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 舅舅,表妹
178?舅舅,表妹
“那表哥請愛惜身體,姑姑在天有靈,一定不希望您爲她老人家受罪的。(-)”孫紫芳像是鼓足了勇氣,才使得這一句話流暢地說完,小臉緋紅一片。
李言緊緊握拳,深深地看了孫守財一眼,道:“表妹說的是,母親在天有靈,定是什麼事情都看的清清楚楚的。”
這明明是很正常的一句話,聽在孫守財耳中卻有了yīn深深的味道,身處盛夏的陽光之下,身體卻是沒來由的一寒。他不安地四處掃了一眼,打了個哈哈,道:“那就不打擾你,我領着你表妹下去休息了。”說罷匆匆離去,只是那背影怎麼看都有些倉惶的意味……
李言目送着兩人遠離,輕微地甩了甩頭,似乎要將自己心中的厭惡甩掉一般。
和尚們的法事已經結束,而他的結廬日子卻只進行到第八日。他喝了一碗涼開水,重新在草蓆上盤住了下來。
……
孫守財站在以前住過的院子中,心中有些不安。
彷彿是爲了不安印證似地,額頭上的汗水不停地冒,身上卻是微微發着顫,說不清楚是因爲熱的難受還是冷的不行。
“或許,或許自己不過是因爲身體不舒服而覺得難受罷了。”孫守財安慰自己道。也是,他們大熱天的一路趕過來,確實是受了點兒苦,如今到了目的地,身體有些不適是正常的……
孫氏還在的時候,孫守財是來過李家不少次的,這個院子就是孫氏常年給他留下的。因爲家中只有兩姐弟的緣故,他們關係是很不錯的,而孫家也仰仗着李家的勻出的洋玩意兒,真個是賺了不少,這才讓不善經營又有個特殊小愛好孫守財一直將家業勉撐着體體面面的。
而正是因爲姐弟親近,孫氏臨終之時才吩咐李言去投奔孫守財。
說起孫守財所有的小愛好,不少人都會認爲他只喜歡白huāhuā的銀子,卻極少有人知道,他貪財,是因爲他沒事喜歡“玩”兩把,只是運氣一直很差,十賭九輸……這個“小愛好”一直都被他隱瞞的很好,就連孫夫人都是不知道的。
想那一年,他親自幫助那時的李言賣掉了絕大部分家產,親自陪同李言一起,將二千兩黃金,三萬兩銀子並十五萬的銀票一起存進大同錢莊,而取款的憑證就是孫氏在李言十二歲生日時huā重金打磨的祖母綠的扳指,就戴在李言的手指上……
那個扳指——一共二十萬兩銀子,比他曾經見過的所有錢財都多的多——每天都在他眼前晃動,吸引着他,蠱huò着他……
“姐姐,對不起,請您一定不要怪我,是我沒用,一時沒有忍住……現在言哥兒是大官了,過去的都過去了,您一定原諒我了是不是?我知道的,您從小就疼我,遷就我,這一回,肯定也是一樣的……”孫守財喃喃向天禱告道。
“爹爹。”孫紫芳盈盈走了過來,帶着沐浴之後的新鮮芬芳,惹人憐愛。
她與孫紫芸雖長相有六分相似,但給人的感覺卻是完全不同。若說孫紫芸是堅定的、有主見的大樹,而她卻是嬌柔的、總是纏繞着的藤蔓……
“芳兒,怎麼沒有歇一會兒,一路上累壞了吧?”孫守財眼神柔和下來。
“芳兒歇不下。”孫紫芳走到孫守財身邊,伸手挽住他的手臂,低眉咬chún道:“爹爹,表哥他……他似乎不喜歡我。”這麼多天,姐姐總是與她念叨着她們的表哥是多麼的英俊優秀,而事實上,他比表姐曾經描述的、她自己曾經想象中的更要俊朗不凡……
“這就擔心了?”孫守財滿含意味地笑了笑,道:“如今正是他給三位至親的掃祭之時,正是心情沉痛的時候,就算看見你心中歡喜,也不能有所表lù不是?芳兒就放心吧,爹爹心中自有計較。”
“謝謝爹爹,芳兒但憑爹爹做主。”孫紫芳羞澀難堪地給孫守財行了個禮,慌慌張張地退下去了。
而她身後,孫守財緩緩走到一個榕樹下的椅子上坐下,捻起落在桌上的一片樹葉折了幾折丟掉,然後mō了mō身上藏着的書信,心中定了下來。“姐姐啊姐姐,你弟弟如今也攀上了位尊貴的爺,你在天上一定要保佑言哥兒和我一心,咱們一家都升官發財……”
……
祭墳的第十日黃昏,李言鄭重地將面前三塊墓碑上的字跡仔細描了一遍,最後退到石階前,俯身跪下磕了三個頭,然後緩緩離去。
將身上搓洗乾淨,又找人剃光了腦mén,用過了飯,李言這纔在椅子上微微坐下,微微出神地望着面前的茶水,問道:“那位孫舅爺和孫家小姐這幾日如何?”
