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絕望

聽到熟悉的聲音,宋仙雅突然沉默下來了,沒有驚疑,沒有恐懼,彷彿一切都是在意料之中。

“哦?看你這樣子,似乎還有底牌,是嗎?”謝楓語氣輕佻的問道。

“你覺得呢?”宋仙雅淡淡說道,她把手中的龍劍舉了起來,插進了自己的心口。

“譁!”宋仙雅身上的靈力和劍上的龍氣瘋狂宣泄出來,只見龍劍慢慢融入她的體內,然後從宋仙雅的心口,多出一道金色的紋路,一直延伸到她的臉上。

“龍紋……龍氣附身的標誌……”謝楓低吟道“可是這類招式只有他研究過的……”

“成……成功了……?”宋仙雅驚喜的睜開了雙眸,此時宋仙雅的眼睛變成了和龍一樣的金色豎瞳。

狂暴的龍氣席捲整個石室,這時所有的天師全都躬着腰的站在一旁,似乎在慶賀宋仙雅的蛻變。

無視衆天師的行禮,宋仙雅擡頭往四壁一望,繼而淡淡的說道“我看到了,你佈置的陷阱。”

通過這雙龍目,宋仙雅清晰的看見四周的石壁上,都刻着一系列紫色的符文,這顯然是謝楓在某個時刻佈置下來的。

因此,應該在古冥方碑鎮壓之後,那傢伙就已經通過這些符文隱去了蹤跡,並且留下來一個分身與自己對抗。宋仙雅暗忖道。

遲則生變,宋仙雅一個劍指指過去,身上洶涌的龍氣立刻將牆上的符文毀壞得徹徹底底。

“想把我逼出來?如你所願。”

原本處在符文上的點點紫光漸漸匯聚在一起,真正的謝楓,現身了。

不過與剛纔不同的是,現在的謝楓多了一頭華髮,而且宋仙雅也能看到,他渾身瀰漫着死氣,就算不殺了他,他也不可能撐過今天晚上。

“你……”宋仙雅眉毛一挑,她沒想到此時的謝楓已經一隻腳踏進了鬼門關,真是世事難預料。

“這麼看着我幹什麼?”謝楓拖着那把紫晶彎刀,咧嘴一笑道“怎麼,不趁我虛弱之時,殺過來嗎?”

“是啊……”宋仙雅心中多出的一絲憐憫,也突然消失不見了。

他不是人類,這一點就可以宣判他的死刑。

“死!”宋仙雅的雙瞳閃爍着金光,一聲龍吼穿透耳膜,只見她劍指一揮,頭上的帝劍發出一聲清脆的劍鳴,劍身上下夾雜着至剛至陽的龍氣,向着謝楓飛來。

然而,當帝劍飛到一半的時候,劍身卻突然瘋狂的顫動起來。

“嘎吱,嘎吱”此時帝劍上開始長出一塊塊紫色的結晶,並且像無頭蒼蠅一樣胡亂飛起來。

宋仙雅見狀開始瘋狂催動劍訣,寒聲說道“諸位,給我殺了他!”

聽到吩咐,所有天師紛紛擡起頭來,一雙雙沒有感情的眼睛緊緊盯着虛弱的謝楓。

當他們一個個在腳底運轉靈力時,皆是一陣心悸,吐出一口鮮血,眼神變得清明起來。

“奇怪?我是怎麼了?”有人疑惑不解。

“我剛纔怎麼渾渾噩噩的?”

不過沒等他們反應過來,身體劇烈的疼痛感讓這些天師們不由得喊了起來。

“啊啊!!我的身體!!我的身體怎麼了!!!”

