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1章 王師（4）
“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也不要去相信帝王將相！”
仇小的話，在人羣中蔓延。
一個、兩個、三個，都開始輕輕低吟。
漸漸的，這聲音匯聚成雷霆。
成爲千萬人的共鳴。
“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也不要去相信帝王將相！”年輕的學生低低的沉吟着。
風吹過他們的髮梢，掀起了他們的眉毛。
風華正茂，器宇軒昂！
他們想起了自己的曾經。
衣衫襤褸的過去，衣不裹體的童年，食不飽腹的生活。
天上的仙佛看不到，地上的仙種神裔也無視他們。
視爲草芥，視作螻蟻。
活着本身就已經是錯！
官吏的鞭子，修士的蔑視……
點點滴滴，不堪回首！
彼時的他們，既不明白什麼叫‘人’，也不知何爲‘尊嚴’、‘人格’、‘思考’。
無論是天生的仙佛，還是地上的仙種神裔，對他們的要求只有一個：老實、聽話、乖順！
那時，好奇是罪，好學更是罪上加罪！
砍頭、斬手、跺腳……
炮烙、火刑、粲刑……
動輒株連，全家全族全村全鄉！
頭如雞，發如韭……
直到來到華國，直到遇到天尊。
他們才終於明白，原來仙佛與我毫無干系，原來，仙佛是我們在供養，在贍養，而不是反過來！原來沒有仙佛，哪怕肉體凡胎，也一樣可以過的很好！
他們也才終於知道，原來，好奇不是錯，好學更不是罪。
每個人都可以學習，不僅僅可以學如何種地、冶煉、修理，還能學道法、神通！
仙佛們一直在撒謊！在欺騙！
仙神本無種，修士亦無根。
哪怕是凡人的孩子，只要認真學習，也能學會道法神通，也能掌握那些不可思議的力量。
還可以用這些力量來造福父老，改善桑梓。
於是，他們的拳頭漸漸握緊。
似乎有什麼東西，正要從他們的胸腔裡跳將出來！
改天換地，重塑陰陽！
……
火雲洞，伏羲洞天。
伏羲聖皇擡起手，身前的至寶，正在甦醒。
它們是自動甦醒的！
聖皇法眼如炬，看向那逐漸甦醒的河圖、洛書。
這兩件至寶，本是妖族鎮壓自身氣運的至寶！
妖帝帝俊，曾借這兩件至寶，佈下混元河洛大陣，震鑰諸天，封鎖巫族登天之路。
巫妖大劫之前，帝俊與太一，都已經預感到了妖族氣運已經積重難返的命運。
也都知道，大劫在即，妖族恐怕難以渡過！
爲了子孫後代，也爲了給妖族留下一線生機。
恰好彼時女媧捏土造人，人族在不周山下誕生。
不止伏羲一人，預感到了天機。
帝俊也有所感。
於是，暗中讓伏羲聖皇也祭煉河圖、洛書。
巫妖大劫，帝俊隕身於天庭。
混元河洛大陣和周天星斗大陣，爲巫族的都天神煞大陣打碎。
無數流火，墜落洪荒。
被重創的河圖、洛書，循着因果，落入了已經轉世爲人族的伏羲聖皇手中。
從而演化八卦，開啓人族文明先聲。
也讓河圖、洛書，這昔日的妖族至寶，成爲了人族至寶！
文明之寶！
這就給了妖族留下了生機！
不然，即使女媧娘娘再怎麼努力，扶桑木也當在巫妖大劫後便枯死，哪裡可能還能在太素天中生長至今！
雖是苟延殘喘！
然而，自鴻蒙以來，多少種族，想要苟延殘喘，卻望而不得！
至少，時至今日，妖族雖然氣數衰微，但到底還未斷絕氣運！
依然可以活躍於三界人間，依舊可以修煉道法，證道成仙！
“慈悲！慈悲！”伏羲聖皇看着忽然自動甦醒的河圖、洛書，稽首讚道：“元、亨、利、貞！”
洛書翻開，陰陽顯化。
河圖展開，八卦衍生。
無數古老的卦象，互相碰撞，數不清的因果彼此編織。
幻化成無盡幻影，造化出數不清的瑰麗夢境。
過去種種，一一出現。
未來種種，難以琢磨！
然而，氣數已起，氣運已動！
