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可低頭，看着那隻骨節分明，修長白皙的大手，鬼使神差的，她將自己的手放了上去，他握緊她的手指，笑得那麼開心。
心跳突然加快，心裡，有什麼東西被他明朗的笑容所融化，她緩緩露出微笑，柔聲道，“待會兒走到大廳入口，就要鬆開我的手了，明白嗎？”
“明白了。”他就像乖寶寶一般點頭。
她眼中泛起溫柔的笑意，輕聲道，“還有，回到大廳，就不能叫我老婆了，要叫我阿可。”
“好，老婆~”他磁性柔和的嗓音，帶着迷人的尾音，宛如大提琴奏出的美妙音符，一下一下，在她心底輕盈跳動。
她快要沉溺在他給的美好裡面，難以甦醒。心底，某個念頭蠢蠢欲動，最後，那個願望越來越強烈，她很想一直這樣，抓着他的手不放開。
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
窗外的天空，因雨水的沖刷變得更加清晰，顆顆繁星悄然冒了出來，就連夜燈，也璀璨明亮了許多，這是一個迷人的夜晚。
穆紹風行爲舉止都沒有再出錯，安靜地享用盤中美食，偶爾擡頭看一眼淺笑交談的莫可和沈錦騏，便又低下頭去，覆蓋在眼瞼下的捲翹睫毛輕輕地扇動幾下。
餐廳外，兩輛汽車等候在路邊，一輛是穆紹風的汽車，一輛是沈錦騏的汽車。
莫可看了一眼穆紹風的汽車，開車的是鬼剎，她撫了撫穆紹風的手臂，說道，“紹風，你先到上車等我，我跟三哥有幾句要說。”
穆紹風警惕地瞟了一眼沈錦騏，說道，“阿可，你要快一點回來哦。”
“好，我會快一點的，聽話，你先上車吧。”
莫可推了推他的手臂，他又不捨地看了她一眼，才往自己的汽車走去。
目送他坐上汽車之後，莫可苦笑了一下，說道，“三哥，你應該看出來了吧，穆紹風現在的狀況，他……有點不正常。”
沈錦騏單手插在褲兜裡，望了一眼前方的汽車，淡淡地“嗯”了一聲。
“前幾天，發生了一點意外，他爲了救我，撞傷了頭部，醒來之後，只記得小時候的事情，就連智力也倒退到小時候，醫生說，或許是心理問題，要進行心理治療。”
莫可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他有一個好朋友，他那個好朋友騙他，說我是他的老婆，他便相信了，不管我怎麼解釋，他都不肯接受現實……現在，他很依賴我，我沒有辦法在這種時候拋下他……我知道，我既然跟你訂婚了，就不應該再跟別的男人糾纏不清，可是……”
她聲音乾澀，微微顫抖，似乎沒有勇氣繼續說下去。
沈錦騏側頭看她，從她漆黑的眸子裡，他看到痛苦，糾結，矛盾，他微微一笑，溫聲道，“可是，你放不下他，你已經發覺，你愛上他了，是嗎？”
莫可猛地握緊手指，痛苦地咬了咬牙，坦白承認，“是的，你說得對，我放不下他。這幾天，我故意不去看他，以爲可以將他忘記，可是，我發現，我更加想念他了……”
這幾天，她的腦子裡裝的都是他，腦子裡不斷地想着傅玄和鬼剎告訴她的那些事情，她非但不能將他忘記，反而更加愛他。
“你終於敢承認自己的感情了……”沈錦騏輕聲一笑，笑聲裡不含責備或者輕視，而是包容溫暖的，他溫聲說道，“你跟他之間的私事，我也不便說什麼，不過，看到你肯勇敢承認自己的感情，我也是很開心的。”
“三哥……”未曾料到他會說這種話，莫可心裡既感激，又覺得窩心，更加覺得，她不能因爲自己的感情，傷害到沈家的人，傷害到沈錦騏，因爲，他們都是那麼好的人。
沈錦騏笑容溫和，似長者一般，諄諄教導，“你跟他之間，還有很多障礙，既然已經認清自己的感情，就勇敢地走下去吧，你不用顧忌我。”
莫可心頭涌起一股暖流，他真誠寬厚地待她，她又豈能違揹他們的盟約，她笑了笑，說道，“三哥，雖然我已經決定照顧他，跟他繼續走下去，但是，你放心，我會注意分寸的，我絕對不會因這件事傷害到你，傷害到沈家的名譽。我們之間的婚約，當然要照舊，直到某一天，你找到真心喜歡的人，你不再需要這份婚約，我纔會放手的哦。”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語氣有幾分嬌蠻，就好像是她硬抓着他不放手一般。
沈錦騏眼中笑意加深，他們之間的協議，只是口頭約定，如果她執意要破壞協議，他也不會真的將她怎樣。可是她沒有，這個重情重義的女人，寧願傷害愛情，也要維護他和沈家。
這份情義，讓他敬重。
他揚了揚眉，微笑着說道，“好，這樣吧，我們定下一年之期，如果這一年之內，我們各自找到愛人，我們就解除婚約。如果一年之後，我還是沒有找到愛人，那我們也解除婚約。”
