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華早就在考慮怎麼過這個年了。他老媽是當年的影視皇后，現在依舊人氣極旺，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和一家人一起過年，但今年，她卻拒絕去春晚現場的邀請，打算回家來過年。這讓林玉華的一家都感到十分意外和高興。林玉華已經不小了。在他爸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能做出一整桌年夜飯，四十多個菜，各個不重樣兒。他爸就是靠這一手把他媽弄到手的。
林玉華深得其父教誨，卻沒有得其父真傳，快到年三十了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今年他爸把做年夜飯這個任務交給他了。林玉華頓時大呼小叫，跳上跳下地找人求助，可惜的是快過年的時候，沒有哪個女生願意特地來教他做飯。他還得靠着這手去討好何陵陵呢，更不會去問何陵陵。只好轉而去尋求他爸的幫助。誰料他爸一聽他說之前的半個菜的做法都沒記住，當即決定任他自生自滅。林玉華一面暗罵自己老爸沒有人性，一面心急火燎地翻手機裡的電話簿。翻着翻着就翻到了一個名字——葉未雙。
這個號碼還是當初葉未雙從“英國”回來去教室裡看他們時報出來的。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撥打了這個號碼、葉未雙現在有沒有換。林玉華只記得自己去過他家一次。葉未雙家裡只有他和他叔叔兩個人，如果他們不是整天都吃泡麪或者外賣，一定有一個人負責做菜。而當初葉未雙在家端茶送水那“賢惠”勁兒，一看就是混廚房的料。林玉華一邊心裡握穩了這個救星，一邊感嘆着葉未雙的條件真好。人長得帥，又高，脾氣好，還會做菜。這能讓哪個女孩子不心動？如果他不出國，不拒絕何陵陵，哪裡能讓林玉華檢漏？
他感嘆了一陣又嫉妒了一小會兒，沒嫉妒完呢，那頭電話就通了。從手機那邊兒傳來了一聲：“喂？”
林玉華聽到這個久沒有聽見過的聲音，忽然之間不知該說什麼好。彷彿有什麼精怪從話筒裡傳過來把他定住了似的，他一時之間竟然沒有回過神來。直到對方“喂”了好幾聲，林玉華才連忙應聲道：“唉別掛！是我是我！林玉華！”
葉未雙一愣，笑道：“好久不聯繫，怎麼想到給我打電話了？”
林玉華有些窘迫，支支吾吾地道：“小葉，你家也該準備年夜飯了吧？”
“年夜飯？”葉未雙的聲音似乎有些詫異和茫然，接着他反應了過來：“啊！是啊……”
“你們家年夜飯準備怎麼做？”
“怎麼做……”葉未雙茫然了一會兒，有些尷尬地說道，“我還沒有考慮過這個事兒呢……”
林玉華一聽頓時升起了希望。葉未雙說的是“我還沒……”而不是“我不管……”林玉華心裡表揚自己算是抓準了，一面把事情的原委老老實實又急急切切地跟葉未雙說了一遍。葉未雙有些發愣地聽完，在林玉華充滿了希望的等待中扭頭看了一眼書房裡亮着的燈，說道：“我之前也沒做過年夜飯，你讓我先捉摸幾天。”林玉華有些沮喪，但他安慰自己：葉未雙好歹沒有直接拒絕，這說明還是有希望的！
葉未雙這頭掛了電話，將腳旁膩在他身邊不挪窩的沫沫抱了起來放到肩上，轉身回自己房間打開了電腦。葉未雙的確會做不少菜，但他也的確沒做過年夜飯。過年這個習俗在他過去的將近二十年裡，只有十歲以前存在過。而那時候的印象也已經模糊了。
小貓自行爬到了葉未雙的腦袋上窩好，尾巴在他的腦袋後面一甩一甩，雙眼看着葉未雙面前的筆記本屏幕。葉未雙查閱了一會兒，心裡大致有了譜。他掏出玉符，也不知是對誰說道：“年三十的時候來我這兒過年嗎？”
玉符之中傳出了兩個聲音。“去！爲什麼不去！”“爸要帶我回老家……”
