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撫張燎,追根溯源還在興通橋的項目上。
“俺跟張燎之間的矛盾,緣由就是他想把興通橋給擄過去修建。”張本民實話實話,“其實本來俺已經讓步了,馬上就到沙城鄉大院提出解除承建合同,讓他們重新發包,估計下一步就會落到永博公司手中。”
“哦,那就好辦了。”高個民警鬆了口氣,“俺建議你倒不如直接把興通橋的項目,通過張燎轉讓永博公司。”
“也就是說,通過直接轉項目給張博,給他轉個面子?”
“是的,如果不拉個彎兒,那個缺心眼的還不知要折騰出多大的動靜呢。”
“行,那就辛苦你從中調停一下,如何?”
“沒問題,俺去跟張燎談一談。”
“俺去找史廣明也說說看,他可是背後支持永博公司的人,讓他也暗中做做張燎的工作。”
“你那邊先等等,如果俺能把張燎給安撫下去,又何必去撩史廣明?他那人看上去一板一眼的,其實有點陰,能不跟他囉嗦就儘量甭搭理那茬兒。”
說話這會工夫,張燎已經被帶來的幾人連掐人中帶搖晃地給弄醒了。
渾身癱軟的張燎有氣無力,不過還是透着股狠勁,“你,你有種,走着瞧好了,總,總有一天讓你後,後悔都來不及。”
張本民最不愛聽這種咋呼虛妄的話,剛想發作懟上幾句,高個民警及時拍了拍他肩膀,小聲道:“甭賭一時的氣了,剛纔不都商量好了麼?”
咬了咬牙的張本民點了點頭,轉身走了。
“追,給我追,今天非,非弄死他個狗日的不可!”張燎擡起還有些微微發抖的胳膊,指着張本民對隨來的人說。
“行了,今個兒事情鬧到這個地步,還不就是因爲你先動的手?”高個民警走上前,“走,到調解室去,有話跟你說。”
“說個屁啊,告訴你,沒,沒得談!”張燎的囂張絲毫不掩飾。
“好,這可是你說的啊,信不信俺現在就把你給拷起來!”高個民警一把拽下腰間的手銬,“你就是再有本事,也脫不了現在的‘銀手鐲子’!”
“信不信到時我扒了你這張皮,讓你當不了警察?!”張燎一點也不退讓。
“嗨嗨,俺還就不信了,甭說你讓俺脫了這身警服,你就是扒了俺的人皮,讓俺當不了人也無所謂,老子做了鬼還就逮着你不放!咋樣?!”高個民警“咔嚓”一下,把張燎給拷上了,“走,跟俺去做筆錄去!”
張本民遠遠地聽了,還真是佩服起高個民警來,身爲警察不懼暴,一腔正氣最重要!
回到廠裡,剛好嚴騮也過來了,在聽了張本民述說後,立刻去派出所打探最新消息。
派出所裡,帶上手銬的張燎似乎清醒了些,雖然他還是很不服氣,卻也不再咄咄逼人。高個民警是通透人,見狀上前把他的手銬打開,並遞上香菸,然後開始循循善誘地說理說教。
其中有一點,張燎被切切實實地說中了,就是他雖然有關係背景,但老是逞能惹麻煩讓別人來幫忙滅火擦屁股,合適麼?什麼樣的後臺能經得起三番五次、無休無止地折騰?所以,要想做個真正牛比的人,不是瞎逞能的事,而是必須得自己做點實實在在的事出來,以證明自己還是有點能耐、有點用的,否則能算個啥?說白了就只是個惹禍的包、煩人的蛋!誰看着都生厭!
張燎聽了這些,有些發呆地看着高個民警,從內心上講他已崩潰,可嘴上卻還無力地強硬着,反問高個民警你是誰,憑什麼這樣說。
“甭管俺是誰,現在就問你,俺說得有沒有道理。”高個民警拉起嘴角帶着點不屑道:“你姐夫肖勇波的社會關係應該是比較深廣的,但到底是不是深廣到能一手遮天,恐怕還差一截吧。”
“那關你什麼事?”
“當然不關俺的事,可跟你有關係吶?像你這樣橫行霸道的,弄不好哪天就會栽進去,到時你還指望你姐夫一定能把你給撈出來?”
“你在咒我?”
“沒,只是善意提醒一下,不能再玩那些虛頭了,你呀,該從正事上着手搞一把了。告訴你,俺已經幫你趟好了路子,走不走?”
“……”張燎想說行,但又拉不下臉。
“好吧,俺知道你要臉面,就主動說給你聽吧。”高個民警道,“俺跟那劉總說了,今個兒他跟你之間的事恐怕沒個完, 除非他把興通橋拿出來,給你張燎幹,事情才能了結。”
張燎聽了心頭一動,這不正合他意麼?可是他有轉念一想,有那麼容易?“就憑你這麼一說?”於是,他便問高個民警,“誰知道到底是真是假?”