一切都已經開始了！
就像陰陽生滅造化成‘壹’，而壹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所以，一個卦象從這無盡紛繁複雜的未來中脫穎而出。
陰陽創生，在此刻確定爲‘壹’！
隱隱約約，伏羲聖皇甚至看到了一柄不可言說，無法描述的巨斧，從這卦象中劈開。
斬滅混沌，破開陰陽，鴻蒙由此而生，天地由此而現。
盤古斧！
伏羲聖皇的道心，都爲這巨斧所震懾。
但他知道，盤古斧早就破碎了！
從卦象中顯化的盤古斧，不過是一重幻影。
是河圖、洛書無法形容，也無法預測人間因果時顯化的徵兆。
預示着人間如今正在發生的事情，很可能將如盤古開天闢地一般，徹底改變三界！
就像女媧捏土造人，人族初生，便註定要爲天地嫡子，註定要奪取世界萬物的一切氣運，註定要成爲萬物之靈一樣！
巨斧消散。
原本爲鴻蒙混沌氣息所遮蔽的卦象，變得清楚。
伏羲聖皇只看了一眼，就合十而贊：“壯哉！人族！大哉！人族！”
自是卦成乾，陰陽交替，寒暑相接，日升月落，生老病死，循環不休。
這也是昔年，伏羲聖皇仰觀於天，俯察於地，以河圖演陰陽，用洛書化八卦，爲人族文明而卜時的卦象一模一樣。
乾！
元亨利貞！
天地嫡子，受命於天，主宰三界！
但，這個卦象卻又有不同！
並未是混沌的乾卦，而是在演化中的乾卦！
陰陽交泰，日月往來，生長繁育，寒暑更替。
所以……
伏羲聖皇知道了，他曾經爲人族文明所卜的第一卦應該叫什麼？
初九，潛龍在淵，勿用！
那時，陽還蟄伏於陰之下，就像真龍潛伏在大海之中。
而現在，陽盛！
太陰已經落下，太陽開始升起！
氣運開始增長！
真龍從大海爬上沙灘，露出了崢嶸之身。
冬天已經結束，春天要來了。
所以，這個卦象是……
“九二！”聖皇臉上的笑容，無比燦爛，心中沉痾，此刻都已經散去，人族未來，已經清晰。
“見龍在田！”
天地嫡子，終於找到了祂正確的道路！
那長久蟄伏在深淵之中，被黑暗籠罩，爲冰雪覆蓋，被人扭曲和控制的真正真身，就要出現在太陽下。
最重要的是……
這一卦，無比平和！
陰陽交泰，五行循環，因果交錯，萬物欣欣向榮。
道德的光輝，光明璀璨。
文明的成果，不再僅僅只限人族。
這意味着……
不僅僅人族，妖族也可以享受到文明的成果，也能得到教化的滋潤。
這也是這一卦的本來之意。
也是天地對人族所寄託的希望和期待所在。
在人族初生之時，就已經顯化的天意，早已經明白無誤的昭示了人族未來的道路，應該走向何方？
天行健，君子自強以不息。
地勢坤，君子厚德以載物！
所以，乾卦一跳，便清晰無誤。
九二，見龍在田！
太陽升起，陽光普照大地，萬物皆得滋潤。
而不是，僅僅只恩澤一家一姓，一人一國，一族一隅。
道德施於四州，恩威加於鳥獸！
這才真正的天地嫡子應該做的事情！
嫡子，不僅僅要繼承家業，贍養天地。
還要承擔起保護兄弟姐妹，捍衛家庭的責任！
伏羲聖皇感受着從河圖、洛書之中傳來的種種因果感受，他由衷的笑了起來。
“若果真如此，妖族氣數，可得延續矣！”
妖族氣數，已經危若累卵，如風中殘燭。
隨時都可能被打斷，墮落，成爲妖孽，化作不詳。
天厭地憎，人人喊打！
連露頭都可能召來雷擊！
但，現在，卦象顯示，一切都還來得及！
只要妖族可以找到這卦象顯示之地。
那麼，妖族的命運就可以被改變！
……
太素天中，女媧娘娘沉浸在無垠的幻夢之中。
過去種種，在夢幻泡影中，生滅往來。
無數因果，糾纏成死結。
非人力可以逆轉，更非神通可以改變！
哪怕聖人，也只能徒呼奈何！
連過去都無法在夢中改變，何況捉摸不定的未來？
聖人娘娘的慈悲道心，越發孤冷。
現在，帝俊、太一，都已經徹底隕落，生機斷絕。
