的小學生說話,帶着清脆到尖鳴的尾音。
安格爾:“聽你的聲音,感覺很年輕。”
加百列:“謝謝,雖然這不是我的本音,但我喜歡這個聲音,我會給它打95分。”
安格爾:“……?”
安格爾好奇的問:“是滿分一百分制嗎?扣的五分是在哪?”
加百列:“扣的五分,扣在用這個聲音的時候,很容易被人說年輕。”
安格爾:“……”
沉默了片刻,安格爾道:“爲什麼我感覺,用文字交流時的你,和現在的你,有些不一樣?”
無論是性格表現,還是回答時的分寸感,好像都變了。
加百列理所當然的道:“文字交流時需要過腦,有思考的時間;但我說話,完全可以不過腦。就像那些寫的,文章中滿是道德,但真實的嘴上全是不道德,就是因爲下筆的時候他們會思考,說話的時候則會基於本性脫口而出。”
安格爾:“……”將幻術人偶交給加百列,好像是一個錯誤的選擇……
因爲不用寫字了,加百列似乎也脫離了桎梏,嘴裡的話明顯變得很多:“對了,你剛纔好像還問了一個問題,問混亂惡嘴爲何會有智慧?”
“這個問題我如果打分的話,會給你打不及格。因爲見到我的人,幾乎都會問同一個問題,我已經聽煩了。”
“不過,介於我們是初次見面,我還是稍微解釋一下。”
“我爲何有智慧?答案是,我不知道。”
安格爾:“……你鋪墊了這麼多,就是想說不知道?其實,你可以一開始就說的。”
加百列:“我沒有鋪墊,我只是在表達對於這個問題的不滿。”
聽着加百列一本正經的解釋,安格爾心中的悔意更甚,早知道他就不把人偶交給它了……
另一邊,拉普拉斯也陷入了沉思,剛纔邀請加百列加入夢鏡,好像也不是什麼慎重的抉擇。或許,有些話該撤回一下?
雖然他們對於加百列的變化,內心各有想法,但不得不說,通過加百列的對話,他們再一次確認了,加百列的理性非常之深。
比起之前那個在器胚工廠冶煉的持鏡女妖,加百列完全是進階版。
理性完全佔據了上風。
這也挺好,至少交流起來更方便。
加百列:“智慧除了先天賜予,也可以後天培養。當然,其他混亂惡嘴能不能培養出智慧,我不清楚,不過我的聰明才智,除了有先天的原因外,後天的培養也逃不開的。”
“剛纔我已經說了,先天的因素我不太清楚。但後天的因素,我倒是可以透露一些,我有一個很好的啓蒙老師。”
安格爾:“啓蒙老師?”
加百列點點頭:“他叫做拉貴爾,是我的契約者,也是一位來自……”
加百列說到一半,突然停住了。
在安格爾疑惑的眼神中,加百列道:“我記得之前你說過,閒聊是有來有往,你可以問我,我也可以問你。但現在,卻一直是我在回答,這好像不太公平。”
安格爾頷首:“當然,你有什麼想問了,隨便問。不過,如果你問的太過私密,那我也只能保持沉默。”
加百利:“我想問的問題,還是特殊天賦者。你們、或者說夢鏡組織,爲何會在意特殊天賦者?你們之前說,特殊天賦者對於你們來說很重要,這個‘重要’又體現在什麼地方?”
加百列問出這個問題,不僅僅是想要知道答案,它更想通過這個答案,分析出夢鏡組織到底能爲“特殊天賦者”做到什麼地步。
畢竟,它現在身上的麻煩可不少……如果要加入夢鏡組織,起碼要清楚自己的份量。
這個問題,安格爾沒有選擇回答,而是讓拉普拉斯來做解釋。
拉普拉斯想了想,道:“在回答你的問題前,我想先問一下,你知道自己的特殊天賦是什麼嗎?”
加百列點點頭:“知道。”
拉普拉斯再問:“那你知道,你的特殊天賦來源於什麼嗎?”
這一次,加百列搖搖頭:“這個我不太清楚,是天生的?”
拉普拉斯:“不,特殊天賦不一定是天生,至少目前爲止,我所知道的擁有特殊天賦的個體,全是後天得到的。”
加百列心中頓感疑惑,特殊天賦是後天得到的?可它好像沒有這個記憶?
“不過,後天先天都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拉普拉斯:“賜予這個特殊天賦的,是世界意志。”
“世界意志?!”加百列語氣明顯帶着驚愕。
拉普拉斯點點頭:“是的,正是世界意志。你不是想問,爲何我們重視特殊天賦者麼?這裡面原因很多,但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這個。”
特殊天賦來自世界意志的饋贈,位格極高!
“夢鏡組織要吸納的成員,肯定不可能是庸才。而特殊天賦者,雖然不一定全都是英才,但起碼不會淪爲庸才。”
拉普拉斯說的很誠懇,但實際上,這些話不過是她現編的。
真實原因,還是那一個。
特殊天賦者,擁有非常強大的能力,這種能力如果不加以管控,肯定會造成很大的後患。
就比如讀心能力,如果擁有者不是犬執事,那他們所有人的心思,不都會暴露在外了麼。
這種能力,如果不能管控,那最好的方法就是放逐。
加百列並不知道拉普拉斯心中的想法,但光是拉普拉斯說的情況,便已經讓它很震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