“都這個時候了,俺說假話騙你有意思?你就回答行不行得了。”
“這麼說的話,好像也還行。”張燎捏着下巴尋思着,前段時間他代表永博公司在沙城這邊建橋,後來聽說了有興通橋的建設項目,就動了歪心思,想通過不正當手段給爭過來,不過卻遭到了姐夫肖勇波的反對。肖永波說他能力欠缺不會玩手段,弄不巧就會惹麻煩。事實果真如此,因爲他還想指望着像以前那樣粗暴地用武力征服,沒想到的是出師不利,第二次就被痛打了一頓,而且關鍵的問題是到派出所報警本想借個力,沒想到卻成了個落湯雞。這種情況下,要是回去找肖永波搬救兵,的確是要被譏笑的。而現在,事情似乎出現了轉機,假如由高個民警從中調停,把興通橋給擄過來,那在肖永波面前不也是個爭臉的機會麼?
“既然行的話,從現在開始就不要再想着搞啥打砸搗亂的事了。”高個民警道,“你安穩地等着,俺做中間人,兩天內把興通橋的事給搞定。”
“好吧,大家都是明理的人。”張燎只能給自己找臺階下,“磕磕絆絆的難免,誰吃虧佔便宜的也沒有絕對的公平,只要最後事情能談成就行。”
“俺提個建議咋樣,你跟劉總那邊私下裡籤個轉讓合同,也甭通過鄉里了,否則只要有人一插手,跟你姐夫啥的一說,你的功勞可能就沒了,或者說得打不小的折扣。”高個民警道,“俺再找劉總談談看,爭取就這麼定下來。”
張燎當然是同意的,他巴不得當天就把合同給欠了,然後回去就可以炫耀一下他解決事情的能力。
合同早一點籤還是晚一點籤,對張本民是無所謂的,現在他的注意點在橋樑板的生產上。十二條地槽已經開挖完畢,鋼筋網也都紮好,澆混凝土是很快的。兩邊的牽引墩簡單,早已完成。龍門吊的事也有了着落,錢家老大買了臺七成新的,價格很便宜,近幾天就運過來安裝。
就是孫餘糧有些垂頭喪氣,興通橋的轉手讓他很有感觸,說還是得認命,窮苦人家的孩子沒有後臺,到社會上做事不可能不被欺負的。張本民開導他,一時吃虧不算什麼,畢竟不是一世,還有,人活着主要靠自己,那纔是長久的。
簡單幾句話,效果是有的。孫餘糧深呼吸着點了下頭,說對,他爹就說過,指望別人很難成大事。
正說着,有人喊孫餘糧,說翻斗車油沒了,趕緊加油去。這是孫餘糧採取的節省成本措施之一,凡是廠裡用的東西,都由他安排。
張本民認可這個做法,確實能堵住不少漏洞,不過他不會親自去抓那事兒,因爲對他來說,主要是到外面去開源,而不是守在家裡節流。
加油回來的孫餘糧,說他得回屏壩一趟,跟各個收國庫券的點聯繫的時間早到了,得去付錢取貨。
說到國庫券,張本民一拍腦門,縣城那邊也好長時間沒去了,也得抓緊去一下,要不那兩個女老闆娘手裡的貨積壓多了,心裡一發慌沒準就會拋出去。
當即,兩人分頭行動,各自去聯繫點。張本民動身前,還交待錢家老大把興通橋工地的東西都收拾好帶回來。錢家老大也不多問,只管點頭領命去做事。
晚上回到廠裡,張本民和孫餘糧碰了下,這一趟可又花了不少錢。孫餘糧有點沒底,說收那麼多券到底有沒有用?現在加一起面值都十多萬了。張本民拍拍他肩膀,胸有成竹地說沒事,到時肯定大賺一筆。
話音剛落,錢家老大進來了,說興通橋已經收拾利索,然後問又有啥項目可大賺一筆了?張本民這會不想說國庫券的事,就說是廠裡的項目,等把這批橋樑板忙完,肯定會大賺一筆。然後他扳起手指說,目前有六座橋確定用貨,大概要三百片,每片樑板至少掙五六十元,加一起不也就小兩萬了麼?關鍵是時間並不長,按照設計的日生產能力,差不多一個半月時間就能完成。
錢家老大點點頭,說確實能掙到一筆,但這批板樑生產完之後,能接上什麼?可不能斷頓吶。張本民輕鬆地笑笑,說新一批路橋項目馬上就批下來,銷路不用愁,關鍵是要把質量搞好,否則被質檢部門查到有不合格的,那就有些棘手了。
說到質量,錢家老大拍起了胸脯保證,誰知這一拍,從上衣口袋掉出個信封。他彎腰撿起來,嘆了口氣,搖頭笑着說兒子要到縣城買房子,缺錢,結果把他早年點愛好也要禍害了。然後,打開信封,掏出一把郵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