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靖帶着大夫進了營帳,此時承平帝已經出氣多入氣少,眼瞧着就快不行了。
真要認真說起來,齊靖也是故意多耽誤時間的,爲的就是叫承平帝不治身亡,也省卻許多煩心事。
等大夫給承平帝上了藥包紮好傷口,又仔細的診過脈後,齊靖已經打聽清楚了這大夫的來歷,打聽過後滿心的無語。
這個看着不起眼的大夫竟然是本地名醫,而且還是醫道世家出身,打小就跟着祖輩學醫,到如今幾十個年頭過去,那手醫術真是精湛之極,只要是沒斷氣的,幾乎就沒有在他手頭上活不下來的。
齊靖有點想罵娘,只說承平帝時運怎麼那麼強,這都死不了。
果然,大夫診過脈後又寫了藥方,過去對齊靖抱拳道:“齊大人,太上皇傷勢甚重,雖不至於喪命,可是往後想要如常人一般卻是不能了。”
齊靖一聽趕緊細問,大夫也仔細的解釋一番,大致的意思就是承平帝不死卻殘了,也不知道太子那一刀是怎麼捅的,明明捅的進肚子,卻傷着了腿,往後承平帝是走不了路了,只能在牀上癱着叫人伺侯。
齊靖聽後輕鬆一口氣,謝過大夫之後又親自帶他到皇子的營帳中看診。
此時,於龍已經叫人將太子看押起來,又忙着命人給皇子們處理傷口,正手忙腳亂間,見請了大夫過來,趕緊叫大夫幫忙救治。
又是一通忙活,等着小太監又拉了兩個大夫過來,三個大夫幫忙救治,倒也救了幾個皇子的性命,三皇子、五皇子、九皇子、十一皇子倒是都活了下來,只是這幾位雖說活了,可情況也不怎麼好。
三皇子和五皇子一個胳膊再也擡不起來,一個沒了一隻耳朵,九皇子臉被劃花了,十一皇子跟太上皇差不多,以後再也走不了路了。
於龍和齊靖眼瞅着這樣,心裡雖說痛快,可口中還是連聲惋惜,裝作一臉沉痛的樣子請大夫開了藥又命人送大夫出去。
等安頓好這一切,於龍和齊靖互視一眼,兩個人找了個沒人的地兒悄聲說話。
於龍拉着齊靖小聲問:“太子如何處置?若是等太上皇轉醒,恐怕太子要沒了性命。”
齊靖想想太上皇那人的脾氣,點頭道:“沒想着太子這一回倒是硬氣,憑一已之力傷了這麼多人,也算是,算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吧,若是可能,我倒也想救太子一命,只是……”
於龍突然就想到建元帝,要是太子還朝,萬一還有那頑固的朝臣想着擁立太子又該怎麼辦?
這麼一想,於龍也跟着爲難起來。
齊靖拍拍於龍的肩膀笑了笑:“別犯愁,我想着太子倒是個不糊塗的,不如咱們去問問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再做安排。”
“也只能這樣了。”於龍嘆了口氣,到了承平帝營帳處,交待人好生伺侯承平帝,就跟齊靖一起進了看押太子的營帳。
兩人一起進去,見着太子胳膊上有些傷,不過已經叫人處理過了,並不會有什麼大損傷,齊靖點頭,對看守太子的侍從道:“都下去吧。”
那些侍從都是肅州兵,是於龍的親信手下,自然極爲順從,幾個侍從行禮退出去,於龍拉了把椅子請齊靖坐下,齊靖卻直接搬過去遞給一直蹲在角落裡發呆的太子:“您先坐一會兒吧。”
太子呆愣愣擡頭,看了齊靖一眼,咧開嘴露出一個微笑來:“謝謝。”
“不必謝。”齊靖看太子不動,伸手把他扶起來安坐在椅子上,順勢又拉了把椅子過來坐下,於龍也拽了椅子過來。
齊靖看向太子,先抱拳爲禮,沉聲問:“臣問您一件事,還請您如實告訴臣,將來也好安排您的去處。”
太子聽了點點頭,只是沒吭聲。
齊靖也不急,緩緩開口:“您爲什麼要殺太上皇還有衆位皇子?”
“他死了沒?”這一回,太子終於開口了,一開口竟然問了這樣驚爆的問題。
這問的齊靖和於龍都愣住了,齊靖搖頭苦笑:“沒,不過殘廢了,往後只能癱着由人伺侯。”
太子咧開嘴笑了:“這就好,這就好,不枉費我費了這麼大的心力。”
“您還沒有說爲什麼呢?”於龍見太子這樣,有幾分着急,急吼吼的又問了一回。
太子看了於龍一眼,又低下頭沉默着,過了好一會兒,等的於龍幾乎要再詢問的時候,太子纔開口:“我要是說爲了十二弟你們信不?”