“回什麼老家！你忘記了你老家都還不知道你這麼個人麼？今年我們不如去小葉那兒吃好吃的，你爸的菜根本不能吃……”“你爸媽怎麼辦？”“什麼怎麼辦……”葉未雙察覺到對面掐斷了通信。他的嘴角不覺抽了抽。身後有人走近的腳步聲，葉未雙連忙將網頁關閉，感到有一雙手從後將他摟住了。他頭頂的沫沫叫了一聲跳了下去，幽怨地看着站在葉未雙背後的男人。“你剛剛關了什麼？”
“沒什麼。”
“想要過年了？”
葉未雙無奈地泄了氣，仰面吻了吻身後的人俯下的臉，說道：“我有十年沒有過過年了。”
男人找到了他的嘴脣，吻着吻着吻向了他的脖子，輕輕咬了咬他的喉結：“那就過吧。”
“每個人做兩個菜怎麼樣？”
莫離的動作一滯，感到頭有點兒疼：“……都行。”
林玉華接到葉未雙的電話是一天之後。葉未雙讓他在自己家等着。林玉華站在門口盼了一個小時才接到了葉未雙的電話：“你讓門衛把我放進來，我的車牌號是……”林玉華一個電話就搞定了門衛，看到一輛黑色卡宴從駛到了門前。林玉華家由於其母親的關係，住的是一幢三層高的別墅。葉未雙開進來之後，在林玉華的指揮下停進了他們家的車庫。葉未雙才下車，林玉華就迎上來叫道：“你可算到了！”
“你爸媽今天不在家？”葉未雙看了看空蕩蕩的車庫，將鼻樑上的墨鏡拿了下來。林玉華張開的嘴巴像魚一樣開合了兩下，沒能發出聲音來。
“小林？”葉未雙關上車門，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林玉華吸了口氣，才發出了聲音：“你怎麼長的？一年不見……”
“是啊，我又高了。”葉未雙笑着攬住林玉華的肩膀，往他家走去，“你真是給我出了個難題。我還從來沒做過年夜飯。爲此我特意去請教了柳琴。沒想到那小丫頭年紀看着小竟然還挺會做飯……”
林玉華被葉未雙自然的接話給堵得說不出話來。葉未雙哪裡只是長高了。每一次林玉華見到葉未雙，總有一種驚豔感，覺得這小子不做明星實在可惜。上一次見到他，已經是很久以前，葉未雙殘留在林玉華腦海裡的印象是個功成名就，長了一張帥臉的少年。而今日見他，卻彷彿有什麼發生了極大的改變。乍一看葉未雙，竟然讓他有一種窒息感。他已經是一個英俊的青年，身高大概突破了一米八，沒有一處不顯得完美，好像有無數鎂光燈在他周圍閃爍似的。
林玉華見到過很多大牌的明星，每一個都渾身帶範兒，卻從來沒有一個有和葉未雙一般的感覺——好像魂兒都被他吸走了似的。
他被葉未雙攬着走進屋子，纔想起自己面前還擺着一個大麻煩，他連忙叫道：“廚房、廚房在那兒！”
葉未雙見他換鞋，也就跟着換了鞋。林玉華家的廚房很大，裡面應有盡有，葉未雙起先還擔心食材，一開冰箱的門就發現自己多慮了。他擼起袖子，露出結實修長的胳膊，說道：“看好了。”
林玉華給葉未雙打下手，一邊學習。見葉未雙手法熟練，連連叫着“慢點兒”。葉未雙只好放慢步驟。林玉華滿頭大汗地看着，不時拿筆記錄、拿相機拍照，恨不得用dv把葉未雙做菜的全稱拍下來。
“小葉，你們過年難道都你一個人做？”林玉華忍不住問道。
“不是，”葉未雙把梭子蟹清洗乾淨，放在盤子裡，“我們每人做兩個。”
林玉華抱怨了一聲，忽然大驚：“你是什麼時候把這堆螃蟹切成兩半的……”
葉未雙回去的時候林玉華挽留了好久，非讓葉未雙像考試一樣給他將所有的要點都給梳理了一遍才罷休。葉未雙開着卡宴回去的時候讓林玉華一頓叮囑。“不要超速！”“戴好墨鏡！”“趕緊回家路上不要逗留！”葉未雙沒明白他到底在叮囑些什麼。
年三十的那天下午，葉未雙和莫離的公寓裡就開始陸續來了人。最先進來的是柳子翼兄妹倆，葉未雙纔剛剛把食材從冰箱裡拿出來，就看到兩人走進了廚房。葉未雙將廚房讓給這對兄妹，出去泡茶。這會兒又來了兩個人。是一直沒給葉未雙準信兒的張飛和周瑜。周瑜的臉色不太好，似乎和張飛爭執過。張飛倒是滿臉高興，看到葉未雙就叫了一聲“小葉”。