三百六十五位妖族先天妖神，不過三五人僥倖脫劫。
兄長伏羲，更是早已轉世人族，爲人族聖皇，開啓了人族文明。
當其成爲人族聖皇的那一刻開始，曾經的妖神伏羲就已經徹底死去。
他欠妖族的都已經還清了。
他能爲妖族做的，也都做完了。
不能再做了！
過猶不及，乃是取禍之道！
如今，妖族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她了！
妖教聖人、人族聖母！
三界之中，也只有她才能爲妖族續命。
可道路究竟在哪裡？
西方？
人教、闡教還是截教？
女媧娘娘並不知道，也猜不到。
哪怕如今的截教道統表現的很好，人間有上百萬妖族正在不斷反哺着功德與她。
涓涓細流，一日未停！
但女媧娘娘卻不能確定截教就是妖族的未來，她也不敢確定！
妖族已經輸不起了！
甚至連上桌押注的資格，也沒有了！
妖族的籌碼，已經所剩無幾！
一旦押注失敗，對妖族來說，就等於輸掉所有，輸掉一切！
屆時，三界妖族，恐怕只有太素天這麼一個避風港。
其他地方的妖族，一旦露頭，就會招來天劫。
是故，女媧聖人一直遊離在外。
看似是加入了人教與截教的聯盟，然而蝸皇宮始終紋絲未動！
最明顯的證據就是，時至如今，作爲娘娘象徵和使者的青丘九尾狐一族，並未下界！
這說明太素天沒有押注！
就像封神大劫一樣，最多最多，嘴上支持。
了不起了，再選一個靈珠子下凡應付差事。
而且，前腳派了靈珠子，後腳就會選一位九尾狐的後裔下凡，加入另外一邊。
這是女媧聖人對大劫的態度。
也是太素天對外中立的表明！
如今種種，看似熱鬧、喧譁，聲勢浩大。
然而，一旦紫霄宮再臨三界，諸聖再籤封神榜。
聖人博弈就會從臺下走到檯面。
現在種種，陰消雲散也未可知。
就如封神大劫之前，各教爭鋒相對，西方二聖一度和截教聖人來往密切。
但，到了大劫中，西方二聖出現在了闡教陣營！
想着這些，夢中的聖人念頭，越發的孤寂。
只有那悠悠的清冷之聲，在一個個泡影之中來回迴盪。
忽地……
聖人‘嗅到’了一股芬芳的花香。
“等等！”女媧聖人猛然醒悟，念頭從無盡泡影中迴歸。
她從蝸皇宮中睜開眼睛，一雙美眸之中異彩連連。
“這味道是……”聖人激動的站起身來：“是扶桑木的花香！”
而扶桑木，在巫妖大劫後，就已經在實質上，在因果根源上陷入‘枯死’。
妖族天庭已經被打碎！
無論是周天星斗大陣，還是混元河洛大陣，都已經被祖巫撕碎！
周天星神三百六十五，隕落九成九。
妖帝之血，血灑蒼穹！
羣星黯淡，日月無光！
妖族的氣數被攔腰斬斷！
還因對天地的破壞，獲罪於天，無可禱也！
所以，即使女媧聖人不斷的用自身功德維持妖族氣數。
但妖族的氣運，卻是一直在下跌！
不可逆的不可更改的下跌！
扶桑木的生機，每個會元都在衰減！
功德、靈寶、天金、天銀……
聖人窮盡一切，也只能延緩，而無法改變！
所以，扶桑木日益枯萎。
扶桑木的枝葉，每個會元都在持續凋零。
別說開花了，便是‘活着’本身，對扶桑木而言都是折磨！
每次接近扶桑木，女媧聖人都能感受到那株昔日哺育了無數妖族，蔭庇了無數妖族母親和幼崽的聖樹的哀傷和悲痛。
現在……是什麼情況？
女媧聖人再難壓抑道心的激動，她掐動神通，瞬間出現在了太素天最深處，被聖人以無數靈寶鎮鎖之地。
悠悠扶桑木，就生長在此。
女媧娘娘看着扶桑木，就見着那古老的聖樹凋零的樹冠上，一朵小小的花蕾，就要悄然綻放！
娘娘見着，道心終於再難平靜，一滴熱淚，從聖人眼眶滴落。
扶桑木……開花了！
巫妖大劫後，這株聖樹終於開花了！
這意味着什麼？女媧娘娘無比清楚！
生機！
妖族的生機已經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