只見衆天師的身上也開始長出紫色晶石,從雙腿慢慢蔓延到全身。

“這是什麼!!停下來!快停下來!!”一些天師使出渾身解數,但都沒有阻止晶石的蔓延。

從靈魂之中發出的一陣陣慘叫聲不停在石室裡迴盪。無論如何滑稽的搖擺着身軀,都沒有起到絲毫作用。

“仙雅前輩……請救救我們……”一位女子艱難的伸出一隻手,向着宋仙雅求救道。

“……”宋仙雅面沉如水,她可以放棄一些人的性命來確保事件的發展不會超出預期,但是她不可能狠心讓全部天師都爲之犧牲,這樣做的話有悖於她心中的準則。

“龍首,去!”宋仙雅祭出一根彎曲且細長的牙齒,在天地精氣的牽引下,一隻兇惡的龍頭憑空而現,張開大嘴一口咬住了不斷長出紫晶的帝劍,並利用龍氣來抑制紫晶的蔓延。

這樣做宋仙雅也能順利抽出身來,然後向被紫晶附身的天師們一掌拍出,無盡的龍氣鑽入他們的身軀,企圖阻止紫晶生長。

然而一出手,宋仙雅就知道自己的想法太簡單了。

這些紫晶似乎不是邪物,它們絲毫不懼陽剛的龍氣,龍氣充其量只能減緩紫晶的生長,不能消除它們,而且兩類能量的不斷對抗也只會讓天師們比之前還要痛苦百倍。

“怎麼可能?爲什麼會這樣?”宋仙雅驚疑不已。

“你真以爲這是簡單的邪氣入體?”謝楓拖起彎刀,一邊晃晃悠悠往前走一邊說道“在一開始,這些符文就已經被我的鐮鉤給佈置完成,符文上的紫色光暈,是和你們的戰鬥中,一點點用耶迪卡之鏈印上去的,這符文一旦完成,無數的耶迪卡之鏈的顆粒就會融入空氣之中被你們吸收,潛伏在你們的靈氣中,等到特定的時刻就會爆發出來,無法可解。”

說到這裡,謝楓突然一笑“如果不是用了一些耶迪卡之鏈的本源之力的話,這把彎刀的力量就不會這麼弱小了,將你們殺光簡直綽綽有餘。”

“該死!”宋仙雅聽後一咬牙,雙掌齊出,將更多的龍氣送入他們的體內。

“沒用的,你越這麼輸送龍氣,之後的反彈就會越大,放棄吧。”謝楓搖搖頭,饒有興趣的看着宋仙雅救人。

果不其然,天上的帝劍在被龍氣淨化一段時間後紫晶突然暴動,迅速覆蓋住了整個帝劍,然後帝劍直接將龍首消滅,接着徹底失去了靈性,掉落在地上。

天師也不例外,許多人身上的紫晶迅速爬上他們的臉部,接着徹底成爲了一個個人型晶石。

那名向宋仙雅呼救女性天師,看到紫晶蔓延到了自己的脖子,眼神中充滿了絕望和瘋狂,她慘笑一聲,臉色僵硬的看向宋仙雅,慢慢吐出了兩個字“騙!子!……”下個瞬間,她就被紫晶徹底覆蓋,死於非命!

“噗!”宋仙雅因沒有及時收回龍氣,吐出一口鮮血,癱坐在地上,潔白的長裙上也多出了一朵朵血花,她臉上的龍紋也變得忽明忽暗。

“你已經提醒過你了,怎麼就是不聽呢。”謝楓看上去非常認真的說道。

“既然這是你的計劃,那麼你爲什麼會讓我存活下來呢?”宋仙雅無力的問道。

“這個問題其實我也想知道,應該是因爲你有些特殊,僅此而已。”謝楓聳了聳肩說道。

“呵呵,真是好笑,清揚神師算到了滅世大劫,卻沒算到我們會有這麼一個死劫……”

“這很正常,畢竟我就是一個不可測因素,你們就算再手腳通天,也不可能算到我的存在。”謝楓淡淡的說道。

“不可測?呵呵,你究竟是何種可怕的存在,才能做到這一步……”宋仙雅開口問道。

然而謝楓卻突然問道“宋澈是你什麼人?”

