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河源頭，水勢濤濤，韹蹲在岸邊，手裡拿着一根長棍，探入水中，靜靜等待。
“韹巫，附近的村民我們請來了。”
跟着韹的侍衛上前稟報，韹回過頭向後看了一眼。
幾個農民打扮的人拘謹的跟在侍衛後面，他們下身圍着獸皮，上身卻穿着一個短袖麻衣。
麻衣，在聯盟中算是比較奢侈的衣物了，由於麻的稀缺，導致大多數人還穿不上麻。
這家人雖然只着半麻，但想來是生活不錯的。
韹的目光又掃過幾人麻衣的邊角，發現那裡磨破的痕跡明顯，這又是貧窮的表現。
由此可以判斷，這些人曾經富裕過，只不過如今的生活卻是大不如從前了。
能通過這種細微觀察做出判斷，自然不是韹心靈剔透到這樣的程度，而是因爲，一路走來這種情況見的多了。
冰河期沒有消退前，很多人種植黃粟發了家，尤其是那些敢於嘗試樹部落改良過的黃粟種子的，更是如此。
然而隨着寒冰期結束，很多黃粟出現不適症狀，產量不但沒有因爲天氣的恢復增加，反而銳減。
銳減倒不至於受窮，畢竟也是有產量的，受了窮的，都是遭了水災的。
洪水過處，黃粟顆粒無收，這使得黃粟價格猛漲。
倒不是有人囤積居奇，而是黃粟的大面積敗壞，使得手裡有黃粟的人不敢出賣。
這種情況，在莽打開糧倉調整後才得以緩解，但即便如此，還是有很多人家庭破敗。
這種情況，多處於連家都被淹了的農戶中，韹眼前這個還有破舊麻衣穿，已經算好的了。
“稍等一下。”
韹沒有讓他們立刻過來，而是繼續盯着手上的水深探測儀。
這東西自然是仙界研發出來的，原理就是利用長棍中的水圖騰感知水深，再把深度反應到手柄上。
手柄上有一個刻度尺，每一個刻度代表一米，以圖騰火覆蓋範圍爲準。
難度不大，但對裡面駐紮的仙界靈魂的要求很高，因爲感受水深需要非常敏感。
測量出眼前這一處的水深，韹才起身，把水深測試儀交給旁邊的人員，讓他們繼續測量，自己則走到幾個農民身旁。
“今年水災還是很嚴重吧？”
韹找了個乾爽的地方坐下，他這一路走的有些累了，又拍了拍地面，讓眼前這些人也坐下說話。
“今年比去年好一點。”
那領頭的老農戶開口道：“因爲有了準備，我們在山上開了田，但地上的這些，都沒了。”
他的眼睛有點紅，這情況也不是一兩年了，雖然聯盟救濟不斷，可自己種的糧食，總是這般被水淹，又怎能不心痛。
“不要悲傷，我這不是來了麼，正在找解決辦法。”
韹趕忙開口攔住這老農戶的情緒，不讓他肆意發泄下去。
有那麼幾次談話，他沒攔着，這些莊稼漢是真哭啊。
韹也思索過，或許是因爲自己沒有種過地，所以沒有這感情，但眼前這些人不一樣。
他們有的從爺爺輩就開始以土地爲生，務農了三代，忽然發現無論怎麼努力都要被洪水淹沒，心中不難過纔怪。
“韹巫大人有方法麼？”
旁邊看起來年輕一點的農戶問道。
他看着雖然也悲傷，但沒前一個那麼嚴重，甚至精氣神都在，顯然沒有被殘酷的現實打倒。
“你們這裡不嚴重，主要是河道太窄，轉彎又急，還有可能就是水底泥沙太多，這點要他們測量結果出來才能確定。”
韹一路從都城北面的黑河支脈向西走，如今幾乎要到了西安城。
這一路觀察多處黑河水道，也都提出了治理方案，這處在他看來，也不是大問題。
“能解決？”
那眼睛通紅的老農戶忍不住向前，抓住韹的手問道。
韹的侍衛想要上前，被他擺擺手阻攔下來。
“能解決。”
韹肯定的說道：“我會把詳細治理方案整理出來，交給你們鎮長，他會帶着你們在乾旱期治理。”
乾旱期一般要在秋天出現，那個時候黑河水位較淺，便於治理。
“您……您不留在這裡？”
老農戶疑惑的問道。
韹搖搖頭，道：“黑河河道寬大，又多筆直的水道，算是好治理了，南江那裡才嚴重，我這個冬天，應該是在南江的。”
老者神色一暗，但還是理解的點了點頭。
他聽鎮長說過，南江那邊，大體上就是龍城西、西安城南那一片，纔是真正的洪水氾濫嚴重。
他們至少還能維持個體面，沒有把以前的麻衣當掉，那邊據說體面都沒有了，人多穿着獸皮。
甚至有更慘的，獸皮都穿不上，只能裹着一片葉子。
“韹巫，測出來了，是外河道泥沙淤積嚴重，才導致河水氾濫的，要是每年枯水期清理一次，問題就能解決。”
韹巫的助手走過來，把手中水深探測儀遞給韹巫。
