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七章 今日方知我是我

任老魔頹然坐在地上,渾身魔氣早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心魔作祟,帶給他無與倫比的力量,卻也矇蔽了他幾十年。

這些年來,任老魔一直都很驕傲,正應了他名字裡的“疏狂”二字,覺得天下之大,能入眼者寥寥無幾。什麼以魔入武,什麼天魔功法,什麼利用心魔,在他看來都是自己獨創的絕頂功法,放眼時間誰人能比?

直到今日,直到被高遠揭穿了心魔的真面目,任老魔才發現他多年來的自信都只不過是自欺欺人。甚至連自欺欺人都算不上,完全是心魔的欺騙,他一直都矇在鼓裡,以爲是心魔的主人,殊不知所有的一切都是心魔驅使,心魔是主人他是僕人纔對。

“可笑不自知,可笑不自知。”任老魔失去了賴以生存的信心,整個人迅速衰老下去,渾身肌膚褶皺一寸寸的生出來,只不過轉瞬間就從肌膚雪白的年輕姿態變得垂垂老矣,行將就木。

高遠有些憐憫的看向任老魔。

事實上,他和任老魔是同類人,都和這個世界不一樣。

所謂的不一樣,有時候並非是不遵守規則,而是想從規則之外找到一條新的道路。

他們就像是充滿好奇心的孩子,看到所有人都走在同一條路上,擁擠不堪,便會想,爲什麼大家不修另外一條路呢?

別人或許也會想到這個問題,卻礙於現實中的種種阻礙,並不會付諸行動,他們卻是行動派,既然想到就要去做。

不同的是,高遠和任老魔選擇了不同的修路方式。

任老魔以爲他在修一條更好更寬敞的道路,就算面對所有人的冷眼,依然不爲所動,堅持自己的選擇,甚至以爲他修的路是世界上最好的路,應該是唯一的道路。

可直到路修完之後,他才發現修錯了目的地,路途中所有的一切都是騙局,而他是騙局中最大的受害者。

曾經的信仰和堅定,到了結局反而成爲最大的傷害,這就是任老魔一生的悲劇。

反觀高遠,幸好他有武林豪俠傳,幸好他有金手指,知道正確的方向在哪裡,也幸好他在人生中遇到了很多的貴人和幫手,幫助他一起修路。

於是這條路雖然漫長,卻修的又是堅固又是寬敞。終將有一天,人們將會踏上這條新的道路,朝着武道的終極走去。

高遠理解任老魔,憐憫任老魔,不過此人走上邪路,殘殺無辜,罪無可赦。

“任老魔,你壞事做盡,該受懲罰。我只問你,服氣嗎?”高遠道。

任老魔慨嘆一聲,悵然道:“平生不修善果,只愛殺人放火。忽地頓開金繩,這裡扯斷玉鎖。咦!念底心魔涌上來,今日方知我是我!落在你手裡,我心服口服,隨便處置吧。”

不多時,京都的警察趕到,聽說癱在地上的老者便是臭名昭著的任老魔任疏狂,全都嚇的不輕。

還是高遠保證任老魔不會反抗,警察們才戰戰兢兢的將任老魔逮捕。不過這人終究是個燙手山芋,該怎麼處置,恐怕要讓警方傷透腦筋。

解決了任老魔的來襲,高遠並不怎麼開心。

一路走來,他見過太多的問道者。

有人寄情於武道,生命中只有武道,一步一個腳印,堅忍不拔,如長孫可。

有人把武道當成工具,只是用來奪取權勢或者財富的手段之一,如赫連仟德,如多家老爺子。

有人將武道視爲挑戰,希望能夠獨闢蹊徑,如任老魔。

有人將武道當成生命,願意爲之付出一切,如農聖。

每個人,都個各自的道,每個人行走在武道的旅途中,都是一個看清自我的過程。

人類從懵懵懂懂的普我,到認清自己的本我,再到至情至性的真我,繼續超越自己成就超我,其實和武道上的每一個關口都完美的契合。

所以說,武道雖然是外物,卻是令人類肉體和靈魂自洽的工具。有了武道,人類才能認清楚自己。

清楚自己從何而來,清楚自己去往何處,清楚自身的意義何在。

沒有人能夠長存,武道的意義就是,在短暫的生命當中,追求長久的存在。

倘若從這個觀點來看,任老魔沒有失敗。他的以魔入武雖然徹徹底底的淪爲了悲劇,但他看穿了謊言之後,認清了自己。

這一刻的任老魔,其實已經踏入了高武境界,成就了真我。但他是否還有機會在真我的道路上追尋,進而去找到超我,那就不是高遠能夠預測的了。

高遠也在尋找自己的道路。

高武,超武還有神武,那就是我的道路嗎?

我穿越而來的意義是什麼,我在遊戲中獲得那些成就意義又何在,我所做的一切,真的來源自我的本意,還是如同遊戲中的NPC,被0和1控制做出的反應?

我在嘲笑任老魔,笑他一生不羈卻看不穿,被心魔作祟欺騙看不清自己。

我又何嘗看透過自身存在的意義?我又怎麼知道,這一切不是那些操縱棋盤的大能製造的陷阱,我又怎麼知道我不是舞臺上的玩偶,被看不見的線條操控,一切都只是表演?

人生世間,難免會有類似的困惑。因爲人力太渺小,人生太短暫。

面對自然的偉大神奇,人總會生出不自信,尤其是遇到困境險境的時候,常常會生出生命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操縱的無力感。

人們將那隻看不見的手稱爲“命運”。

那麼,命運真的存在嗎?倘若真的存在,誰又是我命運的編劇,誰又在一旁偷窺欣賞?

每當我們仰望星空,心中總有一種震撼,那震撼來源於心底的想象和頭頂的星空。

只有當想象和星空融爲一體,人們才能擺脫震撼,奔向現實。

任老魔說“今日方知我是我”,高遠又何嘗不是深深陷入追求自我的困境中,從頭到尾,不斷的尋找答案。

這條路,註定漫漫又長遠,但千里之行始於足下,高遠相信,只要自己堅定的邁出腳步,終有一天能夠獲得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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