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爺厲聲道,“她害死了我的阿良不夠,現在還要搶走我穆家的繼承者,難道還不夠可惡?明知道她的身份地位配不上你,還一直糾纏着你,這麼不知好歹,不知廉恥,你到底愛她什麼?”
穆紹風眸底猛然迸發出一道冷光,他繃緊的脣角微微一顫,冷笑了一聲,沉聲道,“您錯了,爺爺,一直糾纏着的人,不是她,是我,是您的親孫子,不惜犧牲性命也要得到她!您可以不喜歡她,可以討厭她,但是您不能侮辱她!她沒有害死過誰,也沒有搶走過誰,她行得端坐得正,沒有一處配不上我!”
“瘋了,瘋了,你根本就是被她灌了迷魂湯了!”老太爺氣得手背上青筋直跳,怒道,“如果她真的有那麼好,她就應該拒絕你的追求,她就應該爲你着想,不讓你陷入兩難境地,不讓希晨暴露到危險當中!她根本就是裝模作樣,讓你越陷越深!”
這世上有一種人,頑固得根本聽不進別人的勸告。老太爺年紀越大,就越是頑固,說句不好聽的,他現在已經有點老糊塗了。
穆紹風知道根本沒辦法說服他改變對莫可的態度,便深深地吸了口氣,情緒稍稍緩和,語氣誠懇地說道,“爺爺,我從小就很崇拜你,您在外打拼事業,在內愛護家人,將我們保護得滴水不漏,那時候,您在我的眼裡,就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您變了,在你的眼裡,家族利益高於一切,爲了維護家族名聲,保住家族事業,您犧牲了我們每一個人……”
老太爺目光猛然一震,手指一哆嗦,拿起柺杖猛地跺地板,“我什麼時候犧牲你們了?”
穆紹風脣邊勾起一抹苦笑,說道,“從小,穆家的幾位少爺就要接受精英教育,被迫遠離父母,去往陌生的國家,就讀封閉式的學校,從馬術、劍術到射擊,一項都不能落下……成年之後,我們不能有自己的興趣愛好,必須遵守家裡的安排就讀經濟或者工商管理,我們甚至沒有跟人自由交往的權利……”
不知想到什麼,他幽深的眸底泛起一抹沉痛,繼續說道,“……我們雙胞胎兄弟,還有穆峰雲,都沒有逃脫這個命運,如果庭雷不是因爲有些自閉,想來您也不會允許他走上藝術的道路。我們就像提線木偶,被你們掌控在手裡,你們想讓我們做什麼,我們就得做什麼,按照你們的設計,我們會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女人,就算沒有絲毫感情,也要跟她共度一生,生兒育女,然後像你們教導我們那般,再教導我們的兒女走上我們的老路,這樣,一生也就過去了……”
“可是……”他語氣忽地一沉,眼眸一擡,堅毅而冷靜的目光直視着老太爺,擲地有聲地說,“這不是我想要的一生,我想要的,是跟我愛的人共度一生,跟我愛的人生兒育女,我不想像我父親那樣,跟一個不喜歡的人綁在一起!爲什麼我們家會發生潘湘寧和穆峰雲那樣的悲劇,爺爺,您有沒有仔細思考過原因?”
老太爺臉色難看至極,手指微微顫抖,厲聲道,“當然是因爲潘湘寧和歐陽霸狼子野心!”
“不,不對。”穆紹風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近乎冷酷地說道,“最根本的原因,您也懂的,不是麼?如果我父親愛我母親,瞭解我母親,又怎麼可能在我母親被人替換掉的情況下毫無所覺?所以,最根本的問題,不是潘湘寧和歐陽霸有多麼壞,多麼可惡,而是我父親和我母親的包辦婚姻!”
“住口!”老太爺一聲厲呵,“你這是在指責我,說我纔是造成這一切悲劇的罪魁禍首嗎?”
“不,我並不是想要指責您什麼。”穆紹風表情淡然,緩緩說道,“我只是在表明我對婚姻的看法。寧缺毋濫,如果不能跟莫可在一起,那麼,我不會跟任何人將就,寧願單身一輩子。”
“你……”老太爺氣得手指顫抖,指着他的鼻子怒道,“你這是在威脅我!”
“我怎麼敢威脅您呢?”穆紹風淡淡一笑,說道,“我只是尊重婚姻,尊重感情,我很清楚,我不會再愛上除莫可以外的女人,如果你們執意阻攔我們在一起,我也就只能單身一輩子了。”
老太爺不只是生氣,還是有所觸動,雙目死死地盯着他,半晌沒有說出一個字。
一直沒有說話的老夫人突然深深地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道,“紹風,你一直怨我們,操縱你們的人生,沒有給你們的自由,但是,你想一想,你生在穆家,穆家給了你什麼?給了你光環,給了你光鮮亮麗的生活,你從這個家族得到了優越的人生,你就有責任爲這個家族做一些事情。”
她停頓了一下,又道,“我們並不是想要包辦你的婚姻,只是想讓你找一個適合你的女人。”
穆紹風微微一笑,說道,“奶奶,我確定,莫可是最適合我的女人,除了她之外,我誰也不要。”
老夫人搖頭嘆息,“你真的是中毒太深了,愛情已經矇蔽了你的雙眼,那個冷靜理智的紹風去了哪裡?”
