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很討厭他。”莫可用紙巾擦拭臉上淚痕,聲音低不可聞,“曾經恨不得他死。”
可是當他真的死了,她卻絲毫沒有開心的感覺,相反,心底某處還痛得厲害,痛到麻木。
“我一定是生病了……我爲什麼要爲那個混蛋哭……”她嘴裡這樣說着,眼淚卻流淌得更加厲害。
或許是因爲,你喜歡上他了。這句話在沈錦騏脣齒間流轉幾次,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他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紙巾,已經被眼淚浸溼,他無奈地牽了牽脣角,索性將整個紙盒塞到她懷裡。
他溫聲道,“哭吧,哭出來,心裡就舒坦了。”
莫可快速扯了好幾張紙巾,用力擦拭臉上的淚水,低聲道,“不哭,我纔不要爲那個混蛋流眼淚,他太不負責任了,他走了,希晨怎麼辦?”
即便心裡還是難受的,眼睛還是莫名其妙想要流淚,她卻不允許自己再軟弱下去。
希晨現在只有她了,如果她繼續這樣軟弱無能,怎麼保護孩子?潘湘寧一日不除,她跟孩子們就會生活在危險當中,她必須堅強,擔負起保護他們的責任。
片刻過後,她擦淨眼淚,眼眶雖然泛紅,但眼神卻是清亮堅毅的,她轉頭看沈錦騏,“沈先生,謝謝你剛纔幫我解圍,我已經沒事了。”
“你沒事就好。”沈錦騏微微一笑。
就在這時,助理氣喘吁吁地跑回來,將新買來的套裝交給莫可,沈錦騏很有紳士風度地下車,說道,“你在車裡換衣服吧。”
“嗯,謝謝。”
汽車玻璃上貼着車膜,車外的人看不清楚裡面的情形,車內的人卻將外面看得清清楚楚,莫可看到他背對着汽車,停車的地方也沒有其他人,但是,她還是有種在大庭廣衆之下換衣服的不適感。
她動作飛快地換完衣服,然後將弄髒的衣服和鞋子裝進紙袋,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髮,纔打開車門,臉頰微燙地鑽出汽車。
莫可走到沈錦騏身邊,撫了撫身上的衣服,露出一抹不太自在的笑容,“我要去跟客戶簽約了,就不耽誤你的時間了。”
沈錦騏溫和的視線在她身上流轉了一瞬,忽地勾脣一笑,“吊牌還在,你想掛着吊牌去見客戶嗎?”
“我差點忘記了。”莫可尷尬不已,從公文包裡找出一把不鏽鋼摺疊小刀。
“你隨身還帶這種東西?”沈錦騏輕笑一聲,從她手中取過小刀,“轉過身來,我幫你弄掉它。”
莫可原本想讓助理幫她弄的,不料小刀被他拿走,只得背轉身,隨口回答道,“防身啊。”
“你是去談生意,又不是跟人火拼,防什麼身?”沈錦騏好笑地調侃,手指執起吊牌,用小刀將它割斷。
莫可垂眸,淡淡道,“習慣了。”
五年前,從穆家逃走之後,她就養成了隨身帶刀的習慣,她沒有安全感,晚上不敢睡覺,走在哪裡都覺得有人盯着她,害怕陌生人,覺得他們隨時都會傷害她,爲此,她還接受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心理治療。後來,她突破了自己的心理障礙,卻保留了帶刀的習慣。
“好了。”沈錦騏將小刀摺疊,遞換給她,意味深長地笑,“利器傷人,既會傷害別人,也會傷害自己,使用的時候小心一點。”
“知道了。我走了,再見。”莫可也對他笑了笑,然後叫上助理,趕去跟客戶簽約。
沈錦騏雙手隨意地插在褲兜裡,幽深的眸光在她遠去的背影上停留了一瞬,脣角微微揚了揚。
堅強獨立的女人,他很欣賞。他想,他很滿意這個結婚對象。
“莫總,莫總?”助理莉迪亞發現他們英明能幹的莫總裁今天不太對勁,自從跟客戶簽約回到公司之後,一不小心就神遊天外。
“啊?什麼?”莫可猛地回過神來,發現會議室裡面,所有部門經理都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
莉迪亞咳嗽一聲,提醒她道,“跟匯安集團的合作方案已經提交給您了,您看還有什麼問題嗎?”
莫可大致翻閱了一下面前的合作方案,裡面的內容以前就看過,沒什麼問題,但是又新增了幾個條款,她一時半會靜不下心,想了想,說道,“合作方案先放在我這裡,等我看完了再做決定。還有其他事情嗎?”
大家紛紛搖頭,莫可合上文件,說道,“那好,今天的會議就開到這裡,散會吧,大家辛苦了。”
衆人散去,會議室很快就只剩下莫可和莉迪亞兩人,莫可整個身體靠在椅背上,手指捏了捏眉心,臉上浮現出淡淡的倦容。
莉迪亞關切地說道,“莫總,您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沒事。”莫可擡頭看她,笑了笑,“我今天狀態不太好,讓你費心了。”
“您太客氣了,這是我應該做的。莫總,快要下班了,您早點回家休息吧。”
莫可點了點頭,“好。”
莉迪亞笑,“那我先出去工作了。”
“去吧。”
空蕩蕩的會議室,安靜得可怕,莫可將右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感受着自己的心跳,整個人疲憊不堪。
那種猶如潮水般洶涌而來的空寂感,將她緊緊包裹,只要一想到那個人已經不在人世,心裡某處就鈍鈍地痛。她不明白,自己爲何會這樣,明明不在意他的。
莫可矗立在窗前,望着樓下街道車水馬龍,行人腳步匆匆,手腕上的表,秒針飛轉,時間一分一分過去,下班時間已經到了,外面的員工一一離開,她也應該去幼稚園接孩子了。
眼前,面臨着另一個重大的難題,她該怎麼跟希晨說穆紹風去世的事情?
