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獸人王踏着沉重的腳步匆匆離去,李維收起嘴角那一絲感慨的笑意,目光重新回到了光幕上。正在耀武揚威的深淵煉魔影像在他的一個手勢之中灰飛煙滅,月光林地附近的地形圖重新出現在光幕上,而且變得更加細緻入微,樹木、溪谷、丘陵全都纖毫畢現,宛如從空中俯瞰大地一般。
“現在讓我來爲諸位說一下初步計劃,希望諸位能夠暢所欲言,提出的意見和問題越尖銳越好。”李維說着,手指在光幕上敲擊了幾下,一座位於月光林地東南方向的城鎮驟然亮起,隨後變成高亮的是兩座不知名的丘陵和一條蜿蜒而過的河流。
“港城亞留斯,亞瑟王國西風郡的重鎮之一,大約在王都菲爾梅耶淪陷前兩個月陷落。”李維指着那座城鎮解釋說,“亞留斯是誓約河進入無盡汪洋的必經之處,水勢較爲緩和,天然就是一處良港。根據情報顯示,惡魔大軍將這裡作爲他們的集合地點之一,還有這裡,原本是王國九柱家族之一的魔山伯爵格雷果的居城——鐵巖城,也集結了大批惡魔的部隊。”
“這些關於惡魔動向的情報可靠嗎?”老德魯依敖德薩大師的聲音之中帶着憂慮,“李維?史頓閣下,惡魔難道就沒有使用任何掩飾手段嗎?”
“沒錯,惡魔大軍的統帥對入侵月語森林的計劃和部隊動向都沒有進行任何掩飾,應該是由於對勝利確信不疑的緣故吧。”李維表情嚴肅的點了點頭,“惡魔大軍目前正在調動和集結炮灰部隊,以及確保補給線的安全,然後就會以雷霆萬鈞之勢,從三個方向合圍月光林地前哨,並且在解決了這裡的守軍之後,攻打常綠之塔。”
“白日做夢!”花妖精蘿莉?姬兒從癱在地上的壯豬統領身上跳起來,握緊一雙小小的拳頭尖叫着,“有我花妖精蘿莉?姬兒在,不管多少惡魔,也休想攻破月光林地!”
“蘿莉說的……對,那些惡魔……沒那麼……容易……收拾掉我們!”古樹長老莫尼慢吞吞的開口說,這還是他這次會議之中第一次發言。
“什麼叫——沒那麼容易收拾掉我們?”蘿莉?姬兒不滿的跳上了莫尼長老的腦袋,用手揪着上面的樹葉叫嚷起來,“是不可能,永遠都不可能!”
“對,不可能。”李維立刻趁機接過被打斷的話頭,否則花妖精和古樹長老一旦開口,就不知道何時才能結束了。“三個方向的惡魔大軍行軍速度不可能完全一致,這就給了我們利用他們彼此之間行動存在時間差的機會。按照我們制定的初步計劃,我們將在這裡……”李維指了指距離月光林地相當遠的一處狹窄的溪谷,“……首先發動一次佯攻,至少吃掉惡魔大軍的三兩個精銳團隊,吸引住他們的注意力。然後主力部隊向着集結在這裡……”他的手指向另一個方向移動,在港城亞留斯不遠處重重劃下一道凌厲的痕跡,“……的惡魔大軍發動進攻,由於附近的敵人數量很大,我們必須速戰速決,儘可能在短時間內殺傷大量的焚燒者,並且爭取將所有深淵煉魔統領全部擊殺……”
“等一下!”薩馬突然站起身來,毫不客氣的打斷了李維的話,“銀飛馬騎士團拒絕參加這種瘋狂的送死行爲,李維閣下,而且請容我提醒您,現在每一個人的力量都無比寶貴,如果浪費在您那個可笑的送死計劃之中,這個損失是現在的月語森林所無法承受的。”