聽罷,宋仙雅突然一愣,蒼白的臉色因激動有了一絲紅潤,她急忙問道“你怎麼知道我父親,他還活着嗎,現在在哪?”

謝楓點點頭,然後突然一刀插入宋仙雅的腹中,說道“謝謝你,給了我一個無價的情報。”

不過宋仙雅抓住了他的刀,雙眼中迸射出無盡神光,緊緊盯着謝楓的眼睛,說道“如果你不告訴我,我親自來找!”

然而,宋仙雅並沒有找到謝楓的記憶,反而看到了一個空間裡,這個空間漫天的紅光,地上滿是鮮血,無數座由屍骸搭成的萬丈高山聳立在地上。

忽然,在一座山的山峰頂端,一個坐在屍骸上的黑色背影站了起來,然後轉頭一瞥。

僅僅是這麼淡淡的一瞥,讓宋仙雅雙瞳全毀,心神俱裂,道心破碎,精神崩塌,靈氣紊亂,龍氣泄出,全身鮮血淋漓,血塊大口大口從嘴裡噴出。

“……你也算膽大,居然敢探查我的內心,能活下來就說明你離開的及時,不過也就這樣了。”

這時宋仙雅已經聽不到謝楓說的話了,她只是擡起頭,對着謝楓所在的方向,以細如蚊聲的聲音說道“……父親,你在哪,我好想你……”

回覆宋仙雅的,只有無盡的刀影,一刀刀刻在她的身體上。

隨後,宋仙雅的身軀也變成了一塊人形晶石,靜靜地躺在了地上。

“宋澈的女兒?呵呵,沒想到我的運氣這麼好,居然找到了他的母星,咳咳咳……”謝楓因爲過度利用罪孽和耶迪卡之鏈的力量導致身體透支,如果不採取一些措施的話則命不久已。

謝楓看了看自己的手,已變成一個七八十歲老人才會有的十分乾枯的手掌。

“咳咳咳……”彎刀重新化爲項鍊,戴在了謝楓的脖子上,然後他拖着奇蹟般倖存下來的小提琴盒,晃晃悠悠的走到石門前,費勁全身力氣纔將石門緩緩打開。

一打開石門,謝楓便看到有一人,單膝跪在自己面前,如磐石一般一動不動。

見到此人,謝楓也不意外,淡淡的說道“危遁一,是你來了啊……咳咳咳。”

“的確是小的,大人。”危遁一擡起頭,臉上依舊掛着如狐狸般狡猾的微笑。

之前的敵人原來是自己下屬的下屬,很顯然都是謝楓一手安排好的。

“她呢?”

“回稟大人,主人還在等候大人的到來,所以託小的給大人送一個東西。”說完危遁一從袖中拿出一個黑色錦盒,用雙手捧着獻到謝楓面前。

“咳咳咳……”謝楓拿過錦盒,一打開,一根狼毫毛筆靜靜躺在其中。

“這應該就是大人此時所需要的東西,念筆。”危遁一輕聲說道。

“嗯,有心了……”謝楓點點頭,然後拿起這根念筆,在虛空上寫下了一個華夏文字“生”字。

只見這個“生”字上散發出磅礴的生氣,統統融入謝楓的身體之中。

儘管自己的靈魂對生氣厭惡無比,但謝楓的軀體卻充滿了生機,之前雪白的頭髮也逐漸變得烏黑起來,乾枯的皮膚重新恢復了原樣,身上的死氣,傷疤,還有之前罪孽留下的暗疾,都被清除得一乾二淨。

身體的舒適感和靈魂的厭惡感讓謝楓達到了一種很古怪的狀態,不過並沒有什麼問題。

想起自己之前透支生命去使用力量,謝楓便苦笑一聲,腦海裡莫名浮現出“他”的身影。

“這種情況也就只有那姓古的傢伙能遊刃有餘,誰叫他是唯一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不死呢?”謝楓喃喃道。

“大人……”危遁一的呼喚讓謝楓的目光轉移了回來。

“既然你前來覲見,那麼就託幾句話給她。”謝楓負手而立,說道“首先,如果我和她相遇,讓她不要太過留手,甚至可以將我直接殺死。”

危遁一沒有感到有任何問題,只是笑着回答道“這一點小的知道了。”

“還有……”謝楓繼續說道“那個馮山明,你們還在監視着他嗎?”

