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也是老陳家人
秋子靠牆上“鳴鳴”地哭起來。林志清起身對秋子說：“秋子回家去。”秋子瞪着林志清叫：“這是我家！死也死在這兒。我沒你這個爸！你給我穿過衣服嗎？你給我餵過飯嗎？這時候記得有個女兒，早幹嘛去了？天天在這兒吃，喝，用，十指不拈，一分錢不給，還說人鄉下人，沒出息，不般配。鄉下人不好你幹嘛來呀？”
三兒回房睡覺去了。秋子聽到了小拴扣緊的聲音，哭得更歡了。
蘇老大嘆口氣，起身先走了。林志清呆坐了一會兒，也走了。二嬸和小西把秋子拽進小西房間。小麗坐桌子邊，呆呆地看着門外黑漆漆的夜色，不知所措。
第二天早上三點，蘇老大沒來送野魚。二嬸埋怨三兒：“把你伯得罪了，不給你送野魚黃鱔了。”三兒無所謂地說：“得罪就得罪了唄。媽，把秋子衣服撿出來。”
“真不跟秋子好了呀？”二嬸吃驚的問。
“媽，你不懂。”三兒鑽進車，把車開走了。
小麗上完衛生間，披衣走到門外。二嬸牽着小麗往回走，埋怨小麗：“也不怕凍着。”小麗笑笑說：“不冷。”二嬸嘆口氣：“凍着了你媽就得怪我了，沒把你養好。小麗，你也回家去吧，還是自己家裡好，親孃親老子親兒子親閨女，貼心哪。”
“媽，不要我了？我不回去。”
“你不是老陳家人，養不家。”
秋子睡了兩天兩夜，沒吃沒喝，小西喊不動，二嬸也喊不動。第四天傍晚吃飯時，小西急了，跟三兒說：“姐不會有事吧？”三柱着筷子想了想：“到第六天，她要是還不吃，你就打電話叫120。”小西看着三兒，不知道三兒說的是真還是假。
“你也是！”二嬸瞪着三兒說，“說話太過分了。”
“媽，那天我以爲你要打我呢，怎麼沒打呢？”
二嬸嘆了口氣：“你對得起他們，對得起家裡人，說得沒錯，打你幹嘛？我兒子就不是人活該呀？”三兒放下筷子說：“親媽還是親媽。”二嬸又說：“對別人好沒用，再好也隔一層，要緊的時候，不擠兌你就不錯了。”小西插話說：“姐不是那樣人。”
“你姐就是家裡人”三兒說，“睡搖窩裡就過來了。”
小西翻眼看着三兒：“那你對姐這樣哪？”三兒對小西笑笑：“你不懂，別管了，你好好好學習就行。”二嬸插話說：“你姐是好，她姓林，她有爸，自己做不了主。”
“不光這回事。”三兒搖搖頭，“都別擔心，沒事。”
小麗低頭慢慢地扒着稀飯，小聲嘟囔：“媽，不想回去。”三兒有點意外，看看小麗，再問二嬸：“誰說讓她回去了？”二嬸哼了一聲說：“我就這麼一說，說好玩的。”
“不回去。”三兒拍拍小麗，“要開學了，作業寫好了看書。”
正月十一傍晚，秋子起牀了。三兒開車回來時，秋子剛洗完澡。
幫二嬸騰完黃鱔，三兒就往家裡走。秋子在洗浴間門口堵住三兒問：“你到底是什麼意思？”三兒吁了口氣，心裡一陣絞疼。三天三夜沒吃飯，秋子明顯地消瘦下來。
“說呀，怎麼不說話了？”
“我的意思初八晚上都說了。”
“我跟你說了，不去了。”
“你不去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爸看不起你，我又沒有。”
“你是沒有，你是你爸女兒。”
“我不認他了，我沒這個爸。”
“認不認都是他女兒。”三兒覺得好笑，“你以爲你說不是就不是呢？話說回來，站你爸那邊，站你這邊，他做得沒錯，你應該理解他。只是對我們家、對我不太公平。我也不能爲了跟你好，不讓你認爸呀？那人怎麼說你？怎麼說我呀？”
“我就不在乎別人怎麼說。”
三兒又笑笑：“我在乎哇。都說我孝順，出名了，我也不能讓你不孝順哪。行了，我要洗手了。”秋子又想哭。三兒安慰秋子說：“別想多了，天崖何處無芳草，對你是這樣，對我同樣如此，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呢？還不是什麼好樹，一身魚腥味。”
“陳三，真這麼狠心是吧？”
三兒裝模作樣地嘆口氣：“這樣你爸安心，我也安心，”秋子叫道：“我不安心！”三兒沒理會秋子，接着說：“你要是願意，就當親戚，想來就來，常來常往。”
三兒話剛落音，秋子突然抓住三兒手，狠狠地咬住三兒的小胳膊。秋子太用力了，儘管三兒穿着皮夾克，還是疼得直咧嘴。二嬸提着抓黃鱔的桶趕過來，心疼地叫道：“你咬他幹嘛呀？”秋子心軟了，鬆開了嘴。三兒揉揉小胳膊，看了看，笑笑說：“夾克咬壞了，兩千多塊錢呢，得拋光去了。”秋子瞪着三兒，直喘粗氣。
“三兒，咬壞沒有哇？”二嬸擔心地放下桶。
三兒拉過秋子，走進洗浴間。二嬸抱手站一邊，看着秋子不說話。秋子靠到牆上：“媽我說了，生是老陳家人，死是老陳家鬼。”二嬸咂了下嘴：“你姓林。你爸叫你回去，我還攔着呀？”秋子問二嬸：“我爸跟你說了？”二嬸搖搖頭：“我又不是傻子。”
“那我也是老陳家人！”秋子大叫一聲，起身走了。
看秋子和二嬸走了，三兒捋起袖子看了看，小胳膊上有一圈鮮紅的血印。
秋子終於說餓了，二嬸特地做了秋子喜歡吃的汆肉，油放得很少，清清淡淡的，讓小西端到房間給秋子吃。秋子又把碗端到客廳，在桌邊坐下，旁若無人地吃起來。
小麗坐一邊看着秋子。秋子白了小麗一眼：“吃飯沒看過哇？”
三兒走出房間，笑了：“小西還擔心我姐不吃飯呢。怎麼會呢？我姐是女英雄。”小西把端來的稀飯放在桌子上，埋怨三兒：“你怎麼叫姐呢？”三兒笑眯眯地說：“秋子比我大三個月，我不叫姐還叫妹妹呀？”秋子恨恨地咬咬牙，扭過頭。
那天晚上，秋子吃了兩碗汆肉，兩碗稀飯，餓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