“李維?史頓閣下是一位熟諳突襲戰術的大師,當初還是一名普通騎士的時候,就成功領導過空中垂直降下,突襲設在活火山口之中的惡魔基地的行動。而後在北奧拉、在昆士蘭城、在聖白石堡、在光耀之都,每一處戰場上都留下了他沉甸甸的戰績。”歐西里斯侯爵深吸一口氣,目光炯炯的看向薩馬說。“薩馬團長,這些事蹟有些是我親眼目睹,有些是耳聞,不過真實性都完全可以保證。”
“突襲是以少勝多的冒險,更是通往滅頂之災的捷徑,無論李維?史頓閣下曾經建立過什麼樣的豐功偉績,只要一次失敗,就會萬劫不復。”薩馬倨傲的揚起了下巴,“洛希恩王儲,月語森林過去曾經受到過惡魔、告死者和其他邪惡種族的襲擊,但是每一次都採用了步步爲營,誘敵深入的方式獲得勝利,依我看,這纔是戰爭的正道。”
薩馬的說法聽上去並不是沒有道理,幾名始終猶豫不決的德魯伊大師露出了微笑,同時開始微微點頭。
“我並非想要否認精靈一族過去的經驗,在森林地帶作戰無疑是精靈的主場,完全可以憑藉地形優勢給予惡魔大軍以沉重的打擊。”李維的語氣一開始甚至是贊同的,不過很快就話意一轉,“然而這一次我們要對抗的敵人數量之龐大,實力之雄厚,都是史無前例,或者您可以拿巨龍戰爭的例子相比,但是我想在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十分清楚,巨龍戰爭究竟爲月語森林帶來了多麼殘酷的創傷。”
作爲經歷過巨龍戰爭的前輩,老德魯伊敖德薩大師頓時感到自己的喉嚨一陣緊縮,幾乎說不出話來。“李維閣下的話一點沒錯,”他霍然站起,向着會場之中的衆人深深鞠躬,“我們曾經打贏了巨龍戰爭,但是卻失去了足足一半的人口,月語森林的幾個人口較少的智慧族羣甚至全族滅絕。月語森林無法再次承受這樣的損失,我代表綠葉詠者和自然魔法公會,支持李維閣下策劃的突襲行動!”
一名身穿生命女神神殿服飾的高階女祭司也站了起來,開口宣佈說,“仁慈詠者已經授權給我,生命女神神殿同樣支持李維閣下策劃的突襲行動。”
“既然如此,我就期待着李維閣下的好消息了。”薩馬的話雖如此,但是語氣完全是“打個敗仗再回來吧”的意思,然後手向身後的銀飛馬騎士隊長們一招,“我們走。”說着領先轉身,向着會場外面走去。
然而身後跟上的腳步卻並不堅定,反而顯得稀稀落落、猶豫不決,薩馬惱火的回過身來,目光冷冽的逼視着他的部下,然而起到的作用卻恰好相反,一名銀飛馬騎士隊長首先停下腳步,他的行爲顯然起到了帶頭的作用,隨後不超過一次呼吸的間隔,其他人也都停了下來。
薩馬的眼睛危險的眯了起來,目光宛如無形的利刃一樣掃過那些銀飛馬騎士隊長的面龐,有兩個人忍不住瑟縮了一下,但是其他人卻可以直面他的憤怒。
僵持的時間並不很長,最多一分鐘之後,薩馬失去了耐心,冷然開口,“我以銀飛馬騎士團團長的名義,命令所有銀飛馬騎士離開這裡,禁止參加那個會讓我們所有人都送命的突襲行動!”