“我說過來的人每人準備兩個菜。食材自備。”葉未雙挑着眉毛看他倆，張飛的笑容頓時就僵在了臉上，連周瑜也是一噎。兩人看了一眼廚房裡正忙的柳家兄妹，似乎明白耍賴無望，臉上都露出了大難臨頭的表情。葉未雙將茶放在兩人面前，示意兩人喝茶。不過看那兩人如喪考妣的模樣，就知道他們根本沒有喝茶的心思。葉未雙看了一眼關着門的書房，打算去提醒莫離來了客人，沒有等他動身，家裡的座機響了。在場的人似乎都被嚇了一跳。這裡的人都是天人，尋常聯繫用的都是玉符，冷不丁聽到葉未雙家的座機鈴響，連廚房裡的柳琴都探出了頭來。
“兒子！我和你大哥在y省……呲……呲……”
葉未雙皺着眉看了看手裡的聽筒，“喂”了一聲。對面依舊是電流聲，夾雜着些許風雪的呼嘯聲。葉未雙的臉上露出了幾分有些失落又有些慶幸的神色。龍煙和龍夏等人前幾日去了y省，想必過年也無法回來。聽先前的聲音，看來去的地方還不是什麼信號通達之處。葉未雙掛了電話，正要去敲書房的門，莫離一把拉開了門來。葉未雙一愣，見他有幾分狼狽地離開書房，走進了廚房。這會兒柳家兄妹已經擺弄得差不多了，葉未雙看着莫離走向廚房，眼神在關上書房的門前瞟了一眼裡面的電腦。屏幕上顯示着一個沒有放大的窗口：家常菜一百道。
柳家兄妹在廚房裡折騰了那麼久，最後出來的也當真是四道菜。只不過看柳子翼那老神在在的模樣，葉未雙根本就沒有懷疑這四道菜全是他妹妹柳琴做的。柳子翼大少爺很可能就是幫他妹妹開關了水龍頭。
莫離在廚房裡搗騰的期間，張飛周瑜進去研究了一會兒葉未雙以防萬一準備的食材。事實證明葉未雙的這番準備很有效。兩人嘀嘀咕咕商量了許久，終於決定了他倆的菜單。
不出五分鐘，又有四個盤子端了出來。葉未雙看了一眼：涼拌萵苣、涼拌黃瓜、切片水果、杏仁。柳子翼站在一旁直冷笑。葉未雙乾脆不去看他倆了。他瞥了一眼正像模像樣熱油鍋的莫離，臉上不覺閃過一絲異色。但緊接着傳來的聲音讓葉未雙無法維持冷靜了。廚房裡傳來了像是油鍋爆炸般的巨響，接着是大量水流的聲音，張飛和周瑜面如土色地扭過頭去，似乎覺得自己沒有碰鍋簡直是再明智不過的決定。葉未雙臉色發青地踏了進去。大吼道：“莫離！——”
莫離最後也沒能做成一道菜。當然另外的幾個也不算做了什麼。除了柳琴的四個熱菜，葉未雙幾乎包攬了整桌。當衆人吃得滿嘴溜油，深覺做菜是一門功夫時，姬靈茭在門外按響了門鈴。葉未雙從貓眼裡看到，姬靈茭提着一條魚和一把芹菜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外。葉未雙臉皮抽搐地打開了門。
姬靈茭走進門來，看着那漆黑的廚房，還是屈尊踏了進去。餐桌上的衆人神情微妙地看着他宰魚生火，動作之熟練堪比葉未雙。張飛大驚失色，揪着周瑜說道：“這人竟然會做飯！”周瑜感慨道：“難怪是當初地仙第一人。”
姬靈茭做了兩個菜並不停下，他帶來的魚是包頭魚。用魚頭作了魚湯之後剩下的魚身子還做了紅燒。葉未雙覺得自己脖子有些涼颼颼的，尤其是在看着姬靈茭斬魚的時候。姬靈茭最終整出了四個菜。葉未雙連忙上前幫忙端菜，在姬靈茭拿白絹擦試手指的時候，門鈴又響了。葉未雙隱約能感到來的是誰。他打開門，看到鬱劍站在門外，懷裡只抱着他的劍。葉未雙回頭看了一眼依舊在擦試手指的姬靈茭，對鬱劍說道：“進來吧，有人做了你的份。”
外面的鞭炮開始響了起來，電視機裡傳來了熱鬧的賀詞。餐桌上因爲兩個沉默寡言的人的到來而顯得氣氛有些冷。但葉未雙卻沒有在意。他拿出了幾罐度數不高的啤酒。張飛和周瑜在爭姬靈茭做的魚湯裡的魚仙骨，柳琴在一個勁兒往葉未雙的碗裡夾菜。莫離則瞪着柳琴幾乎要把她吃了。葉未雙卻覺得這樣的年三十很好。他透過了滿桌菜散發的騰騰霧氣，想起了去年的元旦。
滿意的不只是葉未雙一個人。那天之後張飛和周瑜開始捉摸廚藝，姬靈茭決定從今往後都找藉口來葉未雙家吃年夜飯——因爲這樣鬱劍一定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