他本是認定這兩人是個麻煩,可誰知這三日內,那對父nv只是早晚出現在墓地上上香,上香之後也知道叮囑他一句注意保重身體,竟是再沒有折騰出半點動靜來,這讓李言很是想不通。
不是他非要沒事找事,只是,那對父nv擺明是有目的來的,怎麼能如此平靜?
“孫小姐沒有什麼特別的,除了偶爾在院子中走一走,便待在她那小院中撫琴刺繡,既沒有外出,也沒有接待過外客。對了,她昨天傍晚時分到少爺您這個小院來過,逗留了約大半個時辰之久,白lù一直陪着,其他沒什麼了。”
答話的是董虎。他是南喬挑給李言的小廝,幼時流落街頭,乞過討賣過藝,心細,善於觀察,是個盯梢的好苗子。另外一個叫做張大牛,看起來很老實憨厚,其實內心狡猾的很。
見李言點頭,董虎慎重地道:“孫老爺昨日一早出了一次mén,拜訪了總督府。”
“總督府?”李言揚了揚眉,問道:“江南總督噶禮大人?”
“正是。”董虎道:“孫老爺在總督府一共只待了一炷香的時間多點,但確實見到了噶禮大人,與他jiāo談過。從總督府出來之後,孫老爺神情像是頗爲得意,去了味全樓一個人小酌了一會兒,之後便回來了,一直都沒有再出mén。”
孫家不過是小商之家,如何與噶禮扯上關係了?噶禮一個總督,哪會有閒功夫去接見一個小商人,還是個漢人……聽說,噶禮心頭最是瞧不起漢人了,他的好友中,連一個漢人官員都沒有……
想不出,那必定是有蹊蹺了。
李言róu了róu太陽xùe,有些頭疼。雖不知道孫守財打了是什麼主意,又是怎麼找上噶禮的,但噶禮是八爺的人,自己卻早早地打上了四爺的標籤,這顯然是個麻煩。還有那位“嬌小姐”——她沒有見過男人嗎?一臉的桃huā樣……
算一算時間,自己來的時候用了五天,擺宴三日,祭墳十日,這一個月的時間已經用去了十八天,刨去回程預留的七天,他在江南最多隻能耽擱五天……五天中,他還必須要去揚州江寧走上一趟。這樣說來,他根本沒有時間在蘇州停留,也就沒有應酬江南官場的必要……
“董虎,悄悄通知總管備車,我明天一早要用。”李言道:“你這次表現不錯,我很滿意,回京之後自有賞賜。讓其他人也都打起jīng神,將孫家兩位招呼的周到些。”
“是,小的領命。”
董虎抱拳下去之後,李言閉目沉思。只是,他面前的茶水還沒溫下來,就聽見李青立在mén口稟報道:“少爺,孫老爺請見。”
“恩。”
孫守財是長輩,李言雖不大想見他,但也想nòng清楚他心中打的是什麼算盤,怎麼與噶禮扯上了聯繫,於是就起身相迎。
“舅舅安好。”李言行禮道。
今日的孫守財似乎有所不同,笑容中隱隱帶着光亮,雖是極力掩飾了,但嘴角卻是不自覺的翹起,顯示出內心的志得意滿,透漏出某種算計得逞的味道。
“想不到言哥兒倒真是個孝順的,聽廚房說,你真的是清水饅頭度過了十日。”孫守財長輩式地拍了拍李言的肩膀,以一種老人家的欣慰語氣道:“小小年紀便能有所成就,又如此地孝順明理,我想姐姐在天有靈,一定會以你爲榮的。”
“舅舅謬讚了。”李言淡淡地道。
“沒有謬讚,怎麼會是謬讚?”孫守財似乎一點也不介意李言淡淡的口wěn,更似乎那閉mén不納的人不是他一般,呵呵笑道:“不說姐姐,就算是舅舅我,也是與有榮焉、深感欣慰啊”
與你有一máo錢的關係……
若當初流落在外的李言沒有換個靈魂,這個時候在做什麼?估計還在感慨世態炎涼,哀嘆自己悲慘的境遇吧。倒不是自己看不起“他”,只是,一個少年突遭鉅變,總是需要時間療傷的。
如果“他”親愛的舅舅接納他、安慰他,“他”復甦的速度當然會快一些,能夠振作起來,做成些什麼事。但很不幸,“他”的舅舅當頭給了“他”一棍子——李言能清楚的回憶起當時“他”那種難以置信的,被所有人拋棄的恐慌之情,“他”不明白,明明是一直很疼愛他的舅舅,怎麼會不接納“他”呢?就算“他”那時沒有錢財了,但作爲一直相處不錯的親戚,至少該給“他”提供一個棲身之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