“如果您指的是那個在商場上深思熟慮,運籌帷幄的穆紹風,那麼,我只能說聲抱歉了,愛情本來就不是買賣,沒辦法用金錢,用所謂的好處去衡量,在愛上一個人的時候,我早就失去了算計的能力。”
此時的穆紹風,正如老夫人所期待的那樣,冷靜睿智,目光犀利,只可惜,鋒利的脣舌,是向着他們兩位老人開炮。
另一邊,莫可經過一個多小時的飛行,抵達C市,坐上出租車之後,她立刻打電話給傅玄。
電話響了很久,她終於聽到那邊傳來一聲似醒非醒的嘟囔聲,“喂,哪位?”
“傅玄,是我,莫可。”
“是你啊……”傅玄一聲哀嚎,“姑奶奶,一大清早的,到底有什麼事啊……我好睏啊……”
“抱歉啊,現在已經八點多了,我以爲你起牀了呢……”莫可無奈地說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拜託你,否則,也不會在這個時間點打電話給你了……”
“我昨天做了一場很棘手的手術,凌晨三點才休息……”電話那端,傅玄半夢半醒,撥了撥亂糟糟的小卷毛,聲音慵懶沙啞,“算了,不怪你了,有什麼事,說吧。”
莫可連忙說道,“昨天紹風回C市了,我打他的手機一直打不通,我擔心他出了什麼事,所以坐飛機趕來C市找他,我如果就這樣去穆家,穆家的人肯定不會放我進去的,所以,我想拜託你將我帶進去。”
傅玄慢吞吞地從牀/上爬了起來,擰着眉頭抱怨,“我說姑奶奶,你打紹風的電話打不通,你就懷疑他出事了,你會不會太敏感了?或許只是因爲他的手機剛好沒電而已。”
“不光是因爲這個,我還打電話到主宅了,接電話的僕人說他根本沒有回穆家,我聽得出來,那個僕人撒謊了。”莫可頓了頓,繼續說道,“實際上,紹風這次回去,是想說服家裡人接納我,他現在音訊全無,我真的很擔心他,我不知道他遇到了什麼事。傅玄,我拜託你,幫幫我吧。”
傅玄拍了拍額頭,將殘留的睡意徹底驅散,翻身下牀,說道,“好,我知道了,你在穆家門外等我,我儘快趕過去。”
“好,謝謝!”
從機場到穆家莊園,坐出租車需要一個多小時,而從傅玄家裡趕往穆家,只需要半個多小時,所以,當莫可趕到穆家莊園外的時候,傅玄早已經將汽車停在遠處等她。
傅玄開的是一倆紅色法拉利敞篷跑車,他穿着英倫休閒西服,鼻樑上架着一副黑色墨鏡,一頭小卷發桀驁不馴地立着,頗有些不良少年的味道。
看到莫可從出租車裡面下來,他矜傲地擡了擡下巴,淡淡道,“上車。”
“不好意思啊,這麼早將你叫出來。”莫可坐到他的身邊,抱歉地說道。
“沒關係,反正我也已經醒了。”傅玄將鼻樑上的墨鏡取了下來,遞給她,“你先戴上這個,我擔心門衛將你認出來。”
“嗯。”
傅玄家裡跟穆家交好,傅玄又經常進出穆家,守衛都已經認識他了,熱情地跟他打了招呼,就打開大門放行了。
紅色跑車緩緩駛入莊園,迎賓道兩旁的大樹飛快向後退去,五年後,再一次踏入這個地方,莫可的心情有些複雜。
傅玄看了她一眼,說道,“想起過去的事情了?”
莫可“嗯”了一聲,“我以爲我永遠不會再踏入這裡了……這裡的每一個地方,都曾經是我的噩夢。”
五年前,剛剛逃到奧列國的時候,她每晚都睡不好,總是會做噩夢,夢到穆家莊園,夢到穆良寒的墳墓,夢到潘湘寧拿着皮鞭抽打她的身體,還夢到拿着匕首剖她肚子的綁匪……而夢得最多的,就是靜園,那個讓她倍受欺辱的地方……
“人不能總是活在過去”傅玄語聲溫和,緩緩說道,“當你決定跟紹風在一起的時候,就要拋開過去的種種,否則,過去殘留的印記,會不斷地生長,漸漸變成你們倆之間不可逾越的障礙。”
莫可望着越來越近的穆家主宅,那棟氣勢恢宏的樓,心底的忐忑不安突然消失了,全部化作一種堅定,要跟穆紹風並肩而行的堅定。
她微微一笑,說道,“這一次踏入這裡,也算是做一個了結吧,以後,我將徹底放下過去的種種,不會讓它影響到我跟紹風的關係的。”