莫可驚訝地睜大眼，他們以前商量協議結婚的時候，並沒有定下時間，那時候，她以爲她一輩子都不會再愛上別人，所以打定主意跟他過一生“無愛的婚姻”，沒想到他突然提出一年之期，更重要的是，這個一年的期限，不管怎麼看，都是對她有利的。
“三哥，如果一年之後，你沒有找到喜歡的人，你跟我解除婚約，沈伯父和伯母，一定會給你很大壓力的，你是故意的嗎？你其實是想放我自由，對不對？”
莫可緊緊攥着手指，漂亮的眼眸裡泛起水霧，她咬了咬脣，說道，“你不要對我這麼好……我們不能以一年爲期，直到，直到你找到喜歡的人，我們再解除婚約，沒錯，就應該這樣！”
“你把我想得太好了。”沈錦騏寬大的手掌輕輕覆蓋在她的頭頂，輕輕按了按，又很快收回，低聲笑了，“如果真的是爲了放你自由，我現在就會跟你解除婚約。之所以定下一年的期限，是因爲，我爸媽已經定好計劃，決定一年後去周遊世界，到時候，趁着他們在外遊玩，我們解除婚約，他們也無力迴天，更何況，一年這麼長，誰說我就找不到喜歡的人？”
他即便這樣說，莫可還是相信，他是爲了她，才定下一年的期限，一年，其實並不長。
他不想讓她背上心靈的枷鎖，所以才從自己的角度解析，好像他佔了多大便宜一樣。
莫可想，如果她沒有愛上穆紹風，如果她跟沈錦騏協議結婚，說不定還真的會喜歡上他。他是一個很好的人，對外人疏遠，但是對親近的人，絕對掏心掏肺地好。
*
汽車內，穆紹風左臂微微擡起，露出手腕上的手錶，一雙黑曜石般的雙眼緊盯着莫可，語氣不善地說道，“十分鐘零二十秒。”
莫可一怔，“什麼意思？”
他板起臉，惡狠狠地磨牙，加重語氣說道，“你跟那個男人，聊了十分鐘零二十秒！”
“……”
“十分鐘零二十秒！”
見她不說話，某個小氣吧啦的男人又氣呼呼地重複了一遍，莫可似乎還聽到他咬碎牙齒的聲音。
她又好笑又無奈，伸手輕輕撫了撫他的頭髮，就像安撫炸毛的小貓一般，柔聲道，“別生氣，我跟沈三哥聊的都是很重要的事情。”
“你還叫他三哥，叫得那麼親熱！”他默默地扭開臉，嘴巴微微撅着，渾身散發出“我很生氣不要理我”的低氣壓。
這個男人，即便變成“七八歲的孩子”，他對她仍舊充滿了佔有慾，她心底不由泛起些許甜蜜來，用手輕輕拽了拽他的衣袖，故意逗他，“當初是誰說的，如果我要離開，你不會攔着我的……就算很難過，你也不會攔着我的？”
他又扭了扭臉，離她更遠一些，彆扭地嘟囔，“反正不是我……”
這個男人，爲什麼這麼可愛呢？
莫可忍不住揚起脣角，眼裡也涌滿了笑意，她偷看了一眼前方，鬼剎認真專注地開車，似乎並未注意他們。
她想了想，突然大膽地往穆紹風身邊挪了挪，抱住他的手臂，靠到他的肩膀上，用很輕的聲音說道，“傻瓜，我不會再走了……”
我終於認清自己的內心，我不會再走了。
在她抱住他的瞬間，他的身體猛然僵住，腦袋猛地轉過來，不敢置信地低頭看她，半晌，他漆黑的眼眸裡涌起狂喜之色，緊接着，他急切地說道，“你說什麼？老婆，你說什麼？我沒有聽清楚，再說一次，快點……”
傻瓜，又當着外人的面叫她老婆，不過，看在那個“外人”是鬼剎的份上，她就不跟他計較了。
莫可迅速鬆開他的手臂，挪挪屁股，坐回遠處，臉上一派淡定自然，就好像剛纔什麼事也沒有做一般，淡淡地說道，“沒聽清楚？沒聽清楚就算了”
“不可以，老婆，你不可以耍賴！”某個一米八幾的高個子男人噌地一下挪到她身邊，抓住她的手臂，語氣可憐極了，“老婆，再說一次！”
“不說，我忘記剛纔說什麼了。”莫可故意別開臉，看向黑漆漆的窗外，眼角餘光卻偷偷瞟向他，脣邊也悄悄勾起一抹淺淡的弧度。
“不說算了，你果然還是討厭我……”被無情忽視的某個男人，傷心地鬆開她的手臂，蹭到座位的另一邊，耷拉着腦袋，無精打采地看着窗外。
汽車剛好經過護城河上的大橋，橋上霓虹燈光閃爍，透過窗戶玻璃照射進來，籠罩在他挺拔的身軀上，他處於光與影的交界之中，美得那般不真實。
看着這樣的他，莫可恍然間憶起數次差點失去他的片段，她心臟猛地一緊，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悄悄握住他隨意搭在桌椅上的手，在他轉頭看她的瞬間，她微微一笑，說，“鬼剎，麻煩你在前面的橋頭停一下車。”
雖然，現在的穆紹風，智力上只能算一個孩子，但是，他首先是她愛着的男人，有些話，她要跟他講清楚，不管他能不能理解，她都要講清楚。
汽車停靠在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