從公司到幼稚園,再從幼稚園到家裡,這麼長的距離,莫可還是沒有想好如何開口。
汽車快要駛入別墅區,希晨突然脆生生地開口說道,“阿姨,你今天是不是有心事啊?爲什麼一直不說話?”
莫可透過後視鏡,看到他純真可愛的小臉,心裡又酸又痛,臉上卻還要擠出笑容,故作正常地說道,“沒有啊,阿姨只是有點累了。”
“阿姨每天要上班,還要照顧我跟珠珠,真的很辛苦。希望二叔早一點回來,阿姨就不用這麼辛苦了。”希晨嘟了嘟腮幫,老成地嘆了口氣,“二叔這兩天都沒有打電話給我,他一定也很忙,要是我快點長大就好了,就能幫你們的忙了。”
希晨最依賴的人,最信任的人,最親近的人,都是穆紹風,讓莫可如何張得開口,告訴他那個殘酷的事實。
等希晨知道那個消息,小小的他是否能承受得住打擊?
只要想到這些,莫可心裡就難受不已,她雙手握緊方向盤,決定先瞞着他,直到,再也瞞不住……
汽車駛到別墅區入口處時,希晨突然叫道,“咦,停在門口的那三輛車,是我們穆家的!”
莫可臉色微變,穆家的人居然找到這裡來了,他們想要幹什麼,帶走希晨嗎?
其中一輛汽車的車門突然打開,穆天華率先從車裡走出,緊接着,潘湘寧也從車裡出來。
莫可心絃繃緊,知道避無可避,將汽車靠邊停下。
窗外,穆天華和潘湘寧已經朝着這邊走來,莫可咬了咬牙,穆家是一個吃人的地方,特別是在沒有穆紹風的情況下,如果將希晨送回穆家,簡直就是羊入虎口,她絕不會將孩子交給他們!
莫可下定決心之後,轉頭看希晨,面色凝重地說道,“希晨,你願意跟他們回穆家嗎?”
希晨想了想,搖頭,“不願意,我要在這裡等我二叔。”
莫可鬆了口氣,鄭重地說道,“好,只要你不願意回去,阿姨一定想辦法將你留下來。”
那對夫妻越走越近,距離汽車已經不到五米遠,莫可快速掏出手機,聯絡穆紹風手下的保鏢,讓他們趕來助陣。
咚咚咚,穆天華手指微曲,敲了敲車窗玻璃。
莫可結束通話,降下車窗。
穆天華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很快將視線投向坐在後座的希晨身上,嚴肅冷俊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希晨,快點下車,爺爺來看你了。”
“爺爺。”希晨乖乖地叫了一聲,然後下意識地望向莫可,見她點了點頭,他才解開扣在腰間的安全帶。
穆天華看到他們母子間的眼神交流,心裡很不高興,但是礙於希晨在場,他也不好說什麼,只是看着莫可的眼神更加冰冷了。
莫可三人都從汽車裡面下來,莫可牽着珠珠的小手,希晨英挺着小身板,矗立在穆天華和潘湘寧面前,粉雕玉琢的小臉上神情嚴肅,禮貌地問好,“爺爺,奶奶。”
從旁觀者的角度,莫可發現希晨和穆天華夫妻並不是很親近,通過這些天的相處,她已經比較瞭解希晨,希晨在陌生人或者關係疏遠的人面前,就是一個嚴肅禮貌的小紳士,只有在親近的人面前,他纔會露出孩童純真可愛的一面。
穆天華看着身前長相酷似紹風的小人兒,心裡一陣陣抽痛,他蹲下裑,撫了撫希晨的發頂,儘量用溫和的語氣說道,“希晨,你現在一個人住在這裡,既不方便,也不安全,爺爺奶奶今天就帶你回C市。”
“是啊,希晨,你不在家的這段時間,你曾奶奶曾爺爺,還有我們,都很想念你。”潘湘寧彎下腰,愛憐地摸了摸希晨的小臉兒,微微一笑,“咱們今天就回家,啊。”
“爺爺,奶奶”希晨揚着小臉,漂亮的眼睛定定地望着他們,認真地說道,“我還不能回家,我要留在這裡等我二叔。”
家裡好多壞心腸的人,他纔不要自投羅網呢,他又不是傻瓜,哼!
穆天華面色微變,嘴巴張了張,紹風已經死了,希晨再也等不到他了,這個殘酷的事實,要怎麼告訴希晨?
他猶豫不決,狠不下心,潘湘寧卻突然紅了眼眶,聲音顫抖地說,“希晨,不用等了,你二叔不會來了。”
希晨很討厭這個壞心眼的奶奶,他握緊小拳頭,俊美的小臉沁着冷光,面無表情地說道,“二叔一定會來的,他答應過我的!他不會拋下我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