齊靖和於龍互視一眼,同時搖頭。
太子嘆了口氣:“就知道你們不信,可我還真就爲了他,不只是爲了他,爲了我大周江山,太上皇什麼脾氣你們不知道麼,要是叫他回到長安,他指不定能折騰出什麼花來呢,到時候十二弟有的愁了。”
說到此處,太子又笑了,一點都沒有殺父砍殺兄弟之後的驚恐和慌亂,反倒是一派平靜淡然:“這話是大道理,誰都會說,我雖也有一點真這麼想的,可多數卻不是這樣。”
“您到底爲了什麼?”齊靖又問一回。
太子一笑:“爲了報仇……”
“嗯?”齊靖和於龍都驚呆了,實在沒想到是這麼個原因。
太子見他們驚掉,笑的很是開懷:“我母后其實就是叫他給害死的,說起來他也不是故意的,可是,比故意的更可惡,母后顏色漸消之時,他有了新的美豔動人的寵妃,那寵妃心狠手辣,爲了皇后寶座暗中將母后害死,他明明知道,卻爲着那寵妃的容顏置之不理。”
齊靖和於龍更加驚異,竟是沒想到還有這等事故。
太子哈哈大笑起來:“可惜了,那位楊妃也叫人下了藥,後頭容貌大損,又被新人給害了,也算是一報還一報。”
齊靖卻想,給楊妃下藥的恐怕就是太子吧,照今日太子不聲不響就能動刀子的樣子,暗中給楊妃下藥是極有可能的,只是這話齊靖沒問。
“這是其一,其二就是,就是……”太子笑着笑着就哭了,捂着臉哭的好不傷心,話都幾乎說不下去:“我的蓉兒,蓉兒沒了,叫他給害死了,他不得好死。”
“蓉兒?”
於龍驚的跳了起來。
齊靖一把拉住於龍,在他耳邊小聲道:“趙皇后小名蓉兒。”
於龍越發吃驚,眼珠子都要掉下來的樣子。
太子哭了好一會兒,擡頭的時候眼睛通紅,那無害的樣子就像是受驚的小兔子,憑是誰也想不到他能暴起傷人,而且傷的殺的還是他的親爹和親兄弟。
“是我的仁弱害了蓉兒。”太子一行哭一行道:“我和蓉兒打小就認識,我打心眼裡喜歡,喜歡她,也和她說過將來娶她做我的太子妃,可是後頭……要光是這樣我也忍了,誰叫他是我父皇,可是,他,他卻任由北樑那些人侮辱蓉兒,看着蓉兒觸柱身亡,但凡他能夠強硬一些,但凡他不是那般昏庸,蓉兒還是能好好當一個皇后,不會死的那樣慘烈。”
說到這裡,太子幾乎泣不成聲,看樣子,他倒是真對趙皇后一往情深。
太子喘了幾口氣接着道:“我知道我是個仁弱的,不配稱一國之君,太上皇又那樣糊塗,我們回去只能攪亂朝綱,我想給蓉兒報仇,可我沒那個本事,而十二弟英明神武,平陽公主又是叫北樑給害死的,我和十二弟有一樣的仇人,我也只能託十二弟,託他將來有一日能給蓉兒報了這仇,爲了這個,我什麼都能幹得出來。”
太子冷冷的笑着:“弒父殺君算什麼,我恨不得將他抽筋扒皮,可惜,我下手不夠狠,竟是叫他活了下來。”
“你……”齊靖想要說什麼,可是好多話哽在喉嚨裡怎麼也說不出來。
於龍也是苦笑搖頭:“沒想到,沒想到竟然是爲着這個。”
太子笑了笑:“我不會給十二弟添麻煩的,弒父的罪過我揹着,殺了兄弟的罪過我也揹着,你們放心。”
“不是這個。”齊靖搖頭,又問太子:“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以後?”太子猛的擡頭看向齊靖,一雙眼睛中卻滿滿都是冰寒和嘲諷:“什麼以後?我哪裡還有以後?”
齊靖竟然無言以對。
太子又笑了:“我寫了封信,請你們交給十二弟。”
太子雙手將一封看起來很破舊,想來應該是在懷裡不知道揣了多少時日的信遞了過去,齊靖接了,珍而重之的藏好。
太子滿意點頭,擺了擺手:“走吧,都出去吧,叫我靜一靜。”
齊靖和於龍也不知道爲什麼,這心裡哽的難受,滿心鬱悶的離開營帳。
他們纔出去不久,就聽到太子在裡頭大喊大叫:“昏君,你怎麼沒有死,你爲父不慈,任由兒女被人欺侮,爲君不仁,施苛政,抽重稅,重用貪官污吏,敗壞大周江山,你爲子不孝,對不住先帝教誨,對不住大周的列祖列宗,可恨,可恨我沒有一刀殺了你……”
“這……”於龍看了齊靖一眼。
齊靖眼角浮現一絲笑意:“太子倒也是個精明人物,他這麼一鬧一罵,竟是在徹底的敗壞太上皇的名頭,想一想,連太上皇最器重的兒子都罵他是昏君,太上皇可不只如今名頭盡壞,將來那也是個遺臭萬年的。”
於龍聽了也是一笑:“難爲他這樣替陛下着想了,不管怎麼樣,他這一回可是幫了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