“是的。”危遁一點點頭回答道“那個螻蟻派了幾隻家畜上了山,應該是要找什麼東西。”

“就知道他不是一個安穩的人。”謝楓冷笑一聲“找個時間把他們解決掉吧,自作聰明的傢伙不可能活的長久。”

“明白了,大人,我會如實把您的命令告訴主人的。”

“嗯……”謝楓擺擺手“回去吧……”

“好的,大人。”危遁一的身形隨風飄散,隨之消失不見。

見危遁一離開,謝楓轉過頭往石室裡看了一眼,然後手臂一揮,石門緩緩關閉,謝楓自言自語道“現在我的手上又多了一張底牌,真想看看你見到這一幕會是什麼表情,真期待啊……”

深夜,楚安歌獨自一人站在村莊殘破門前,靜靜的發呆,皎潔的月光撒在她的身上,如同一位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一樣美麗。

“楚安歌,這麼晚了,你還沒去睡呢?”在她的背後,謝楓的聲音傳了過來。

此時楚安歌眸子輕顫,她回過頭,一臉冷漠的問道“你去哪了?我剛纔沒有找到你。”

“我去村莊的後門隨便逛逛,勘探了一下地形。”謝楓略微隨意的說道。

楚安歌小巧的鼻子抽動幾下,問道“……你的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你遇敵了?”

“是啊,不過就是點低級的惡魔罷了,我自己能夠搞定。”謝楓不以爲然的回答道。

“……小心使得萬年船……”楚安歌淡淡說道。

“呵呵”謝楓不在意楚安歌的態度,也不嫌埋汰,一屁股坐到地上,笑道“來,賞個月嗎?”

楚安歌微微點頭,優雅的坐到謝楓身邊,雙手抱膝,擡頭看着圓月,心神感到無比的舒緩,喃喃道“月亮……它真的很漂亮。”

“是吧,你也這麼覺得。”謝楓歪頭瞥了楚安歌一眼,微微一笑,問道“你多久沒有像現在放鬆了?”

“多久?我只記得在我五六歲的時候我和父親去了唯一一次遊樂場,那應該就是我最快樂的時候了。”楚安歌緩緩說道。

“看來你們天師真的很辛苦啊。”謝楓感嘆道。

“其實在我們天師心中都有一份正義,我們都在爲斬妖除魔的正道一直努力着。”

“正義……真有趣……”謝楓眼睛微眯,忽然別有深意的問道“楚安歌,我問你,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你心中的正義是錯誤且極端的,你會怎麼做?”

“也許會自殺吧,心中的執念一旦被消除,對我來說和行屍走肉沒有什麼兩樣。”楚安歌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呵呵,看來每個人對待此問題都有各自的答案啊……”之後謝楓便不再說話,只是安靜的和楚安歌坐在一起,楚安歌也不言語,顯然二人都在思考着各自的心事。

過了良久,謝楓率先站起來拍拍身上的泥巴,說道“時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明天還要繼續上山呢。”

“好。”沒見到謝楓伸手去拉她,楚安歌心中略微有些遺憾,不過還是正事要緊。

“這個晚上,過得可真充實啊。”謝楓簡單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軀幹,關節各處都發出了如同炒豆一般的爆裂聲。

“謝楓!”思考了許久,楚安歌還是把謝楓給叫住了。

“嗯?”謝楓回頭應道“楚安歌,有事嗎?”

“我想知道,在你的心裡,是不是已經裝下某個人了?”楚安歌直視着謝楓,輕咬嘴脣,一字一句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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