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4章 五馬客
石室之中,那黑影顯然也有些意外,緩了緩,方道:“原來如此……姜望已是別人的棋子。”
空洞中的聲音道:“因而他越是天才,越有意思。他成長得越快,往後越能危及姜述。”
黑影道:“那麼,以後不必管他?”
“不,有機會仍要針對,只不要真的弄死他。”空洞裡的聲音道:“我們襲擊他,就是在幫他,幫他更進一步,贏得姜述的信任。”
“……我知道了。”黑影說道。
“就這樣吧,你先安靜一段時間,不要引人注意。”空洞裡的聲音這樣說道。
而後石盤的空洞裡,那嗚咽般的風聲再一次響起。
石室裡歸於沉默。
……
……
北域草原。
這片草原上,芳草最豐茂的地方,風雨最柔和的地方,牛羊最肥美的地方……
莫過於穹廬山腳,被稱爲“神之牧場”的地方。
如今雄踞整片草原的強大帝國,最早就是從這座山的山腳下走出去。
在偉大的蒼圖神指引下,從一個幾百人的小部落,發展成可與天下強國爭鋒的大牧帝國。
控弦之士以百萬計,馬蹄所踏之處,無不俯首。
當草原兒女朝聖的目光望向穹廬山,就看到了這世間的偉大奇蹟,也看到了人生的歸處。
此山以天穹爲廬,除蒼天之外,再沒有什麼能遮在它頭上,所以名爲“穹廬”。
亦是它撐住這片天空,給草原兒女以“家園”。
整個草原的精神寄託——蒼圖神殿,就建在穹廬山頂。
千萬年來,俯瞰着茫茫草原,注視着生死緣滅。
而這片草原的至高王庭,是牧國女帝的王帳停駐之處——在世之瑰寶,偉大的“天之鏡”旁。
這片寬廣如海的淡水湖泊,像是一面鏡子,嵌在無垠的草原裡。
相傳,它是草原神女用以自照的神鏡。
在牧國神話之中,“草原神女”是最初的蒼圖神使,她傳播神的旨意,救助世人,爲草原帶來善音。
草原神女迴歸蒼圖神的神國之時,將這面鏡子遺留在草原上,映照世間。而天之鏡作爲草原上最大的湖泊,的確哺育了無數的牛羊,讓草原兒女得以茁壯成長。
若把草原分爲東西兩部分,穹廬山在西部草原的中心,天之鏡在東部草原的中心。
最早的時候,至高王庭是在穹廬山山腳的。
隨着大牧帝國一統草原,至高王庭也不斷遷移,最終常駐在“天之鏡”旁。
不同於外域人所想象的那樣……
牧國人並不是都在馬背上睡覺。
他們日常休息的屋帳,與行軍時的那種簡單帳篷,也並不相同。
那屋帳綿延,兼具各部族不同特色的同時,也有着整齊的規劃。
不同的區域,承載着不同的功能,和諧共處。比之亭臺樓閣,別有一種風情。
這是最適合草原的城市,甚至於論起豪奢之處,至高王庭也並不遜色於哪一個國家的都城。
當然也有不同之處。
擁有“神力”的至高王庭,是可以作爲一個整體移動的。
至高王庭,又被稱爲“雄鷹之城”。
意即,可以飛翔的城市。
對於世上大部分國家來說,遷都是極具政治意義的事情,很少發生。
草原上則不同,至高王庭的“遷徙”,較爲頻繁地發生。只是近些年來,纔算慢慢定在天之鏡旁。
草原上也有“貨郎”。
通常趕五匹馬,遊走四處,兩匹載貨,一匹載人,兩匹輪換休息。故又被稱爲“五馬客”。
他們是草原上的“客人”,爲放牧在不同地方的牧民帶來各種貨物,也希望得到主家的熱情招待。
此刻,在至高王庭的邊際帳區,一個幾乎已經賣光了貨物的五馬客旁邊,走來了一個頭戴兜帽的人。
圍脖已經堆得極高,幾乎遮住了大半張臉,但偶然的驚鴻一瞥,還是讓人覺得驚豔。
這名五馬客馬背上的貨物已經不多,沒有什麼可以挑選的餘地。
但來者還是挑挑揀揀起來。
對話只在雙方耳中展開。
“虎哥怎麼樣了?”兜帽人問。
五馬客道:“他現在好像很受信任。前一任九江玄甲統帥舊傷復發而死,他很有可能是下一任。”
“不應如此……”兜帽人略想了想,便道:“上一任九江玄甲統帥的死,肯定有什麼隱情。”
五馬客道:“應是有些蹊蹺的,不過我沒有時間細查。總之,莊庭現在肯定不會對他怎麼樣,他自己也未必願意走。我強行擄人的話,杜如晦肯定能追上來。”
“他沒事就夠了,其它的沒有那麼重要。”兜帽人點點頭:“先放一放,一切等黃河之會後再說。”
“去黃河之會還是太冒險了,我不贊同。”五馬客道。
“鄧叔。”兜帽人道:“有了三哥的消息,我總要去看一看的。”
說話的兜帽人,當然是趙汝成。
被稱爲鄧叔的,自然便是號爲“一指斷江”的鄧嶽。
杜野虎能夠通過姜望的現狀,想到楓林城之事有問題。姜望能夠想到,自己天下知名後,杜野虎會有危險。
比他們倆都要聰明的趙汝成,當然也不會失了考量。
只是人力有時而窮,鄧嶽雖強,也難以在獨自一人的情況下,還原莊王宮外的真相。只能告知趙汝成,他所看到的現狀了。
在至高王庭僞裝成五馬客的鄧嶽道:“既然知道他在齊國,並且過得很好,大可以等黃河之會結束後再去看他。”
“您能想象嗎?在楓林城那樣一個小地方走出來,沒有背景,沒有師承,無依無靠……最後卻能夠成爲齊國年輕一輩的內府第一,代表齊國出戰黃河之會。您能想象他經歷了什麼嗎?他能夠走到這一步,恰恰說明,他過得不怎麼好。”
趙汝成說道:“我不可以等了。一刻都等不了。他若能冠絕天下,總該有幾個故人,見證他的榮耀!我戴着面具去,且只是看着……不會被發現的。”
鄧嶽沉默了一陣,自深入荒漠以來,趙汝成已經很少這麼大段地說話了。
這體現了他的複雜情感。
“黃河之會啊……”鄧嶽嘆了一口氣。
“您這次不要跟着。”趙汝成說道:“就在草原上,找個地方歇腳。等我看過了,回來了,我們再決定下一步的事情。”
黃河之會上人多眼雜,強者雲集。他混跡在牧國隊伍裡,有宇文鐸的掩護,不會有什麼問題。
鄧嶽這樣的強者,卻難以隱藏身份。去黃河之會反而危險。
“你是個有主意的。”鄧嶽看了看他,故意道:“姜望既然還活着,你是不是又可以頹下去了?”
趙汝成搖了搖頭:“三哥這人,外和內強。很多事情他不會計較,都可以一笑了之。但是他要計較的事情,一定會計較到底。楓林城的事情,他不會就這麼算了。”
他在貨囊中取了一支玉釵。
“有些事情我無能爲力。但是他如果要做什麼的話……我總要能幫到他纔是。”
將幾顆碎銀交給五馬客,便轉身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