這東西還是試用品，寶貴的很，那助手也不敢在手上多把玩，怕弄壞了。
就這一個試用品，還是最近才送過來的，之前爲了測試水深，都要水性好的戰士親自下去測量。
危險不說，測試速度還慢，而且誤差也大。
據說如今仙界也在大力打造水深探測儀，只不過這東西對仙界靈魂的要求有點高，所以產出就慢了一些。
但據說不久後就有一大批會送過來，對此韹也有了安排，直接讓送那批水深探測儀的人分一半去南江源頭，那裡纔是需要早點測試的地方。
“清理淤泥，這件事就要你們鎮長組織你們做了，到了冬天，要辛苦你們了。”
韹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說道。
“不辛苦，只要能防洪，怎樣我們都願意。”
那老農戶也跟着起身，但還是捨不得放開韹的手。
韹沒有強硬的抽回自己的手，他知道這些人對他們的期盼。
他用另一隻手拍打着老人的手，半開玩笑，半是安慰的說道：“到時候你可別下去，讓年輕人去，他們力氣大。”
老農戶立刻鬆開手，要展示自己的一身肌肉給韹看。
韹借勢收回手，道：“我去跟你們鎮長商議解決洪水的問題，你們就等消息吧，若是秋季就進入枯水期，處理起來更容易一些。”
老農戶此時也被那青年拉住，那人確是看出來韹的離開意圖。
告別轉身，走了兩步韹又回過頭，道：“若是今年沒有枯水期，那就要盯着河水挖泥沙了，這種事情很危險，不要讓老人家動手。”
他這話確是跟那青年說的，那青年趕忙點頭，韹這才又轉身離開。
跟着鎮長走到鎮裡，韹在這裡休息了一晚。
夜晚他也沒有休息，連夜畫了這一段水道的圖像，又在上面標上排沙的重點區域，仔細琢磨一番沒有問題，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早起來，便又把畫卷交給鎮長，仔細述說了上面的內容，連番囑咐若是沒有進入枯水期，排沙要如何做才安全，這才一路向西出發。
十餘日，又接連探查了兩處洪水發生的地點，韹才趕到西安城。
“城外水災更嚴重，尤其是人部落那邊，比咱們這裡還厲害。”
夜晚，來到西安城的韹，聽着西安城城主木巫說道。
他卻不是明圖騰境界的圖騰巫，而是一個靈部落的巫，因爲管理才能出衆，被莽選出來當了城主。
莽上臺後，對官員的要求高了很多，因爲他不像韶一樣做足了計劃，把下面的人當工具使用，所以他選擇的人，都有一定的自主能力。
這木巫算是他提拔比較早的一個，起於龍城，因爲西安城這邊有戰事，莽才掉他過來，因爲這人善於調配資源。
木巫坐鎮西安城已經兩年有餘，各方面處理的都很好，包括與蛇部落、狼部落、羋部落的相處，處理的也很不錯。
兩年時間，木巫算是坐穩了西安城城主的位置，因此，這裡的治水問題，韹直接跟他溝通就好。
“城外的民衆，狩獵的更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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韹思索着問道。
木巫點點頭，道：“種黃粟的不多，其中一部分還是因爲在東邊受了災，想了去西邊看看的，誰成想這邊更厲害。”
韹點點頭，道：“那西邊就不管了。”
這話讓木巫一愣，疑惑的看向韹。
“南江源頭的問題更嚴重，黑河這邊我已經做過梳理，明年縱然還會出現問題，也不如今年嚴重，總能挺一挺的。”
韹解釋道。
“南江，已經這麼嚴重了麼？”
木巫依舊有些錯愕的說道。
韹點點頭，那裡確實嚴重啊。
“這兩年倒是把精力都放在西安城了，沒有顧忌那邊。”
木巫苦笑着說道。
韹理解的點點頭，想來他一個全無根基的靈部落首領，能在西安城站住腳跟，付出的努力肯定不會少的。
“龍城外的水道不治理，也是爲了能泄洪，總要先顧忌自家的再說，等弄好的南江，我再好好治理黑河吧。”
韹直接明說了自己的想法，木巫也表示了理解。
他一路做到城主，能力是毋庸置疑的，而經歷最多的就是委曲求全，因此明白韹的苦衷。
“你在這邊的安排，我會幫你照看好的，你放心。”
木巫望着一臉疲倦的韹說道。
韹感謝的點點頭，隨後便請辭去休息了。
這一路走來，他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