薩馬的命令口氣斬釘截鐵,但是那幾名銀飛馬騎士隊長都面面相覷,其中有一個人腳步移動了一下,卻又很快收了回去。
“薩馬團長大人,”那名第一個停下腳步的銀飛馬騎士隊長沉重的搖了搖頭說,“我剛纔想了很多,李維閣下的話一點沒錯,如果我們死守月光林地,最終一定會在惡魔大軍的猛烈攻勢之下灰飛煙滅。”他停頓了一下,緩了一口氣,同時語氣顯得更加激昂起來,“既然我們已經別無選擇,那麼您的做法還有何意義?不管是犧牲在萬千惡魔的重圍之中,還是犧牲在月光林地的圍牆裡面,我們每一個人都已經做好了將生命奉獻給黃金樹的準備,只要我們全力以赴的給予惡魔以重大殺傷,那麼從某種意義上說,就是勝利。”
“沒錯,薩馬團長大人,假如因爲銀飛馬騎士團的全體缺席,而讓李維閣下的計劃功虧一簣的話,那麼我們這些人恐怕就會成爲精靈一族的罪人啊。”另一名看上去比較年輕的銀飛馬騎士隊長補充說。
薩馬的嘴裡發出了咯嘣一響,似乎是一顆牙齒由於過度惱怒而被他咬裂了。“你們都中了毒,中了那個人類花言巧語的毒啦!”他朝那些停住腳步的銀飛馬騎士隊長叫喊,隨後又向着李維投出忿怒難言的一瞥。“李維?史頓,你的陰謀不會得逞,我這就前去稟報女王陛下,讓陛下阻止你的胡作非爲!”薩馬怒氣衝衝的轉身,一面蠕動着嘴脣咒罵,一面快步離開了會場。
眼望着銀飛馬騎士團長離開的身影,會場之中噓聲四起,但是李維舉起右手,示意所有人——主要是王國使團成員——停下這種行爲。“薩馬團長剛纔有一句話說得沒錯,這確實是個送命的行動。”他開口的時候,語氣之中的凝重震撼人心,“相比起利用森林的地形優勢,與大多數同伴並肩作戰,這次突襲行動毫無疑問非常危險,無異於將我們的脖頸主動送到了惡魔大軍的屠刀之下。”
“李維閣下,但是……”敖德薩大師起身,想要說些什麼,不過李維輕輕搖頭,示意他暫且稍等。
“決定勝負的根本要素並非人數多少又或策略是否精妙,而是我們是否有甘於犧牲一切的信念,是否有直面死亡威脅的勇氣。在數以萬計的兩軍對壘之際,普通的策略根本沒有什麼意義,如果我們勇氣不足,或者根本沒有什麼勇氣的話,即使是勉強走上戰場,結果也只有白白死去。”李維停了下來,等待着衆人將他話裡的意思思考明白。整個會場都被一片寂靜所籠罩,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深切思考的表情,有些人臉色發白,而有些人的眼睛之中則放出燃燒的血光。
“在亞瑟王國的北境郡,有一位勇猛過人的騎士,他經常說的一句話就是——今天是去死的好日子。”李維說話的聲音不大,不過話裡的意思卻讓每一個人都悚然動容,“現在我就把這句話拿來與諸位共勉,參加空中突襲行動的每一個人都要有這樣的信念,今天是去死的好日子!突襲部隊只需要亡命之徒!我們這次不是取得勝利之後凱旋,就是全部犧牲在那裡,除此……別無它途!”
壯豬統領從地上一躍而起,“獸人不怕死,跨上獅鷲的脊背,俺就沒想着能夠活着回來。”
尤尼肯?菲澤爾德哼了一聲,目光轉向歐西里斯侯爵,“洛希恩王儲殿下。”他以野精靈的禮節鞠了一躬,“我不會允許您在我之前犧牲。”
“夏拉非,這也正是我想要說的話。”歐西里斯侯爵表情莊重的回答。
拉瑞?月弓的臉色顯得有些蒼白,但絕無退縮的意味,目光咄咄逼人的看向狙魔箭手格雷斯爵士。“人類神射手,我會讓你見識一下精靈秘箭手真正的力量,這次我可要洗刷在和平之禮第一輪較量之中敗北的恥辱啦。”
格雷斯爵士默默撫摸着肩頭的銀杉木長弓,然後比了一個同意的手勢作爲回答,這位亞瑟王國首屈一指的神射手總是僵硬的面部表情顯得有些放鬆,嘴角甚至勾勒出一個微笑的弧度。
由於獅鷲坐騎的數量不多,即使是加上從城堡之心裡臨時召喚出一批,也不過二百隻左右,規模甚至還不及銀飛馬騎士數量的一半,李維等人策劃的這次空中突襲行動必然將是一次強弱懸殊的冒險,但是卻沒有一個人因爲畏懼死亡而退縮,甚至在李維又一次提出這次任務的危險性和可能出現的後果,希望大家慎重考慮的時候,還被好幾個不耐煩的聲音給打斷了。
“李維?史頓閣下,”歐西里斯侯爵在獅鷲領主面前攤開雙手,“站在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對您的計劃有信心,同時也都爲了勝利而不惜犧牲一切,所以那些勸阻的話就不必說了。”然後他向後退了兩步,與其他人並肩站立在一起,“現在請您下命令吧。”
“請下命令吧!”羅德里格斯爵士隨後響應,接着是尤尼肯?菲澤爾德、拉瑞?月弓、老德魯伊敖德薩大師……幾十條粗細不同的嗓子匯聚在一起,形成了一曲令人熱血沸騰的戰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